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余火

作者:吴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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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锁屋(1/2)


      一队资助的双亲身亡的男孩叫任泽,今年十岁,从四年前开始就寄宿在城郊一处私人福利院里。说是私人福利院,其实不过是一位退了休的姓何的老太太在自建房里经营的一所无盈利的福利院。条件不好不坏,教养一个孩子直至长大成年,也能提供基础的、全面的教育。所幸收养人数不多,一来方便老太太照顾,二来不会在人际关系之中造成不必要的琐事问题。

      不过近来,余曼泽得知,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些能够对老年人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的病痛也找上了她。于是余曼泽开始着手寻找下一个居住地。

      按照以往惯例,每隔四个月她会准时到银行给老太太汇去当季任泽所需生活费,不过通常会多打一些。因为她知道,老太太为数不多的退休金是整个福利院的支出的最大占比。

      冬季来临,她裹紧大衣,整张脸缩在丝巾下。此刻下了雪,整条街都被怏怏大雪掩盖,只剩三三两两行人,并不热闹。冷风刮着她的脸,她站在自助柜台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着,熟稔地转账,又关闭界面。她掏出手机,正在编辑信息。

      一道身影挡在她的身后。她默默把手机移开,即将转身将对方擒住。

      而对方看到她的脸,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又略带高兴地叫住了她:“曼泽姐姐。”

      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了邻街的咖啡厅。干燥的暖气伴随着热饮的氤氲,卷起一股碳烤香味,在整间店铺漂游。她扯了扯丝巾,头昂着,脖颈间融化的雪缓慢蒸发。

      坐在她对面的,是和任泽同一个福利院的,睡在彼此对床,叫关琏,同时也是何老太太的孙子。她曾见过。

      关琏头发有些凌乱,甚至结着小块。衣物看起来也有段时间没有换洗。他低着头,双手慢慢地磨搓着。余曼泽问道:“关琏,出了什么事吗?”关琏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迎上余曼泽关切的目光,莫虚地增了很多勇气。
      “曼泽姐姐,任泽,不见了。”

      她掏出手机,删除掉上条没有打好的字,又重新打上。她一手扭转车钥匙,一手点击发送,随手将手机扔在身旁。

      古川德看着那条来自余曼泽的短信,也没有多问,告诉沈丽芸有急事要出差,站起身向长辈鞠了个躬便从两家就餐的冬至团圆饭的酒楼中退出。坐在她身旁的小古,仰着头,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她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小古,要多吃点。”这样的情形,大家早已司空见惯。沈丽芸的母亲面上愠怒,可见到女儿如此善解人意,她背过身悄悄抹了把眼泪。

      古川德驾着车,有些分神。斑马线上,一名交警正扶着拄拐杖的老爷爷从他面前经过,他才刹了车。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他出于惯性地往前倒,又被安全带勒住。而他的情绪起伏这么大,全因那条短信。

      上面只有五个字:大事不好了。

      今日,他记得比所有人都要清楚。这是余曼泽每年冬季都会前往银行汇款的日子。冬至,冬至,余曼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那么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与他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古川德是在经过第三个十字路口时右转,把车开到停车场,就不再驾车,独步走了出来。余曼泽已经在等着他。

      他坐在后座。原本拘谨的关琏变得更加忸怩,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他们是在福利院门前下的车。关琏告诉他们,奶奶在得知任泽失踪后,就因中风住院了。目前的福利院,暂时由奶奶的娘家家眷二姑婆照顾。

      残败的落叶铺了满地,上面垒起皑皑白雪。古川德看着写在门匾上的字,思绪万千。余曼泽提脚走了进去,随口问道:“报警了吗?”关琏忙摇头,说:“姐姐,不能报警。”她扭下房间门把手,回头问:“为什么不能报警呢?”关琏越过她,从床单下扯出张照片,道:“来接走任泽的,是个公安。”

