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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从耕读园出来天色已晚,主仆二人又偷偷一并溜了回去。刚换下男装穿戴整齐王氏就敲门进来了,拉着莫罹坐下,面色凝重。待虫子上好茶才道,“莫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个很美的阿姨经常抱着你玩的么?”想到什么又开心道,“每次见着,你都嚷着要吃她的莲子羹的啊,长的很漂亮的。”见莫罹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时你还那么小又怎么会记得,她可是我们萧家的恩人啊……当年我们家还只是一个小作坊,只够糊口的……我偶然遇到了她,她教我将异域风格糅合进来,才有了最早的‘绮罗’雏形,她还带样式了回去给那些有钱的富人家看。果然,因为‘绮罗’的花纹颜色独特,被那些有钱人家喜欢,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一批大单子,可那时哪里有钱置办丝线,还是夫人借钱给我们周转,才会有今天的萧家……后来我才知道她竟是丞相夫人。夫人生的国色天香,蕙质兰心,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没有官家的架子,待你更像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却遭遇是非害了性命。”
对娘亲说的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印象,但当今就只有一个丞相,说的就是下午听来的伊家吧。
“我断不信伊家会做通敌叛国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刚刚前个拿了人明日就要问斩,诛全族啊…….”说着王氏哽咽了起来,虫子站在一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想让小姐劝劝夫人,却见莫罹皱眉道,“怎么这么急,按律当得了刑部审批交由大理寺,再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上奏裁决啊。”
闻言王氏一惊莫罹怎么懂得,随即又想到她私下读书甚广于是了然不去追问,道“说当时是人赃俱获,皇上御旨明日午时斩首,无需再审……”
“赃?有可能是栽赃嫁祸,这样草草灭人全族也太过武断了。”莫罹忿忿不平道。
“你这话莫要让人听了去,以后也不可说出口。”其实莫罹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想的,叹息道,“你爹爹想尽办法想替伊家申冤,可这是皇上的御旨啊,个个都怕罪名再扣到自己身上被当作同伙丢了性命……这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拉起莫罹的手悲切道,“夫人对咱萧家有恩,我们萧家却无以为报,日后也再没机会……我来就是问问你明日能和我一起去送夫人最后一程么?当年夫人这般疼你,若你能去她定会很欣慰…..”见莫罹不语又从怀中拿出一面折叠的素色刺绣方巾打开来递给她,“这是夫人最珍惜的镯子,走时留下送给你的。你向来不爱戴什么首饰,我也就一直替你收着,现在该是给你了……”
“我去。”萧家的恩人就是自己的恩人,也许只是不想让娘亲伤心才应了下来,可是心里却一直有一种情感在挣扎,告诉她不去以后会后悔。看着素帕中静静躺着的银镯子,样式花纹古朴,唯一不同是较之一般的圆形镯子这个是椭圆形的,虫子也惊叹着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镯子。想想还是戴在了左手腕上。整夜都在为心中的异样情愫矛盾,直到夜深了才沉沉睡去。
2.
而在即将注定不平静的日子的前夜,天牢的侍卫接连无声倒下。一个黑衣人悄悄闪入天牢,终于只剩最后一处了。
“谁?”
找到了,在死牢的最深处站定,摘下面巾看着警觉的站起的男人道,“爹,是我,我来救你们出去。”说着拔剑欲向牢门的锁链砍去。
“住手。”黑衣少年顿住,伊琦已迎了上来。
“伊寒?”一边席地而坐的男人看着摘下面巾的黑衣少年,十七八岁,眉宇间的神色和伊琦像极了。 “你带你爹走吧。”
“老爷,”回头看了看依旧端坐着的伊誉庭下定决心对黑衣人道,“我不会走的。”
“伊琦,你为我伊家付出了太多,没必要把命也搭进来,此事也本与你无关。”十年前伊琦私下偷偷送走自己唯一的儿子,为了什么,他都知道,此次又几次欲将罪名自己揽去,对伊家,他仁至义尽。
“通敌叛国本就是小人嫁祸,老爷你不屑逃狱背负畏罪潜逃的污名,我自当跟随。”自小就跟在伊誉庭身边,本是不起眼遭人唾弃的小仆,却被他赏识做了管家,这份知遇之恩和一生的信任值得他毕生追随效忠,下定决心对黑衣人道,“我生是伊家人,死是伊家鬼,决不背弃伊家苟且偷生。”
罢了,伊琦这般了解自己,他又何尝不懂伊琦的想法,起身靠近黑衣人低声道,“我有一事要嘱咐你,狱中的少爷是我安排的替身,真的早年已跟随高人云游四海。如今我啷当入狱人尽皆知,明日问斩若他知晓必定会来劫法场,你定要拦住他,不可与朝廷做对妄送了性命。日后也不要追查,历史终会还我公道。”
“你快走吧,保护好小姐。”伊琦虽是不忍但伊寒已逗留太久,千言万语只一句,“照顾好自己。”
离开之际似乎还听见伊誉庭的叹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已是冬天了,这一年眼看就要过去,本以为侥幸逃过一劫……该来的还是来了……
3.
