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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
罚跪一事对三人来说是无妄之灾;但对于顾若纱来说,她已经完成了大夫人交代的事
母亲在庄子里会过的好一点吧?她有些呆呆地想着
看守的两个老婆子本就没得到严管的命令,更何况这四个人中,一个是大夫人的亲女儿,一个是老夫人的心尖子,两边都不好得罪,干脆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地喝酒去
顾嫣然看见守夜人一走,忙捶着酸软的腿坐在蒲团上,又看了看周围还跪着正经的众人拍了拍身边蒲团满不在乎地说:“都坐吧,入了夜没人会管我们的,这种事我早有经验了!”
可不得有经验吗?从小到大被大娘子罚了无数次跪祠堂都是顾墨偷偷爬进来送吃的
顾若纱看着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顾伊人看了一眼顾若纱,竟然开始回忆起小时候来,她语气温柔,仿佛回到了当时无忧无虑的日子:“话说小时候,我们还常常一起来这玩捉迷藏呢。三姐姐藏起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找不着。”
顾墨听她挑起的头,就知道顾伊人已经猜出了不对,在想办法诈顾若纱的话。索性她也跟着着顾伊人的话说:“那是因为我压根没有想过要藏在祠堂里,不是躲在祠堂外的小树林,就是躲在院角。二姐姐才厉害,每次躲在祠堂里面都能让我们一顿好找。”
顾若纱正出神地看着寄在自己腰间上的香包,这是秋杏在慌乱中塞给自己的。
她能闻到香包中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又想到大夫人叮嘱她一定要离顾嫣然近一点,她在想着大夫人的手段不会是放些毒虫蛇蚁进来吧?
正想的入迷,又兀地从顾墨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心虚的慌了一下神,强压下心中的心虚开口:“小伎俩而已,我只记得每一次都是大姐姐先被找到的。”说完还像往常一样挑衅般地看了顾嫣然一眼,其实心虚的很…
顾嫣然早已无心和她计较,毕竟此刻算得上是有难同当的人了,加上今天曹嬷嬷训斥时说的话,让她难得放下心结地朝顾若纱做了个鬼脸,满不在乎地说:“是又怎么样?”
十来岁的小孩们容易被逗笑,也很容易打破僵局
大家也就顺势一道坐了下来,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都发呆地看着祖宗牌位,祠堂内常年熏着檀香,烟雾寥寥让人看不清牌位上写着什么,却让人心中无端的觉得五味杂陈
她们曾经也是很要好的姐姐妹妹,甚至比别家的姐姐妹妹还要好上几分。
她们一起钓鱼、打鸟、荡秋千;一起罚跪、送药、捉迷藏,一起做过很多事情…
当时她们之间的感情好像完全没有被大人们的事情影响,哪怕早上秦姨娘和大夫人刚刚大吵一架,下午顾若纱就会拉着顾嫣然去放风筝。哪怕顾伊人的生母陈姨娘和苏姨娘玩得比较好,苏姨娘分糕点时依旧是每个孩子两块
只是现在的所有都变了,顾墨的弟弟死了,顾若纱没有站出来说出真相;顾墨的奶娘死了,顾若纱没有站出来作证…
往事就如同牌位前的寥寥青烟,永远梗在四人中间,隔断了视线。
顾若纱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后悔过,她们无从得知,只默契地没有提两年前的事情,维持着面上的一团和气,安静得能听到外面呼呼而过的风声
顾嫣然有些坐不住,环顾了一圈率先轻咳一声打破僵局:“今晚风真大啊…”见没人理睬又只能换个话题问:“你们饿吗?”
从用过早饭后去无为阁到现在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而以前总能逃过一劫给她们送吃的顾墨都被困至此,更怕是只能睁眼饿到天亮
三人都认命般地点点头,顾嫣然看了一眼案桌上供奉先祖的糕点,犹豫着问:“不如…我们…就偷偷地吃一点…”
她捏着两根手指朝三人比画:“就吃这么一点点,她们不会发现的!”
顾伊人率先表示不同意:“我们都不是小孩了,现在还在受罚,再偷拿贡品,曹嬷嬷那边不好交代。”
顾墨点点头表示赞同,人长大后总是会失去一些特权,比如说用撒娇躲过惩罚
顾嫣然整个人都垮了下去,摸了摸肚子嘟嘟囔囔地说:“再饿下去,没等给她交代,我就要先饿死了。”
顾若纱矜持地颔首表示赞同
顾嫣然诧异地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惊异于这次她竟然没有和自己唱反调!
顾若纱翻了一个白眼:“拜托,我也是会感觉到饿的好吗?”