      古川德慌了神,抓着关琏的胳膊,问:“不是说他失踪了吗?哪里来的公安?”关琏站着,双腿并拢,道:“那是五天前,周六的晚上,我从窗户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叔叔在和任泽说话,任泽看起来很高兴,等他回房后,我问他那是怎么回事,他说他的亲人找到了他,很期望他能够回家一趟,见见家人,当天就能够回来,可是过了好几天,我都没看到他,我害怕,害怕是那位公安把他带到哪里去了。”古川德当即否认:“他哪有什么亲人。”话毕,他呆怔了一会儿,看向余曼泽。余曼泽回以他一个眼神,转而对着关琏说道:“关琏,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大致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任泽接回来的,这段时间,请你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不必太过担忧。”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没有报警,是对的,知道应该来向我求助,也是正确的。”

      出了大门,她说道:“关琏这孩子,对任泽很上心,他可能只是知道我平时汇款时去的银行,无法确定我去的时间,我的意思是,在见到我前,他已经在银行门口等了我好几天。”古川德说道:“我想我知道理由,他的奶奶何老太太,是何鑫的母亲。”她恍然,道:“世界真的只是一个圆圈。”

      古川德面色凝重,道:“不错,余队,所以我怀疑,是寻仇。”余曼泽道:“有这个可能,我们现在往队里去一趟,让张岚兰调出当天的附近的监控。”

      张岚兰没有问及缘由,直接把监控调了出来。因当年事发时,她也在场。而四年前,王袅娉还在其他部门任职,不明白其中所以然,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那名所谓的公安到达福利院门口时,是晚上七点半,随即与任泽交谈了二十一分钟,任泽进了福利院,五分钟后出来,两人一同离开。追踪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与时间,是在附近一个小客运站,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余曼泽道:“这名公安同志,是假冒的,制服漏洞百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古川德问:“可是,他假冒的意义是什么?”余曼泽冷笑了一声,道:“他是知晓我们与任泽的关系的,用这个办法,来拉近和任泽之间的距离,让任泽在短时间内信任他,也在另一方面牵制了我们。”古川德心急如焚,道:“那么现在我们赶紧去客运站一趟。”余曼泽点头同意,对张岚兰道:“岚兰,这件事我并没有打算上报相关部门,不过,我们仍然会需要你的帮助。”张岚兰道:“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定,等候差遣。”

      客运站占地面积不大,日常运行的车辆也在少数。不过麻烦的是,附近到处都是黑客车,没有相关手续,就能往返乡镇各地,只要有客源,随时随地发车、停车。古川德急得挠头,说:“这怎么找啊,少说有十几个目的地,更别提途中下车的站点了。”余曼泽从网站上拷贝下附近公安所的电话,以一名记者的身份打了过去。

      她道:“近几年,我市都在严厉打击不法分子拐卖、贩卖妇女儿童的恶劣案件,而这样的车站,大多是人贩子转移的好地点,这个客运站,也有这个可能性。”古川德道:“就不能肃清甚至取缔这些客运站吗?”余曼泽道:“你看到来往的行人吗?大多都是中老年人与孩童,此地不仅方便了他们出行,价格也在他们承受的范围之内。”古川德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余曼泽指向对面的小旅馆,道:“等。”

      出来时匆忙,两人都没有带身份证。不过前台的老板娘还算善解人意,于是在老板娘暧昧的眼波里,两人上了楼。

      余曼泽搬来凳子,坐在窗户前。古川德道:“余队,让我来吧。”她没有拒绝,只是找出了张照片递给他,道:“只要这个人一出现,我们马上行动。”古川德看到照片里顶着一头绿头发,穿着公安制服的滑稽神态,不由得笑了出来。而当目光触及男人手腕上的纹身时,心中大骇。

      余曼泽道:“没错,和任泽的父亲,任乐康的纹身,一模一样。”

