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笔记本

　　九月的过得很快，不久，她们便迎来了第一个假期。
　　“你们回家吗？”子桑沉忆坐在床上，腿搁在楼梯那，问道。
　　“我回家呀。”玉生烟收拾着要带的东西，看向她，笑道。
　　“我也回家。”凌晓梦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背靠床沿，静静地等着玉生烟。
　　“我得去趟医院，然后再回寝室。”池乔言看着手机，回道。
　　“就我一个人留在寝室。”子桑沉忆一个人嘀咕道，去找玉生烟和凌晓梦玩不现实，于是她看向池乔言。
　　“去医院需要陪同吗？”
　　池乔言听到后，瞥了她一眼，然后在手机上打字，等手机传来一阵音乐声后，池乔言才道“可以。”
　　子桑沉忆熟记这个步骤，然后点点头。
　　先要打字去问，然后再听到一阵音乐，池乔言就会答应自己要跟着她的请求。
　　夕阳西下，池乔言骑着小毛驴，子桑沉忆坐在她身后，双手环抱着她的腰。
　　“是你的家人在医院上班还是生病了住在医院？”子桑沉忆将脑袋懒散地放在池乔言肩上，见池乔言没有拒绝或是不适，便一直靠着了。
　　“都是。”池乔言的背僵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背后有个大型暖宝宝也不错。
　　“一个生病的医生？”子桑沉忆将脑袋摆正。“还是一个会治病的病人？”
　　“我为什么不能有两个亲人？”等到红绿灯时，池乔言停了下来反问道。
　　“医生的家人也会生病吗？”子桑沉忆眨了眨眼，问道。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病，这和家里人是不是医生没有关系。”池乔言看着红灯只剩几秒钟的功夫，准备出发。
　　“有些病很容易治好，有些病不容易治好。”
　　池乔言减速拐弯的时候说道。
　　“嗯哼。”子桑沉忆应了一声。
　　等到医院的时候，她下了车，看着池乔言的头盔，笑道“你这个也要带进去吗？”
　　池乔言把头盔解下，本想去开后面小箱子的钥匙在原地打了个转，被她放到口袋里去了。
　　她把头盔交给子桑沉忆，再把她头上的头盔解下，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让池乔言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将两个头盔都交给子桑沉忆，在子对方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我拿奶和饭菜，你拿头盔。”
　　“可是…你刚刚想打开什么的？”子桑沉忆疑惑道。
　　“你看错了。”池乔言说完，便向前走了。
　　子桑沉忆不知道怎么走，只能紧跟着她。池乔言轻车熟路地穿过一道道分叉路口，直到一间病房内，她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我知道你是谁了。”里面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
　　池乔言应声开门。
　　房间里的场景，白色带着瓷砖的墙壁，湛蓝色的纱窗将每个床位隔开，像是最后的私人空间。
　　有位大约12，3岁的少年坐在床头，他穿着病服，头发几乎没有，明明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着迎接她们。
　　池乔言将东西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姐姐，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少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余光从玻璃上瞥见自己的样子后，他抿了抿嘴，“我是不是长得有些吓人？”
　　子桑沉忆手里抱着两个头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池乔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谁说你吓人我打谁。”她说完，就走到子桑沉忆面前，把头盔接过来，放到柜子另一边。
　　子桑沉忆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我跟你讲的朋友，她叫子桑沉忆。”池乔言对少年道。
　　然后转过头，看向子桑沉忆 ，“这个是我弟弟，叫池乔安，你可以叫他小安。”
　　“子桑姐，我听我姐说你写作文特厉害。”池乔安手拿着笔记本电脑，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激动，“我写了一篇小短文，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没？”
　　“我看看吧。”子桑沉忆接过电脑来看，“只是写作文和写小说不一样，我也不能确定我能不能改好。”
　　她慢慢往下翻着，文章大体是讲一个刚出生就得了白血病小孩，被父母抛弃在医院，后幸得被一个医生收养。后面总体是以小孩的视角看待医院形形色色的人，看待生死离别，却仍怀这一颗热忱的心。
　　文章结尾说“我之所以执着于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去弥补我所失去的爱，弥补曾经对我的亏欠，而是为了告诉他们，我活得好好的，将来也会活的更好。”
　　这是她始终无法理解的一句话，她不懂为什么有人费尽千辛万苦去找一个人，就只是为了告诉那个人，他过得很好。
　　她蹲在床头，反反复复地看。像老师教的那样，不懂就多看几遍。
　　“这句话跟前面的有些关联吧，我看到过很多父母为了给孩子治病而倾家荡产，但这样的话，父母和孩子都活在愧疚和自责里。孩子的病反而更不好治，所以我觉得…”池乔安见她停留在这一段，知道她可能是不太理解。“有时候，抛弃也是种成全吧。”
　　子桑沉忆听到这，差不多懂了，这是不是什么小说，是他写给自己的自传。
　　池乔言走上前，像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抱住了他，“无论怎么样，我和妈都支持你。”
　　“可我总觉得我好对不起你们啊。”池乔安听到她的安慰后，哭了起来，“明明…明明你们跟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还是收养了我。”
　　“我只能让你们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我报答不了你们，你们…却总是对我很好。”
　　“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去对待了，你不也把我当亲姐姐一样了吗？”
　　“这就行了，计较那么多干嘛，亲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呢。”池乔言声音沙哑 ，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对不起你们啊…，我发现…我就算是知道这样会让我的病情恶化，我还是控制不住。”
