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

　　正值四月，春和景明。联姻如期而至。
　　本就华丽富贵的广阳殿添上一抹明艳的红。锣鼓喧天，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拜堂仪式结束后，张卓烨还没来得及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公主，就忙不迭地开始宴请宾客。
　　来者非富即贵，即便是皇子也不敢怠慢。
　　张卓烨一袭红衣，风采无限，逢人便笑着客套几句，喝上几口酒。不过半个时辰，脸上就染上一抹红晕，张卓烨酒性好，不以为意。
　　这时，平日里结伴玩耍的公子哥上前，户部史家的二公子魏明谦揽着他的肩，调侃道：
　　“来来来干一杯，卓烨这婚虽然结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啊，有空再去那重山楼……”
　　话未讲完，张卓烨就挣开了魏明谦，身子摇摇晃晃，但语气却分外肯定道：
　　“去去去，今个儿我在这表个态，以后我张卓烨再也不踏入烟花场所半步，你们自己玩去，别带上我。”
　　此言一出，方才还围着他，笑嘻嘻地几人顿时默不作声，看着张卓烨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与不可思议。
　　张卓烨改性？
　　天方夜谭。
　　起初，这一辈京都不学无术的富贵公子哥团体就是张卓烨带起来的，如今风头正盛，老大要洗白做好人，天底下哪有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魏明谦人机灵，大笑一声：“今日是卓烨的大婚之日，卓烨以新娘为重，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来日方长嘛~”
　　众人的脸色有所缓和，只要张卓烨就这么不作声应下，事情也就当过去，往后照常吃喝玩乐，甚是美哉。
　　张卓烨不作理会，默默倒了一杯酒，腰身挺的笔直，双手举起酒杯面向魏明谦，眼神平静却又坚毅：
　　“我心意已决，此后高山流水，各行一路。”
　　整句话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对过往的留恋。
　　说罢，张卓烨爽快地饮下酒，摔杯离去。瓷器落地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一时间议论纷纷，好奇着发生了什么。
　　三米开外的张俊豪本在美滋滋地品尝菜品，嘴里还嚼着刚入口的酥脆乳鸽，闻声看去。
　　只看见围在中间的魏明谦脸色奇差，从脖子到耳根处全都气得通红。
　　张俊豪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好的大喜之日是怎么了？”
　　“好像是那五皇子与户部尚书之子闹了点不愉快。”
　　张俊豪转头，黄轩相视一笑，看上去很乐意为他解答疑惑。
　　表面上张俊豪回以微笑表示感谢，实际上心里却暗暗吐槽：真是倒霉，跟黄轩坐在一起。
　　本来张俊豪打算一个人早些入座，躲开黄轩，可黄轩说要带上叶思绮，他又不放心叶思绮跟黄轩共处一马车，所以只有等着黄轩。
　　黄轩像是化身成了姑娘家，束装打扮的时间硬是比平日多了足足一个时辰，张俊豪不耐烦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新郎是黄轩呢，真是墨迹。”
　　可到最后，黄轩又以叶思绮不方便抛头露面为由，决定就自己与张俊豪前去即可。
　　张俊豪恨得牙痒痒，可只憋出一句：“好。”
　　一来二去，等到二人到地时宴席早已开始，他们只得被仆人毕恭毕敬地请到宴席的中心位置，并坐一起。

　　红色的盖头遮住了蒲莹的视线，唯独能听见远处源源不断地嘈杂声。
　　时间无声流逝，耳畔的声音渐渐淡去，直至消失。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蒲莹早以接受联姻的事实，可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是不禁捏紧了手。
　　在还未踏入广阳殿时，对于张卓烨的种种行径，蒲莹早有耳闻，她做好打算，不论张卓烨做出何等举动，忍就好了。
　　面对大国，面对强者，展露锋芒只会受到伤害。
　　算着步子，张卓烨已经站在了蒲莹的面前，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挑起盖头。
　　刹那间，映入眼帘地是少女洁白无瑕的脸庞，一双杏眼眨了眨，单纯又有些防备地看着张卓烨。
　　张卓烨看愣了神，直到蒲莹不再与他对视，低下头视线朝下，张卓烨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悉数咽下。
　　张卓烨在来时的路上本来想好了一些话，打算给蒲莹留下好印象，可见到了人却连招呼都不知怎么打。
　　这些年在风月场积累下的话术经验，算是一点都没派上用场。
　　想着想着，张卓烨第一次懊悔自己的不中用，但又怕冷落了蒲莹，语气温柔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张卓烨静静地看着蒲莹，等待她的答复。
　　蒲莹抬眼望着他，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什么有些不情愿，犹豫一会才回答：“……好。”
　　随即头又低下，对一切事物不再理会。
　　温柔的视线从少女的额头落到垂放于双腿的手。
　　纤细的双手紧抓着衣角，这一举动暴露一切。
　　张卓烨故作轻松笑了笑，转身熄灭了房内的几盏灯，只留下床边的两盏。
　　“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蒲莹抬眸，张卓烨正背对着她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光线昏暗，她看不真切张卓烨的背影，只觉那安静静坐的男子，背部挺得笔直，竟给人一种暗暗地安全感。
　　这种感觉埋藏于心，直到很久以后，蒲莹才慢慢有所体会。
　　很难得的，蒲莹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破天荒地安稳入睡。
　　在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刻，蒲莹用着最后一丝的清醒意识，模模糊糊瞧见泛黄烛光的映射下，张卓烨身着的红衣依旧鲜艳……
　　眼中景色逐渐涣散，色彩融于一体，红色从块状逐渐扩散，染上整个画面。

