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蔷薇

　　顾晗日打断两个欲说还休的人，阻止即将可能发生的琼瑶剧情，一手拉着一个的胳膊从小楼梯往下跑。
　　顾晗日心想：真他妈像个保姆。
　　还是个电灯泡保姆。
　　顾晗日把两个人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平时不爱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永远充满雾气的公共澡堂，开学时就和学校上部有过请示，学校给他安排了一间双人宿舍。
　　另一个室友在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上学期就没来住过几次宿舍，偌大一间屋子一直算是顾晗日一个人住。
　　“你什么情况？要不是我当时在刷校园网，我都不知道你出这档子事。怎么又打架啊，上次你爸收拾你还不够惨吗？”
　　顾晗日一边质问一边把段澄邈扯进房间，段澄邈挣开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臂，一屁股坐到顾晗日的皮椅上。
　　“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收拾我，那群蠢蛋又拿我姐开玩笑……”
　　段澄邈向上瞟着顾晗日，一站一坐，倒更像在审问，“那你敢告诉他吗？”
　　“这就是你把沈耀曦叫来的理由吗？”
　　段澄邈的语气全无之前撒娇时的柔软，带了几分凛冽，他望向站在门口的沈耀曦，没有不礼貌的语言和姿态，却让沈耀曦感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愤怒。
　　他怀疑，可能这才是真实的段澄邈，他绝不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狗，他的本性，是一匹狼。
　　沈耀曦现在降低存在感也没用，始作俑者都喊他名字了。
　　他努力摆出大人的气势，走到他俩旁边，“不怪顾晗日，你打架告诉家里人影响肯定不好，我又比你大几岁，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和校长充当你……”
　　“不需要！”
　　段澄邈双目猩红，沈耀曦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在旁边生闷气的顾晗日听到段澄邈的怒吼，那股火同时也被点燃了。
　　他站起来挡在沈耀曦面前，“发什么疯，你闹够了吗？”
　　他转头看了眼不说话的那人，唉，被吓到了。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哥出去说。”
　　被留在寝室里的人痛苦地抱着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对沈耀曦的到来情绪这么激动。
　　是因为他白天不接自己的电话？还是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出糗。
　　段澄邈越想越恼，一拳捶在书桌旁的衣柜上。
　　段乔伊已经去世八年了，那帮蠢蛋为什么连已逝的人都不放过。
　　沈耀曦听到房里传来的声音，担心地想往回走，顾晗日拽着他不让他回头，“你让他发泄一下，别管他！”
　　尘封已久的回忆被迫地被翻出，痛苦的过往不会因为覆盖的灰尘被磨灭分毫。
　　血泊里的两个人痛苦地挣扎，渴望摄取更多的氧气，自己跪在姐姐身旁无助地求救，没有人向他们靠近，甚至没有人愿意帮忙打120……
　　段乔伊在段澄邈的怀里慢慢变冷，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人的心跳早就停了。
　　段澄邈看着那群被叫做白衣天使的大人把姐姐从自己怀里抱走，和另一个人一起被抬上了那辆满是急救设备的车。
　　那年夏天的段澄邈，以为医生真的可以让病人起死回生，以为姐姐被送去了医院就会平安无事，她只是留了太多血了，他一定会给姐姐买很多零食，和姐姐道歉，以后再也不捉弄她了。
　　直到段鸿飞冲回家狠狠地给了段澄邈一巴掌，段澄邈才知道，姐姐死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亡，姐姐不会再回来了。
　　那一巴掌抽得段澄邈左耳失聪了小半个月，他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但他能听见妈妈每天在房间痛苦的哭喊。
　　他嫌吵，他想让妈妈不要再哭了，可是他说不出话，一说话眼泪就往下掉。
　　眼睛红肿得厉害，想看东西但完全看不清，他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再睁开眼睛，不去回想那天血淋淋的场景。
　　段家沉寂了整整一个月。
　　他知道爸妈去打官司了，但是被告只有15岁，而且证据不足，不能判罪。
　　后来他们给段家赔款了，可段家不缺钱，这钱他们拿着都嫌恶心。
　　段澄邈站在法院门口，看到了另外那个被送进医院的人的模样。
　　我记住你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八年过去了，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样子了。
　　多讽刺啊，姐姐，我记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段澄邈往椅背上一靠，觉得脸上有点痒，用手一摸，全是半干的泪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段乔伊去世半年的时间里，段澄邈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那个抱着姐姐在血泊里哭的十岁小孩快成年了，他正在经历着姐姐本应该经历的高中生活，在享受着她本来马上就能拥有的青春岁月。
　　曾经坚定地说要帮姐姐报仇，可是那张人脸像是浅浅地画在一张铅画纸上，被无数的事物从上面走过，早就变得模糊不清，连基本的模样都不见了。
　　段澄邈哭累了，想累了，手上的伤口也不往外流血了，他靠在顾晗日的皮椅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在学校操场的领操台上，顾晗日和沈耀曦讲起了段乔伊的事情。
　　“七年前？在林门桥吗？”
　　“嗯，那天阿姨上班前让段澄邈白天去超市买盐和酱油，他打游戏忘记了，眼看阿姨就快回来了，他就骗段乔伊是妈妈让她去买的，段乔伊怕妈妈怪她，出门走得急，没看路，被一辆摩托车撞了。还挺不巧的，人摔出去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头砸到了后脑，听说好像摩托车上有个人跑了，还剩一个，伤得也挺重的……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沈耀曦？”
　　顾晗日拍了拍沈耀曦，他这才回过神，“嗯，在听。”
　　“你明明在发呆。”
　　“不早了，回宿舍吧……”
　　“那你？”
　　“没事，我打车回去。”
　　“你不留下来安慰一下段澄邈吗？”
　　他看到我恐怕会更生气吧。
　　“不了，我先走了，段澄邈之后如果要被找家长，他们家不方便的话，你打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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