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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那,一起出道?
逛完商场,我和贺百颇直接回了公司。他去练习,我被叫到雨姐办公室。雨姐没有客气,直接叫我坐下,一份雪白的合约放在我面前。
我简直要落泪。以至于后面雨姐在说什么,我都没注意。最后,她告诉我:
“你可以了。”
这句话好像是至今以来,我收到的最大肯定。
我抬起头,热泪盈眶。
雨姐开始拧保温杯,快速叮嘱我:“有很多事情你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特别是转学,直接到艺术高中还是在普高做艺术生。”
“我都行的。”
我相当雀跃。雨姐灌下去一口凉茶,提醒我:“你现在没办法签约,得有你父母的同意。”
“同意,他们同意!”
我疯狂点头。朋克极了,就差一把魔鬼吉他。
“文俊豪,这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雨姐看我兴奋的样子,眼神都带着淡淡嫌弃。那又如何,雨姐,你真是我亲姐!
从办公室出来,我整个人神采奕奕。进了练习室,看大家都在拼命练习。我大受鼓舞,赶紧加入。
下了课,大家累得气喘吁吁,土狗似的往回走。
我和贺百颇跟在最后头。他闭着眼,嘴唇紧抿,看来是累坏了。我想宽慰他,却听见前面的人在谈论。
“就两个月,能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我有些奇怪:“什么试试。”
贺百颇睁开眼,轻声说:“哥,公告牌贴了通知。六月末会正式选好出道组。”
我本来还笑嘻嘻的,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月明星稀。我低下头,和贺百颇并肩往回走。谁都没说话。我迟来地意识到,残酷的选拔才刚刚开始。
到了小区,我在公园停下,让他们先回去。贺百颇看我两眼,乖乖站到我旁边。
陪我就陪我吧。
我带他到长凳上坐下。我打开那个刚修过的手机,给老爸拨了过去。
“欸……豪豪?”
电话里头传来模糊的声音。
“老爸,你睡了?”我低声问。
“没,刚躺下。你妈妈睡了。”
一阵窸窣,接着响起阳台推拉门的声音。我迫不及待,将要说的事情都交代完。关于签约,关于转学,关于出道。
可能这些事情一直没人可说,所以我讲了很久,爸爸也沉默听着。
最后,他说:“如果你想清楚了,爸爸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转学的事情,我帮你办,不用担心。”
我赶忙点头,哪怕老爸看不见。贺百颇坐在我身侧,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我和爸爸又聊了一会儿,关于浙城的生活如何如何。快要挂断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
“文泽!”
我吓了一跳,紧紧捏住手机。是妈妈的声音,她用非常严厉的口吻叫爸爸。紧接着是一阵混乱,下一秒,手机被妈妈夺走。
“你跟你爸说什么呢?又要偷偷干些什么!”
被异化而传来的声音里,妈妈强压着怒火。
我将手机拉远,害怕地看了贺百颇一眼。他也不知所措。我们茫然对视,然后齐齐低下头。
“没干嘛。”我说。
“没干嘛?老师不知道给我打了多少电话,你们父子俩还想继续明星梦是不是?”
妈妈的声音被夜风一吹,让我恐惧,让我陌生。
我盯着手机,最后哽咽道:“我一直在努力……”
“那为什么不在学习上努力?”妈妈怒不可遏,紧接着是爸爸低沉的声音:“你别说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远忽近。
“就是给你宠坏的!”
“所以就像你一样逼他?”
“我逼他?每个人都在高考,是他走了弯路!”
那个手机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争吵,它“滋”了一声,忽然陷入黑屏。它变成一个无用的黑镜,缩在我手中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自嘲想,修了两遍,还是修不好吧。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眼珠干涩,头也有些疼。夜晚的公园并不好看,甚至有点森凉。我僵硬地转转脑袋,看见贺百颇的面庞。
月光如水,他安静地坐在我身边。
“哥。”他轻轻叫我。
我伸出手,塞到他的卫衣帽子底下。那里特别烫。他很乖,一动不动的。
“百颇,什么是弯路,什么是直路……”
我的声音闷闷的。
贺百颇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说:“我只知道,我在走一条奋不顾身的路。弯路,还是直路?已经顾不上了。这条路,是我身无分文、连夜坐火车也要去的。”
我怔了一会儿,喃喃道:“奋不顾身?”
