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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门
“什么!”玉杯被砸翻在地,琼浆玉液浸湿了铺陈的虎皮绒毯。
传信的小旗见势不妙,急忙拱手跪下。
“小臣所言非虚,正是玄龙。”
小旗神情激动,情急之下抬首与圣人的目光相撞,半句之间,圣人的压迫遮得他喘不上来气,便急匆匆将视线转移,垂首看向大殿上高台横阶。
“陛下,玄龙来势汹汹,西境异族宗川境地邪气蔓延,军士们根本无法靠近,有部分被邪气侵蚀,身上便留下了魔痕,边境驻军只有守将李焕受寻将军之命,领兵十万,可现在受如此境况,我西境军群龙无首,故特来禀告。请陛下降诏书,特命寻谙将军回军中领兵扫除异族。”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便议论纷纷,这谁人不知圣人最宠爱的便是贵妃寻氏,可这寻氏的身份又是何其敏感,老寻将军逝世后,寻谙便以女身承袭其爵位,是为镇西侯,亦是军功威名的新一任镇西军统领,但不得不说,寻谙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不仅是完美继承了其父的领军之能,一人更是横扫千军,所向披靡。现下,有人又将旧事重提,哪能不惹得圣上怒火中烧。
高台之上,铺着兽皮的层层高阶,暗绣龙纹的金丝长袍,拖拽在地,一层又一层的掠过高阶,攀爬至上。龙案前侧,高大的身影映入众人眼中,飞舞的盘龙曲折在后,圣人转身,身侧珠帘微颤,俯瞰群山,君临天下。
稳而沉的中声响起:“好,朕答应你。”
“景泰鸿,立旨!”
“等等——”
门外传来响亮的一声。
先声夺人,殿外玄黑的袍角率先出现,紧随其后,是一身玄色紧身军行衣。
没错,这正是寻谙。
她身后紧跟着近卫清漪,也是素衣紧袍。
寻谙步步稳健,走至殿中,半弯下腰,伸手托起小旗的臂肘,用力握紧,拉他起身。
小旗眼中闪烁着透亮,仿佛看见了光芒普照一般。
“起来。”
寻谙伸手拍去小旗身上的烟尘,将他褶皱的军袍扯直扯正,与他正视,铎铎的目光,直击心灵深处,一双凤眼,似是昭示着未知。
“既是我镇西军,就该有个样子。如此担惊受怕成何体统,我镇西军威名赫赫,杀敌无数,你的骨气在哪?”
“云彻,回答我!”
“在!”
这一声,震动了殿堂,激荡了楼宇,响彻了每一个人的心。
“属下生是镇西人,死是镇西鬼,生死皆不枉使命,皆不忘我大晟。”
“我们镇西军打过成千上万场大战小战,不惧前路,我们听军令行事,即便没有主将,我们依然能够坚守至最后一刻。”
“好样的!这才是我镇西好男儿,区区异族,我军势不可挡,没有什么能拦住我军铁蹄进行的步伐。”
寻谙这才仰起头迎接到一直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的目光。不管这目光有多么热烈,多么炙热,她的眼里的光却从未普照过圣人半分。
纵然是她向他小女儿情态时也没有对他有半分依赖的心思。
“陛下不必下旨了。”
“臣心意已决,京都之内臣所先有的所有镇西军已经集结完毕,就在印南门列阵等候臣下。”
“时间不等人,下诏书,还要再经过三司会审印玺通过,程序繁琐,根本来不及。有陛下口谕便是圣旨,大殿之上这么多人作证,也不怕说臣自作主张、胡作非为,时不我待,必须即刻出发。”
“不过,臣有一不情之请。”
纪珩望着她,思绪混乱,却开口:“你说。”
“臣这一仗想来是不好打,西境极地和东海在南部交汇,那玄龙自上古记载,就是修罗魔界的善战者,此一去必定凶多吉少,想来也需要帮手,既从地理位置上看,让镇南王和我搭档是最好不过,臣即使现在常年身居后宫,这镇南王的海战战术也是让臣刮目相看,有王爷帮衬,想来这与异族一战取胜,便更能有把握。”