      折腾了一天,她打算躺着眯会儿眼。可这家旅馆太过简陋,就连房间也是。床单缺了一小块,发霉泛黄,枕头上扎满了毛发,被褥也染上了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污渍。她只好坐着,靠在床头边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辗转渐暗。古川德叫醒了她。

      那名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他此时正鬼鬼祟祟地往一辆面包车里搬运货物,眼神四处张望。余曼泽眯了眼,道:“凌晨两点半,下楼,开始行动。”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着前面的面包车。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没开照明。就这么一路摸黑着,绕了三个小时,天快亮了,才开进了一段崎岖的山路。余曼泽打开地图,搜索附近村落。

      再往前五公里,驶进一个名为“向水”的乡镇。向水乡隶属向水县,隔壁市的一个小县城。向水乡里有六个村落,遍布东南西北各处,按照这个方位,他们即将进入上水村。

      上水村属于穷乡僻壤,是国家重点扶贫地点。这里的人在改革开放后,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大多村民的收入都靠着家里的几块田地。其他诸如水利、电等问题仍然是疑难杂症,无法彻底解决。

      在还有一公里左右到达目的地时,前方的车停了下来。古川德把车往后退,拐进了一块岩石后。两人下车步行,看到那人扛起后备箱的麻袋进了村。结果看到了有三个人正拿着电棍守在村口。那人站在那儿,任由三人在他身上搜寻,得到许可后,他才走了进去。

      古川德道:“这样的一个小村庄,竟然还有人把守。”余曼泽道:“事出反常,看来此地藏着什么秘密。”古川德从那面包车后备箱捡了块不规则硬物,余曼泽道:“土豆?这群人从良了?”古川德将手里的土豆扔在路边,拍了拍手,道:“从良个屁,上次没能一网打尽,这次说不定又要犯什么罪呢。”余曼泽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搜寻与上水村有关的信息,道:“看来硬闯是不行的了。”古川德接过她的手机一看,页面上是当地教育局发布的一则通告,三个月前,七名大学生志愿者,来到村里的小学支教,上面还有张大学生与教育局局长、县书记的合影。古川德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宵琥那里……”

      余曼泽道:“我来联系。”

      到了晌午,四辆来自“虎龙”企业的大货车徐徐开来,身后紧跟着的一辆小轿车,坐着林宵琥、村支书、教科局局长和他的助理。村支书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热泪盈眶地握着林宵琥的手,道:“林总,我代表我们上水小学为您的善举,表示最热烈的欢迎与感谢!”林宵琥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慨道:“我一直致力于帮助我们贫困乡镇的教育改革,希望这些祖国的花朵也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均衡地发展,就如同这天上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村支书看着面前的货车,笑得眉毛弯到了嘴角,道:“有了这些新的课桌椅,还有电脑等电器与各类粮食,不仅能改善孩子们的伙食,更能让他们在新的教育环境中,拓宽自己的视野!”林宵琥适时地流下了两滴眼泪,村支书大为感动,安慰道:“使不得啊!使不得!林总不必太伤怀!”两人和睦融融、眼无旁人的情景,让坐在一旁的局长有些不满,助理插进话,道:“话说,林总,怎么这么着急呀?通知刚下达,就立马前来上水村捐献?”林宵琥诚恳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劳烦了局长,我今晚有趟飞往首都谈生意的航班,事出仓促啊!”局长与他握了握手,也客套道:“舟车劳顿,是劳烦了林总啊!”余曼泽和古川德躲在岩石后的车上,观察着风吹草动。

      转眼一行人进了村,村门口的守卫不见了踪影。余曼泽带着古川德闪了进去,走到林宵琥身旁。村支书道:“这两位是?”林宵琥道:“这是我的秘书,和我的助手。”村支书连连点头,道:“失敬,失敬!”随后一一与他俩握手。