　　第二日，蒲莹自然醒来，可那一抹鲜艳的红却怎么也从脑中挥散不去。
　　很快便有丫鬟来给蒲莹伺候更衣，蒲莹依着丫鬟翠香的服侍，心里却盘算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不是蒲莹，而是蒲莹的贴身护卫——平妍。

　　平妍在一场战争中被蒲莹救下。
　　战乱中她与父母走散，独身一人差点饿死，刀剑无眼，正当平妍以为自己要死了，是蒲莹救下了自己。
　　也是她给予自己一个全新的身份，蒲莹看平妍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更是以姐妹待与平妍。
　　平妍感激不尽，相比于从小重男轻女的父母亦或是日后在战乱中的遭遇，如今的一切都是不敢想象的美好生活。
　　在这里她可以衣食无忧，还可以去学堂念书，而她内心深知，这一切都是蒲莹给予自己的。
　　为了更好地保护蒲莹在黑暗无光的皇室安全长大，平妍拼命学习剑术，片刻不敢离开蒲莹，誓死保护蒲莹的安全。
　　在平妍心里，只要是为了蒲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蒲莹几近是崩溃地哭泣，在皇宫里大闹不要将终身托付给传说中不中用的五皇子：“我不要嫁给他！我听说了，那五皇子分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下流子弟！”
　　每每这时，平妍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她只能说一些不断反复安慰人的话。
　　可看着蒲莹日渐消瘦的身子，平妍就心疼无比，那是她十几年来如一日捧在手心上的人，她怎能就这么看着精心呵护的玫瑰慢慢凋零至死……
　　那一夜，平妍照常守着蒲莹入睡。
　　一直以来，平妍都是无条件追随蒲莹，无论公主有什么要求，她全部都会照办。
　　今夜的月亮依旧明亮，亘古不变。
　　平妍直直地站了很久，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她紧握双拳，来到蒲莹的榻前，噗通一声跪下：
　　“恳请公主殿下，让我代替公主殿下前往北国和亲。”语气坚定，充满决心。
　　“你这是何必，被人发现，可是死罪。”
　　“……还请公主殿下给在下一个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所有的责任，都由在下承担。”
　　蒲莹没有理她。
　　约莫是过了一柱香时间，平妍起身离开。

　　关上寝宫门的一刹那，哭声再次传出，一如往日，却是更为凄厉。
　　平妍应该是习惯的，脸上神色依旧，眼眶却是不禁红润。
　　有些时候，事情总不能如愿以偿，但如若是要付出代价，那就让自己来吧。
　　很快，相应的计划就制定而成，平妍假意提出离开公主身边，独立发展，先行抵达北国探查情报。
　　等到公主一行人抵达，由北国人交手后，平妍早就摸透了附近，很快潜入公主房内进行互换，然后给了公主新的身份和银两宅邸，告诉她等自己这边情况稳定再去寻她。

　　平妍回忆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心中庆幸着事情走向的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这个五皇子，倒真不像传闻那般浪荡。
　　甚至平妍隐约觉得，如果是五皇子的话，公主殿下说不定真的可以放心托付于他……
　　思绪被推门声打断，来者正是五皇子张卓烨，张卓烨看着被打扮得倾国倾城的女子，满意的笑了笑：“我想着你还没用过早膳，就带来了些。”
　　平妍点了点头，张卓烨得到允许后笑得更开心，步伐加快，三步做两步走到蒲莹面前的位置坐下。
　　后头跟着几个上菜的丫鬟，一盘盘菜依次上桌，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平妍有些吃惊，桌上有好几道都是东阑国传统的菜色，其食材更是在北国难寻。
　　不等她稍作反应，张卓烨瞧见少女略带惊喜的神色，就温柔地解释道：
　　“我怕你初到北国，饮食上有些不习惯，特派人寻来东阑国的厨子，这食材都是东阑国当季的。”
　　看少女还不动筷，张卓烨有些着急的补充道：“你放心，这食材我都是派人快马加鞭运送来的，很新鲜，你尝尝。”
　　平妍用筷夹了自己平日最喜欢的一道菜清蒸加吉鱼，鱼肉口感鲜甜可口，她看着张卓烨有些紧张，带着询问的目光，笑着点点头：“很好吃。”
　　听完这话，张卓烨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眼神中溢出欣喜，道：“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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