翌日。一大早王氏就让管家准备好一切,巳时未到就来到沁莲轩,见一身素色纱裙的莫罹即使戴上面巾也难掩风姿,只得让人找来一套男装让她换上,是她喜欢的白色。装毕俨然就是一个俊美少年,撩人心弦。
马车行到刑场已是巳时,周围已陆陆续续有人聚集等待。撩开帘子看向外面,日光柔和温暖,散落在血迹斑斑的刑场上却格外寒冷,莫罹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裘衣。一旁的王氏极力镇定自己却一个劲的嘱咐马车外的管家一会要多使些银子打点好。
一声“来了。”王氏手中的杯盏一抖,茶水洒落到袖子和衣襟上湿了一片,顾不得擦拭,拉着莫罹下了马车顺着管家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一片人头攒动,慢慢地向这边移过来。一队士兵开路将百姓隔在街道两边,为首一人骑马,身后马匹拉着囚笼,有十几个。队伍两边的士兵持剑警戒,再近些才看到囚笼后面是一些用铁链链住手脚的仆人,被士兵驱赶巍巍颤颤地往前走。直到刑场中间打开囚笼按次由东向西排开,为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着囚服但发冠整洁,一脸从容……
“是夫人,是她,”王氏悲戚地指着男人旁边于第二位的女人,光艳逼人,丰姿绰约,“她还是这么美,可惜……”
“娘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叹息一声,愿这些人来世得福少受些苦。
将犯人按位排好竟有近百人,前面二三排一看就知道是主,认命的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女人们都和后面的仆人下得瘫软在地。此时已是巳时两刻,监斩官走上监斩台宣读罪状。人群开始骚动,相互推挤,莫罹无意间余光撇到一边人群中有个白色身影,寻过去,白衣男子正欲以布遮面,再仔细一看却不见了,难道是看错了……
“伊丞相是冤枉的……”
“伊丞相是冤枉的……”
监斩官拍案呵斥道,“人赃俱获,何来冤枉一说,此案由圣上御批,尔等是在质疑皇上么?”同时揖手至于额前,见众人不敢再出声得意道,“验明正身。”之后身着粗麻赤红行头,头裹红头巾,怀里抱的鬼头刀的刽子手每五人各就各位,刀无鞘,刃不见天,全凭一幅赤红的蒙刀布罩着。验明正身以后本有一段时间留给死囚家属与之做最后道别,伊家诛满门,再无亲人便被监斩官省了去。
这时萧家管家上前跪地,乞求能送丞相最后一程,旁边侍卫在监斩官耳边耳语一阵,便允了一炷香的时间。
王氏接过食篮拉起莫罹上前,却被持剑士兵阻拦,“只能去一个人。”只得放开莫罹,只身来到丞相夫人淑娉面前,倒上两杯酒道,“丞相,夫人,我们萧家能有今日全赖夫人的提携,如今伊家含冤遇祸,我却力不从心……只能来送您最后一程……您还有和未了心愿吗?”
从莫罹退回去起眼神就没有移开过的淑娉感激道,“谢谢你,”虽然只能远远地看着还是谢她让自己的女儿,即使不能听见她叫自己一声“娘亲”,但只要她平安就好,别无所求,十三年的思念之苦都值得了。
“别这么说,未能帮伊家申冤我……”
“谢谢你把莫罹带来,谢谢你把她照顾的这么好……”
“难道?”看着淑娉看想莫罹的眼神,王氏幡然醒悟,十三年前…..
“萧夫人,”开口的是伊誉庭,“我有一事拜托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莫罹和皇室扯上关系。”
“好。”
“时间到了。”
将酒分别给伊誉庭和淑娉饮了,王氏在守卫的催促下退回去。时辰一到,报时官扯破嗓门大声报时,监斩官手握朱笔,连连勾画。这时刑场上有人托上红托盘,上面有三大白瓷盅,一盅是清水,一盅是茶,一盅是酒,刽子手先含一盅水,漱漱口,吐了;再干那盅酒,也含在嘴里不喝,喷在鬼头刀刃上,让刀喝酒;最后喝了那盅茶,就准备拖刀砍头。
“誉庭,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萧家,我不知道……”
“我都知道,从他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全都知道了,我不怪你,从来都没有…..此生,我无悔……”
“有什么话,留到黄泉路上说去吧!”
王氏拉过莫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却被莫罹倔强的拉了下来,王氏无奈,这就是亲情罢,无论如何也阻隔不了的。刀起,头落,血涌而出,一片红色…..
“誉庭,等我……”
回过神已是在马车里,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驶回去。
树林中。倚着树干的白衣男子渐渐苏醒,揉了揉后脑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得站了起来。一个青衣人恭敬道,“少爷。”
“这是哪?什么时辰了?”看见青衣人,白衣男子欺身上前一把抓住青衣人的前襟怒不可遏,“是你打晕了我?”青衣人不反抗,任由白衣男子抓着,“是老爷让我这么做的。”
“我爹?我爹娘怎么样了?伊家怎么样了?你是谁?”
“已经行刑了…….我叫伊寒,伊琦是我爹。”
“行刑了?”白衣男子失神道,继而发狂地向树林外跑,被青衣人拦住。“让开,你不是伊寒,他在十二年前就病死了。”
“我没死。昨夜我潜入天牢,老爷不愿背负畏罪潜逃的污名逃狱,叫我今日来拦你,并且要我嘱咐你,不要追查此案,与朝廷做对,历史自会还他清白。”
“这就是那躲不过的劫难么?伊家注定要灭么,所以一定要我离开……”白衣男子喃喃自语,爹娘没了,伊家没了,不去追查?若不为伊家洗刷冤屈,那他又该何去何从……“不要跟来…..”制止青衣人一个人踉跄地向树林深处走去,此时此刻只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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