      完成了捐献仪式,村长在家中摆了两桌宴席,邀请他们前往就餐。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里面的肉食菜肴已经是当地宴客的最高规格。余曼泽和古川德寻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中途便想溜走。奈何村长极力劝酒,几个男人被灌得早已晕头转向。

      一餐饭硬生生磨到了下午六点。这时,林宵琥接了个电话,语气十分不满。村长上前询问,他道:“我刚接到电话,市里下了特大暴雨,航班延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村支书过来,道:“村长,不好了,雨势从乡镇上蔓延到咱们这儿来了,那条出村的唯一山路,恐怕又要被山体滑坡的流土给埋咯。”古川德小声道:“这么突然?”余曼泽道:“不然呢?”他以为这是林宵琥唬人的手法,一看天气预报,还真是。抬头望见余曼泽与林宵琥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他才明白,被瞒在鼓里的人,只有他一个。

      助理尖声道:“什么意思?今晚回不去了吗?”村长道:“真是不好意思,目前看来,的确得等雨停后,组织村民修路才能通行了。”林宵琥道:“没事,只是不知道这……”村支书上前道:“只能劳烦林总下榻寒舍了。”林宵琥道:“也只能如此了,麻烦你们了。”村长道:“内人正在收拾房间,请稍等片刻。”

      林宵琥抬起手,面露疲色道:“小余。”古川德推了推不为所动的余曼泽,余曼泽不情不愿地扶起林宵琥。林宵琥道:“扶我去休息吧,小古啊。”古川德正瞅得高兴,听到林宵琥口中的“小古”,脸色黑了下来,却不得不毕恭毕敬地道:“怎么了,林总。”林宵琥道:“那几个货车司机,你去安排下来,必要的货物整理,你也得去搭把手。”

      村支书在一旁,听到林宵琥不卑不亢地下令分工,对手底下的人也从不摆架子,看向他时,眼神更夹杂了几分欣赏。他叹了口气,他深知鸟择良木而栖,可此地,却像一个永生无法转世轮回的魔咒。

      进了房间。林宵琥敛回神色,毫无刚才的醉酒之意,道:“有什么发现吗?”余曼泽坐在床上,道:“有是有,只不过,无从下手。”他脱去西装外套,道:“快了,雨快停了。”余曼泽问:“你怎么确定?”他道:“难道刚刚那场大雨,也是我们能确定的吗?”她摇头,道:“也是,哪怕没能如天气预报的预测,我们也得想办法留下来。”他道:“你说这里有保安,不过我刚刚观察了一会儿,那不是普通的保安,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她惊呼,同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似乎就停在门外。她看向林宵琥,林宵琥拉开被子,把她推在床上,倾身靠在她的身旁,用被子把两人盖住,说道:“小余啊,你弟弟那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知道的。”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识趣地离开了。余曼泽压低音量问:“那是谁?”林宵琥道:“不知道,但是在这里,一定要担心隔墙有耳。”她挑眉,道:“你有眉目了?”林宵琥道:“要查到也不算难。”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三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你趁机溜出去,根据你刚才得到的线索查找,我来善后,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空隙。”

      四年前逮捕任乐康的案卷,她记得一清二楚。任乐康是一个贩卖人体组织器官的犯罪团伙中的一员,这个代号为“J”的团伙,有一个明显区别于他人的特征,便是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了一个“J”字形图案的纹身。从进村到入座,出现在视线里的村民们,大多手上都裹着医疗白纱布,似乎是因为受了伤,统一在医疗所进行了包扎。虽然在闲聊中得知,半个月前当地下了场大暴雨,导致了山体滑坡,封锁了出村的唯一山路,村民们积极地参与修路,有的人因此不幸受了伤。然而仔细观察,这些人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手腕上的伤口而受限制。大厨仍然在灵活地掌勺,帮忙搬运物品的村民甚至能抬起一整个箱子,就连村长也是,不顾及伤口是否发炎,转眼半瓶酒就下了肚。