贺百颇用力地点头。他拍掉我肩膀上的叶子,平静道:“粉身碎骨。”
可能是万丈深渊,可能会粉身碎骨。管不了了,顾不上了,听不见了——就是要走这条路。
我吸了吸鼻子,声若蚊鸣,小心探他:“那,一起出道?”
贺百颇淡淡地笑起来。他贴过来,挨着我的胳膊,说:“好。”
看他答应得这么快,我抬起头,故意打量他。“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贺百颇还是笑盈盈的,一双眼盛满月光。他一字一句道:“那就去做吧!”
那些叫人难过的事情被全部扔到脑后,我现在只想练习、出道。我们俩快步往宿舍楼走,赶着去睡觉。
进电梯前,我想起什么,怼了怼他的手臂。“你当时怎么来浙城的?”
贺百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假装去奶奶家过周末,从仓库里打包了一堆东西,然后坐火车跑了。爸妈都不知道。”
我震惊地望着他。这家伙竟然这么虎。他又会错意了,赶紧跟我说:“后来我爸妈松口了,但还是不同意。是我哥看我可怜才给我转了生活费。”
“知道了。”我说,“西北首富。”
贺百颇更不好意思,抬手捶了我一下。我去,这力气可真够大的。怪不得能扛着奶奶家的被子,从西北逃到东南。
-
第二天早上,有人将闹铃设到五点半。
没有人埋怨。练习生们都铆足了劲,开始没日没夜地疯练。不过这样的练习持续一周,有人就松懈了,因为很累。
我好像没有太多想法,就是继续,继续。
然而周六早上,我感觉浑身发沉。我躺了几秒,在心里大喊一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腾——我坐起来,结果眼冒金星,脑门直冲九天,最后咚——直接躺了回去。
对面的杜若琛吓了一跳。他立即拿了体温计来,一测,果然发烧了。
我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颤颤巍巍拿起卫衣,用力往头上套。咬牙坐起来,又囫囵穿好裤子。
“哥。”
贺百颇走进来拿包,诧异地顿住。
杜若琛给我递来一杯热水:“脸色太苍白了。要不休息一天吧?”
我摇了摇头,把水喝干。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跑去刷牙洗脸。
练习室被阳光占满,我跟在队伍最后头,同大家一起舞动。
每个呼吸,每次抬头,小小的细尘在空中漂浮。我的身体和意识好像已经分离。我站在空中,看着脸色发白、沉默舞蹈的自己。
“要不别练了吧!”一个小练习生偷偷跟我说话,“休息半天。”
“干嘛阻止他?”
李老师站在不远处,不咸不淡地说。
我抬起头,更加拼命地舞动。
那一天就这么过去。我照常回了宿舍,袜子都没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那段练习时间里,我的生活就是这样。
时间好像真的有快有慢。当我们接受完五月末评级,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夏天已经彻底来了。风吹着阳台密密麻麻的衣服,一只野猫从茶几跳到窗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快点进去呀。”
杜若琛拿胳膊肘戳我。
我回过神,赶紧将门推开,男孩子们稀里哗啦冲进来。杜若琛提着两大袋K记的全家桶,跟在他后面的贺百颇也提了一袋M记。刚刚点餐的时候,大家还在那吵到底买哪一家。最后何啸渊独裁,决定一起买。
我抬手将窗户全部关闭,另一头空调就“滴”响了起来。大家殷切地将食物摆好,歪七扭八地窝在客厅里,
六月一号,儿童节的中午。
老旧的空调发出“笃呜——”的声音,电视机在几次换台后终于不再是广告。一位年龄至少有四十,但打扮得相当幼齿的女士,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祝贺“小朋友们六一儿童节快乐”。
“哟——”
大家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并发出人猿泰山的嚎叫。
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儿童节目,好久没吃肉的练习生们狼吞虎咽。自从出道组选拔的通知下来,下馆子成了遥远的回忆。练习的日子,大家一般就是在楼下吃碗面,或者买个面包。
儿童节目放完,开始了午间新闻。
“6月6日将迎来我省高考第一天。为服务考生,公共交通……”
我啃着鸡翅,忽然想到什么。我看向何啸渊,他特别细致地挤着番茄酱。大家也反应过来,纷纷问何啸渊是不是报了高考。
何啸渊含糊应了一声,好像不是很在意。
“你想上什么大学?要报什么专业?”有人问。“你不是东北人吗?怎么在浙城考?”又有人问。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觉得似乎提错话题了。
“出道要紧。”
何啸渊没有详谈的打算。他看向我和贺百颇。“你们学校的事情怎么样了?”