　　“姐，我想活，可我不想活在你们的痛苦中。妈妈为了照顾我，一个人打两三份工，你为了照顾我，转了好多次学。”
　　“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你要是真的愧疚就给我努力地活着。”池乔言拍了拍他的背，她保持冷静道。
　　池乔安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松开了她，用手檫了眼泪的鼻涕。
　　“对不起，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被我弄成这样。”他低下头，病恹恹地说道。
　　“我来看你不就是为了让你放松一下吗？”池乔言低下头来，仰视着他“吃饭吧，菜快凉了。”
　　池乔安点点头，又看向了旁边的子桑沉忆。
　　子桑沉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子桑姐，我给你画张画吧。”池乔安有些愧疚道。
　　子桑沉忆僵硬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她的腿有些蹲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磕到床，疼地“啧”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了发生了些啥。
　　池乔言的弟弟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被池乔言父母收养的白血病患者。
　　也不是说不行，就是感觉有些…
　　“画张自画像吧。”池乔安刚拿起笔，就感到到头晕，手止不住得颤抖了起来 ，笔摔落在地上。
　　池乔言见状，连忙去叫了医生。
　　她们房间外等着，里面医生正在给他检察身体。
　　“你还好吗？”子桑沉忆看着池乔言将脸埋在掌心上，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先别跟我说话。”池乔言闷闷道。
　　子桑沉忆没再说话，只是她近了些。
　　等到医生出来，池乔言连忙冲上前询问情况。
　　医生简单说了几句，病人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池乔言松了一口气。
　　池乔言走上前，看着池乔安，眼角缓缓流出几滴泪，被她默默檫了。
　　“饭菜凉了。”她用手摸这装饭的盒子，道。
　　“我们要在这等他吗？”子桑沉忆看着床上熟睡的池乔安，问道。
　　“不用了。”池乔言把盒子收好，转头对子桑沉忆道“拿上头盔。”然后大步向前。
　　“哦。”子桑沉忆抱起两个头盔，临走时把门关上了。
　　黄昏暗沉了下来，天边就像一张被紫墨浸染过的白纸，由深入浅，由浅入深。
　　池乔言把盒子放在挂好，然后带起头盔，顺便帮子桑沉忆带上了。
　　“你很难过的话，为什么不哭出来呢？”子桑沉忆像来时一样，把头放在她肩膀上，环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
　　“总得有一个冷静的。”池乔言骑着车。“你现在有事吗？”
　　子桑沉忆摇了摇头。
　　左肩的抖动让池乔言下意识把车开慢了些，她看着前面的路，心思却飘向了远方。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紧握手把，加快了速度。
　　旁边整齐的樟树被一个一个地甩在身后，前方的路由窄变宽。
　　她们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公园，临近傍晚，都还有许多人的公园公园里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树，每个树前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和年龄，还配带了赞美它们的古诗。
　　子桑沉忆跟随池乔言来到一棵银杏树旁，见池乔言背靠银杏坐了下去，她也跟着。
　　眼前有一群群小孩在草坪上肆意奔跑，手里拿着的风筝高高扬起，欢笑遍野。
　　父母都坐在一旁，看着孩子，聊着家常。甚至还有情侣在这拍结婚照，婚裙随风飘摇，小孩们不明所以，在小情侣身后放着风筝，有的甚至还跟小情侣合了照。
　　父母见状，急忙跑去道歉，小情侣只是笑着摇了摇手，说着没关系。
　　子桑沉忆看向飘得最高的小鸟风筝，用肩撞了一下池乔言，指了过去。
　　“那风筝旁边的鸟不会是把风筝当成同类了吧，在它旁边叽叽喳喳的飞着。”
　　池乔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它应该是在问‘你为什么被缠着呢？你为什么不往高处飞呀？’”
　　“然后小风筝回答，‘我不是被缠着，我是因为不想离开小主人。’”子桑沉忆笑得嗓子有些哑了。
　　“我先去买水吧。”池乔言站了起来，“等会就回来。”
　　“嗯哼。”子桑沉忆朝她挥挥手，然后继续观察着，想把看到的好玩的事物都找出来。
　　她看到了一个玩具小弓箭，和一个类似于弹弓的东西，但弹弓弹起的子弹会闪。
　　见池乔言迟迟没有回来，她转过头去，看到了愣在不远处的池乔言，于是朝她再次挥挥手。
　　“我都看到你了。”子桑沉忆用手围成一个喇叭形状，放到嘴边，笑着喊道。
　　小扇子似的银杏叶被风吹落，正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缓缓下落，地上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池乔言回过神来，走上前，把水递给子桑沉忆。
　　子桑沉忆接过水，放在一边，就给池乔言兴致勃勃的讲起了她刚看到的事。
　　“你看到了那个玩具吗？”子桑沉忆指向那个像弹弓似的玩具问道，见池乔言点点头，才继续道“我刚看见有两个小孩，一起弹这个，然后互相打到对方头上，但他们不知道，都以为是自己没射好才掉到自己头上的，捡起来就继续玩了。”
　　“还有还有，看见那个小弓箭没？刚才有个女孩在这里吹泡泡，然后一群男的玩小弓箭，在比谁射中的泡泡多，其中一个男孩觉得擒贼先擒王，就射到女孩吹到泡泡上，泡泡水洒了一地 ，现在在被女孩追着打。”
　　池乔言笑着听，把自己的水给她，让她喝一口再讲，别那么着急。
　　子桑沉忆灌了一大口水，然后才接着道。
　　“我还看到一群风筝撞一起了，线都被缠住了，你看，他们现在还在解。”
　　池乔言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些人在围一起，旁边是风筝。
　　天上星星渐闪，月色明亮 ，人群早已散了一大半。子桑沉忆跟着池乔言也都站起身来，也打算走了。
　　她在离开时看向银杏树前小牌子上写着的古诗。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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