      村长家所处地段几乎是整个村庄的中心点。四周环绕着层峦高山。村长曾说过内人正在收拾房间,一开始,村长老婆出来迎客时,她的衣裳整洁,礼仪周到;当她再次回来时,她的裤腿沾上了新鲜的、潮湿的泥土,她脚下,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鞋子。从她消失到再次从后门出现,期间经过了十三分钟。这十三分钟,她去了哪里?算上步行与整理衣着的时间,哪怕加快步伐,在不会因为泥路滑倒的速度下,她能去的地方好像也并不多。

      难道是从后门出去的,而后门存在捷径。

      农村人早睡,在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入眠。村长家里,只剩下局长的那间卧室仍亮着灯,其他的地方漆黑不见五指。后门藏得严实,在后屋被淘汰的化粪池旁。她搬开挡在后门的木板,在仅能一人通行的过道里探身走去。

      一股臭味从前方传来,伴随着一群猪豕发出的哼哧声。她往前走去,猪圈上挂着的小灯此刻亮着,村长老婆在说话:“不要着急,我都给你们。”

      她停下脚步,村长老婆,大半夜在喂猪?耐心地等了一刻钟,直至村长老婆结束整个流程,她才继续前行。

      没想到,猪棚前,就已经是路的尽头。望着眼前的水泥地板,一串混乱无章的泥脚步围成了一个方形。她有了想法,蹲下身敲了敲,用手在周围摸了摸,摸到一圈的凸起物。用了力气把它按了下去,这块方形水泥板往下倾斜成了锐角,之下俨然是一个小阶梯连接的过道。

      她没多想,下了阶梯,还不忘把水泥门摆正。过道十分狭窄昏暗,头也碰到了墙壁,她只好弯下身子行走。她掏出电筒照射,周围却闪着亮光,打得她眩晕。她定睛一看,这里贴满了镜子,并且在镜子前,有两排的铁栅栏,像是农村鸡笼的加固版,栅栏前,是一条椭圆状的长条容器,里面装着经过简单烹制的食物,栅栏后,蜷缩着的,是一群因害怕抱在一起的人。

      她吓得跌了下来。眼前瘦骨嶙峋的几个人,实在是眼熟。而后小声地询问:“请问你们是,大学生志愿者?”一名胆大点的男生刚想要回应,就被身旁的几名女生扯了回来,她们面露惊恐,小声地交谈着。余曼泽从衣服内衬掏出证件,道:“我是市局的一名刑警,我可以帮助你们。”

      那名男生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证件,而后高兴地对其他人道:“是真的,她是警察!”余曼泽道:“你们不是在小学支教吗?怎么会到了这里。”那名男生道:“大概是两个月前,他们把我们掳到了这里关押,我们原先一共有七个人,到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联想到当初“J”团伙的作案手法,她恍然大悟,道:“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只不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类似这样的地窖,你们知道有几个吗?”一名女生探出头来,道:“具体的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在某个山洞里,也关押着一些人。”女生的话似乎勾起了另一个女生的回忆,她接着道:“没错,前几天村长老婆带着她儿子来送饭的时候,听到村长老婆在跟儿子抱怨,说着‘催什么催,我都负责这里了,山洞里那么多人也要归我管?‘之类的话。”

      她的脑海浮现了村长家对面的那座山。那是一座方圆几里水平高度最低的山。

      在她离开之际,那名男生叫住了她:“警官,我相信你是真正的警察,只是我们可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这几名女生的心智,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听言,举起电筒对准她们的瞳孔,果不其然,都已经神色涣散,眼神无法聚焦。定然是在终日的恐惧下,外加随处可见的镜子的反射下,从心理学角度,摧残他们的身心。

      她道:“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就当我今晚没来过,并且要对此再三缄口,我很快就会回来。”她掀开头顶的水泥板,听到一声来自女人的轻笑。