上次争吵过后,爸爸联系了雨姐,坚持将签约需要的材料寄了过来。但转学的事情,却没有眉目。
贺百颇呢,他安静吃着汉堡,轻轻摇头。
我打着哈哈,说:“啸渊哥,你是读普高对吧?”
说到这个,杜若琛可来劲了。他一把搂过何啸渊,叽里咕噜说起来:“哇我之前去他们学校的时候,他从门口走出来,绝了!一头紫毛,面无表情,边上同学都绕着走,当之无愧的小混混。”
“啸渊哥,你们学校让染发呀?”我问。
“我说我是练习生。”何啸渊非常淡定,“要转我们学校吗?很垃圾的。”
“哪里呀。”杜若琛鬼鬼祟祟凑过来,大声对我说:“你要是去他们学校读,就说你哥是何啸渊,不怕没人罩。”
何啸渊看了一眼手表,“休息结束还有半小时。”
下午有课有训练,大家都闭了嘴。杜若琛抿着嘴用力拄了何啸渊一下。
离开宿舍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只野猫。他站在窗台上,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高考将近,高三生进行最后的冲刺,我们也为出道组选拔拼尽全力。拥有双重身份的何啸渊,倒是宿舍里最平静的人。
只不过,他最近和杜若琛一起熬夜练习。
高考那天,我们早早爬起来,想给他准备便当。可他的床干干净净,没有睡过的痕迹。
原来,何啸渊直接从练习室去了学校。
“那他中午吃什么?”我问杜若琛。
“吃食堂嘛。”杜若琛摊手,“他就这性格,接受不了任何关心的。”
我不高兴,说:“硬塞也要给他!”
杜若琛大笑,很是满意。“那好,等他考完了,我们做家长去接他。”
高考结束那天,绿夏满街。
十三中放家长进门,但是得在桥头等。桥边一棵大榕树,有鸟唧唧咕咕地叫。绿地站满了人。
我们几个毛毛糙糙的男孩子,混在一堆考生家长中,来回张望。边上的大叔大妈看看我们,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杜若琛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随便打扮。他拿了条毛巾裹住脑袋,又戴了个蕾丝边的太阳帽。就是上次他在清和公园戴的那个。
我和贺百颇愣愣的,一左一右站在杜若琛旁边,像哼哈二将。我们一人拎着保温桶,一人拎着零食饮料。等了半天,警戒线还没开,我都想对旁边抖脚的大姐喊一声,“瓜子饮料八宝粥!”
我等得不耐烦了,一屁股坐到榕树下的草地上。贺百颇看看地上的泥土,最终还是选择和杜若琛站一起。
我将老妈豆腐干吃了半袋,里头终于有学生走出来。本来是零星几个,过了一会,黑压压地往上涌。
“百颇,布置你一个任务,去找一下啸渊哥哥!”杜若琛说,仿佛真是家长了。
贺百颇得令,飞毛腿朝前奔。
他左窜右窜,跑到最前头,又跳着探了几下。贺百颇忽然回头,用手指着哪里,眼神发亮。
在河对面的灌木丛边,何啸渊正走过来。一切都和杜若琛描述的一致。一头嚣张的紫发,脸上缺乏表情。单肩背书包,插着兜,走得很飒。周围的考生很多,但就没有敢靠近他的。
杜若琛走到河岸边,高声喊道:“何啸渊!”
装酷的何啸渊听见,扬了扬眉。他抬起头,看向河对岸。那里有蹦蹦跳跳的杜若琛,还有笑盈盈的贺百颇。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场景我记了很久。
我站起来,也想挥手示意。突然,头顶一凉。我抬手去碰,摸了一手鸟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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