“陈爱卿,你怎么想。”
“臣,本来也想主动请缨,当下,也是原了臣的心愿,是最好不过的。”
“好,既如此,朕便命你和寻谙一同镇压西境动荡。自然,朕不希望看到有什么自相残杀的戏码,手脚都放干净点。”说罢,纪珩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霁的眼,充满不屑和压迫。
只不过是话音刚落,她想要的事情刚刚尘埃落定,便就只能看见她不留情面的背影,高挺的脊背,写着不屈,也传达着对他的无情。
寻谙转头就走,目不回首,带着清漪和云彻离开大殿。
纪珩就这般死死盯着她,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自我折磨,这一刻再高的位置也显得多么寂寞,她的心里只有国家,看不见别人一分。
除了,那次的那个神秘男。
无论如何期待,也看不见她的半分忧愁,只有无尽的冷声冷气。
高位本就寒冷孤独,本以为如此知心人应会彼此惺惺相惜,可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强求。他自然想过放手,可他,舍不得。
所以。
放手?便成了不可能。
这天下一统,朕为君,她为臣,没什么是得不到的,既然她的心不在朕这儿,那朕就抢!就是个不识体统的野男人,野味总是让人新鲜,朕将野味猎杀,便不会再有失魂落魄的一天。她不爱朕,朕也要强迫她爱上。
印南门,黑甲阵阵。
寻谙走在前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扣住云彻的手腕,拨开袖口的不整,探上腕心的龙纹,顺着指尖灵力流转在两人之间,龙纹闪烁了蓝光,在彼此的眸色里相倒映。
“你这小子,不听话。”
“我让清漪告诉过你,西海我不在,你作为众族之统领,怎么能够擅自行动,离开西境。青玄,你说你,这阴损点子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可不信。”
“封云敛那老家伙教给你的吧,嗯!”
少年的面容红了红,不知所措的抠了抠手指。
“阿姐,别生气。封尊主现在就在殿内等着你呢,他说绝不插手你的事,让你大胆放心去做,无论如何也都有他托底。”
“知道了,你也自己长一点心眼。他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吗,爹爹大仇未报之前,绝对不能惹他,但也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免得掉进坑里想出都出不去。”
寻谙,嘴上这么说,可细细想来这千年来,他从未对自己有过出格或者不配合的事,好像只要是她想干的,他都会无底线的支持。
所以每次做事,不说顺利,至少感觉背后有人挺着,心里就有了依靠,十分安心。
封云敛,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之于你来讲,究竟是什么?
“阿姐?阿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寻青玄那张青俊的少年容貌展现在他眼前。
寻谙微微一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乖,青玄。”
她再一次在心中默念,封云敛,不管你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希望你至少真心的,就像你说的,没有人经得起背叛,不要随处招惹,自己惹的祸便就要自己兜底。
寻谙拽上马缰,翻身上马,衣袂飘扬出弧度,马背上一身傲骨,潇洒张扬,遮挡不住她的明艳自豪。
“上马!”