      “小余,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村长老婆站立着,微微俯着身子,问道。她道:“不小心掉了下来,我刚想爬上来,却怎么也爬不上来,你能帮我吗?”“好啊。”她诡异地笑着起来,伸出手。余曼泽径直抓过,村长老婆在将她拉起的同时,抬起一只脚就要往她的心口踹。而余曼泽的反应比她快一些,用头使劲地往她的肚子上撞去。

      她被硬生生地弹开。余曼泽站稳,不无讽刺地说道:“怎么,你也想把我关在里面,就像那群大学生吗?”村长老婆往后爬,打算大声呼救。余曼泽道:“你就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吧,让他们都看看,你大半夜在猪圈里干了什么。”余曼泽的这一番话戳中了她的心事,她跳起来,拽起身旁的铁锹,恼羞成怒地要往余曼泽的头顶敲。

      余曼泽不闪不躲,她看到了赶来的古川德。古川德往她的后背重重地踹了一脚,她应声倒地。余曼泽道:“你来干什么。”他道:“余队,林宵琥让我来通知你,赶快离开这里,只剩下十分钟了。”她道:“我不能回去,我还有地方要去,你现在把这女人绑好,扔进床底,守着我们的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有人问起,你便说我和林宵琥已经在里边睡着了,不便有人打扰;他们要是找人,你就告知村长老婆往门外去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管不着。”古川德咬了咬牙,道:“行,我现在就去,不过林宵琥说,十分钟后,那群人会完成人质转移、装车等一系列行动,随即更换守卫,余队,抓紧时间。”她道:“你回去以后,马上报案,让岚兰带队,并且申请心理医师随行,做得隐蔽些。”

      她顺着平房后的水沟来到山底。这些山头的植物生长常年无人类活动干涉,得以自由生长,所以看起来会在杂乱之中形成一种长久的、稳定的生态规则。而这座山,比起其他山头的郁郁葱葱,它显得光秃又枯黄。她肯定,那些藏人的地窖山洞,一定在这座山之下。

      山腰有星光点点。林宵琥之前是名守山人,栖居的房屋前长年累月地吊着一盏点燃的油灯。他说一是为了让误入的行人知道此处有人,不会迷失方向,二是防止一些野兽在夜间靠近。

      可这座山这么大,该从哪里找起。她一眼扫过,大致寻找凸出的地方和刚翻新的土壤。
      山下亮起一点又一点,最终汇拢的黄色光芒。有人提着火把上来了。

      她开始奔跑。她看到山顶孤零零地立着一间衰败的房屋。她躲了进去。满地都是瓦砾和杂草。里间看似是卧室的房间角落堆放着一个坏得只剩下半边镂空图案的柜门的衣柜。她钻了进去,同时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人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拿着火把四处搜寻,现在已经开始踏进这间屋子。

      这时,忽然有人闪身进了衣柜,一个宽大的手掌顺势捂住她的嘴。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林宵琥做了手势,她立马松了口气。

      那群人在房子里到处乱窜,仿佛下一秒就会来到这个衣柜跟前。

      不大的空间,因一名成年男人的加入,逼仄异常。她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泥土的露水味道,像青草,像花香。林宵琥戒备地挡在她的身前,在微弱火光下,她看见林宵琥戴着帽子,鬓角上,流满了汗。

      正当她思忖对策时。林宵琥轻声说道:“把外边的衣服脱了,搂我的腰。”同时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她没有迟疑,把套头衫摘去,只剩下一件黑色的内衣。林宵琥仍在注视着外边,却开始有所动作。往她身上压了下来,绷紧了肩颈,避免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道:“曼泽,冒犯了。”

      那群人来到了这里,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孤零零的衣柜。有个人想往前冲,被为首的陈三拉住了,陈三直勾勾地盯着衣柜,边往后退,边阴恻恻地笑了,小声地道:“着什么急,别坏了人家的好事。”便将手里的火把,慢慢往上移动。

      在光线下,可以看到没有门的那半边衣柜,正有两具身体在碰撞缠绕,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上边的男子火急火燎地解开双腿交叉在胯部的女人的裤子。而女人的手臂,无意识地挂在男人的腰间。镂空的图案后,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身体,黑色的发丝裹在男人的脸上,在黑暗的背景下,衬得她的肌肤白皙盛雪。

      即便他们的上半身被挡在了门后,能看到的那另一半,可以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整个香艳风流的全景图。

      有些人开始不怀好意地低笑起来。随后陈三把火把打了下来,他们再也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是因为陈三看到了扔在衣柜外的外套。那是二当家的,今晚,正是轮到二当家巡山。

      二当家是村长的二儿子,为人好色、荒淫却又暴躁、蛮不讲理,陈三最清楚不过。为了避免二当家秋后算账,他带着一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路上,有人问陈三:“三哥,整座山我们都找遍了,朱四给的情报难道是错的?”陈三道:“怎么可能,朱四的眼睛是数一数二的刁,有人溜了上来,那就是有人,少废他妈的话,赶紧找。”另一个人掺和进来,嘿嘿地笑道:“别说,二当家真是艳福不浅啊,他妈的,都是人,他怎么就能有那么多女人,我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有摸过。”话里话外,全然对刚刚那冲击力十足的场面还在回味十足。陈三瞪了他一眼,笑得凶狠,道:“着什么急,二当家有的,我们也会有,甚至比他能有得更多,再等等吧,刚才看到的事,大家伙都别传出去,被村长知道可就麻烦了。”他是有谋叛之心,只不过目前还不是翻脸的时候。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带着他们原路返回,边骂道:“他妈的,你们这群傻子,二当家胖得像头猪一样,刚刚那男的比二当家小了快一倍,那人就不是二当家!”

      因为林宵琥身上流的汗水,加上他常年运动,腰部没有赘肉,在这时显得异常黏糊滑溜,余曼泽的手怎么也挂不稳。恰当她懊恼时,那些人却都走了。

      林宵琥从她身上起来,将地上的外套捞了上来,盖在她身上。还是坚持把目光撇到一旁,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她把衣服套在头上,在外套的遮挡下,再把衣服穿好。林宵琥自然而然地替她把刚刚解开的裤子纽扣又重新系上。

      她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在十分微妙的气氛下,两人距离不过几厘米,因刚经历了生死追逐,她紊乱的呼吸很快就平定了下来。看向林宵琥,他已经戴上了帽子。他道:“解决掉山腰的那个猪头二当家,费了点时间,还好不算太迟。”

      她道:“你比我还深谙未雨绸缪的道理,我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地窖。”林宵琥问道:“地窖?”她道:“我刚刚在村长下的地窖找到了那几名大学生,他们告诉我,山上还有一个秘密地窖。”林宵琥站了起来,道:“走吧,那群人很快就会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然后再次折回,并且,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所说的地窖在哪里了。”

      林宵琥带她去的地方,方向在山腰间的守山人的房屋。她笑了起来,说:“我真是犯傻,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修建地洞,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他道:“我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的。”她道:“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对我发现了那几名大学生被关押的事情没有丝毫惊奇。”他道:“因为,我早就知道了那所小学现在的真实情况,早已人去楼空。”

      她问:“那你还捐献物资?”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懂了,你是故意的。”他说:“在我向教科局发送要向上水小学捐献物资的邮件后,有人把这个消息间接地卖给了我,一开始我还半信半疑,不过如今看来,这个消息的确是真的。”她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个线索,然后说:“我们待会只是为了确定地窖是否存在,里面是否有人被关押,多余的一律不许行动,至少得等到支援人员抵达之后。”他道:“曼泽,上水村常年的平均降水量居高不下,如果天气预报依旧准确,天亮后,也就是在七点左右,还会下一场大雨,原定明早要修建的山路还是没法修好,你所等待的支援人员也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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