寻谙话音落下,城门前的黑甲军士皆翻身上马,轻踩的踢踏声混着由缰绳牵引的马的嘶鸣,如此,黑压压一片,在奔袭的呼喊声中,众人跨越这座困了他们三年的城池,远离勾心斗角的名利场,回归,家乡。
镇西大军的铁蹄踏在这中原国土,极目远眺之下,是江河湖海,岁月悠长,土地的亲热给予将士们对故土的思念,一颗心,蔓延滋长。无论什么,都抵不过当下一腔熟悉的气息,亲人眷恋的声声诉说,幸福,来自的不过是彼此熟悉的依靠,国土的安宁,有这些,便足矣。
可人人却又成为了老谋深算的奸臣贼子,所编制的一张漫天巨网之下,微不足道却又难以反抗的蝼蚁,或者说是他们步步经营,勾心斗角的一颗棋子,一颗废子,生死不过是在他们一念之间,平民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低贱如草芥,如此卑微又怎么值得拥有王侯将相对他们的一丝怜悯。
日夜奔袭,四日后的深夜,夜凉如水,秋风鼓吹起她的衣袍,飘扬起的弧度在夜色阑珊处,悠悠绵长。
马背之上,不远处就临淄海峡,朝向西海和南海,这里不似中原一望无边、沃野千里,耳边听得到卷浪扑沙的声响,远远望去还能见到一片矗立的林木勇士,他们悄无声息,红色的根扎在潮湿的沙土里,大浪淘沙,卷着狂风在他们之中搅乱风云,没有一句不甘,独自面对风暴。
寻谙下令就地扎营,指挥营帐一改从前,直接驻扎在最靠近海的地方。全军就地修整,等待异族率先露出马脚,和镇南王来个“声东击西”一举歼灭。
夜更深,帐内的烛火也渐渐熄灭,木案旁斜挂着的长枪枪头被人擦的锃亮,倒映出一闪而过的身影,灯火灭,帐袍掀起被海风鼓动着,中央帐内也人影无踪。
西海龙宫,茗云殿内。
殿内的床榻上,隐约闪烁着一个高挺的背影,被纱帐遮蔽着,若隐若现。
榻上的身影率先开口,“来了。”
寻谙轻步走到榻前,负手而立,与帐后之人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而已。
纱帐之后,朦胧里若显的面庞,视线向下,略过凸起的喉结,灼热的气息吐息在女人的嘴畔,纵然视线不在此处,也能感受到纱帐后灼灼的目光正紧盯着她的唇。
寻谙转回来视线,将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进,两人近在咫尺。
寻谙看着他的唇,慢条斯理的开口:“尊主,你来又有何事?”
对面的人哑笑从鼻腔发出,手不老实的从帐内伸出,二话不说直接捉住了寻谙的手腕,轻柔的摩挲。
“听说,你想给镇南王那个老匹夫摆一道,本尊只不过是过来看看好戏。”
寻谙注意到他那不安分的举动,她不拦着,他反倒还得寸进尺起来,方才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早已转换动作,成了两两十指相扣。
“哦,是嘛!”
“你的消息倒是无误,不过借口太牵强了。”
“要不,您换个能说服人的借口?”
“啧,怎么当真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态度,是什么感觉?装傻充愣到这个地步,可没什么好处。”帐后的人语气明显带着挑逗,步步试探。
“噢~那我还真的不知道。真是对不住啊,尊主大人,您这模棱两可的,我不过是您的后生,经验见识都没有您广,揣测别人的心思这事儿啊,我还真的是没办法,更何况我还是个有脾气就发的主儿,您这磨磨唧唧的,可不适合我的性子,到时候我猜不出您的心思,您又满心满眼的不舒服,可就怪罪不了我了。”寻谙空着的手摆了摆,做出一副“没办法”的姿态。
隔着纱帐,看不出他情绪的变化,更看不见他发红的瞳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封云敛嗓音稍微哑了些,“那还真是我的罪过…”
他将头更贴近她的耳畔,“从头至尾都是我的罪过,这五万年我一直生不如死…”
“没事,没事,我愿意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你纵然是让我千刀万锅,亦或是让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就当我求你,谙儿,就看在…”
“不,不对,你没有记忆,那些情分对你来讲,只是些你认为的我对你的花言巧语。”
“……”
“封云敛,你,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喝酒了?”
他的话里漏洞百出,却又处处布满疑点,不禁引得她细想。
五万年前,那是在长渊之战之前,以前我和他有过什么吗?他如此固执,看中的绝对不会放手,五万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难不成我们之前,真的是一对苦命鸳鸯吗?
还未想完,一片温热就覆盖在她唇上,感受到对方的小舌滑进她的嘴里,卷着她的舌,上下翻涌。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塌上,纱帐垂下,遮挡了内里的一片春色。颠鸳倒凤,呼吸紊乱。
“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
“封云敛你…疼…”
寻谙全身的感官日益放大,感受着异物在她身边四处点火,感受着上头的苏爽。
不过,即便狂风骤雨袭来,一片痛心而温热的记忆侵入了她的识海。
朦胧间,她仿佛回到了五万年前,那场炙热的爱与恨,让她前所未有的共情,仿佛亲身经历这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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