四人笑成一团,笑着笑着顾墨突然觉得手中一阵刺痛,脸色马上苍白起来,其他三人惊讶于事出突然,忙凑上前去问怎么了,顾墨痛的说不出话,冷汗涔涔
顾嫣然把她揽靠在自己肩上对着她左瞧右看,抓起她的手左翻右翻才找到了一个细微的伤口:那个伤口周围淤黑一片,不像是撞击所致
顾伊人忙拿了桌上的香烛凑近一看,招着烛光才看清顾墨手上的伤口,乌黑一片,只有两个尖尖的牙印,马上被吓了一跳,慌张的问:“怎么办!像是蛇咬的!”
顾若纱率先站起对着门外大喊:“你们都是死人了吗?!还不快进来看看!三小姐出事了,快去请大夫啊!”
可四周却无人回应,祠堂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顾伊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指着门角惊恐地大叫一声:“在那!”
四人循声望去,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赤黑眼镜王蛇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它不紧不慢地吐着蛇信,昂扬着蛇身不悦地看着众人,似乎是她们妨碍到了它,嘶嘶声威胁意味十足
顾若纱看清之际立马吓得腿都软了,自己竟然真的猜对了,大夫人真的敢光明正大地杀人,她想到大夫人的叮嘱,整个人用力地搭在顾嫣然身上动都不敢动
顾嫣然下意识地挡在众人面前,吞了吞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戴着的簪子,偷偷地算着蛇的七寸在哪,又犹豫着能不能刺准,总不能让蛇跑了,这样顾墨就没救了!
顾伊人扶过顾墨小心翼翼地躲在顾嫣然身后,但同时也闻到了从顾若纱身上传来的隐约的药香…
顾嫣然拿着簪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蛇见她们没什么动作就缓缓地贴着地前行,离她们还有五步的时候,顾嫣然突然发难,将簪子掷出!
簪子到底不是什么锋利的暗器,即便是一击刺中也伤不了皮毛;蛇到底也不是什么善类,它灵巧地躲开簪子,往一旁钻去,没了踪影
三人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盯着蛇的动静,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蛇跑了,也怕一个不留意让蛇给咬了,这么毒的蛇一口下去估计就得想着订什么样的寿板了!
顾嫣然更加紧张,万一再拖下去,顾墨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人蛇互盯着展开了拉锯战,蛇进我退,蛇再进我再退,都被吓得快哭出声来
几人哆嗦着身体贴在一起,顾嫣然张开双臂护着在她背后的三人,可也快被逼得退无可退
咚的一声
最里面的顾墨撞到了案台,蛇才缓缓地从牌位后露出真身,精准地对着顾墨准备发难,四人被这个突然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
好在这时顾云帆突然出现,拿着一旁的红烛朝蛇掷去,他武功比顾嫣然好些,蛇被打中命门,又退回牌位后
四人吓得瘫坐在地,顾墨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云帆也不好对着祖宗的牌位造次,只大步流星地抱起顾墨往无忧阁走,一边走,一边向外吩咐:“快去找韩大夫!”
两人忙跟了上去,顾若纱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上她们的步伐
无忧阁内灯火通明,春桃煮好热水,准备好毛巾,做好一切工作又开始一遍一遍留意着烛火不要让它被风吹熄,也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等下无论小姐怎么回来,回来时有没有受伤,都不要紧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地用自己所学去救她,一切都准备好了,韩大夫也装好所有的药了,实在不行,万不得已之际,乞丐也等在后门外了,带着医术高超的师傅等在门外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冷静…一定要冷静…”她看着无忧阁半开的大门,一遍一遍小声地嘱咐着自己
漆黑的门缝像一口幽幽深井,恐惧慢慢地从门缝里渗出…
“敌在暗,我在明,趁着选衣时可能就会发生冲突,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借题发挥到什么程度…”顾墨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在赞赏春桃的手艺
“那如何是好?明枪暗箭都是冲着小姐来的。”春桃笑着帮顾墨寄上时新的发带,样式是一朵初开的山茶花
“叫好乞丐候着吧,所有的明枪暗箭不过都只是想要我这条命罢了。”顾墨看着镜中的自己浅浅一笑,眼神冰冷:“我偏不要她们如愿。”
看见镜中春桃担忧的眼神,她轻叹了一气才转身紧紧地握着春桃的手开始嘱咐:“我去无为阁之后,你便找个借口回来,不要再出去,保护好自己。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
顾墨有些犹豫后才坚定地说下去:“若我真有什么不测,你马上碎了那块玉佩。借着我出殡的由头,你就自请去替我守墓。”
“到时候你就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破掉相,让我的尸首顶替你的尸首,造一副以死殉主的假象。”
“最后,变卖四时楼,拿上我留下的钱远走高飞,谁也不要再信,什么也不要再打听,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四个字,顾墨说得极重。
她承认她很自私,如果自己真的折在这仇恨未报之时,她只希望春桃能活下去,远离这可怕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春桃肯定会不舍,所以她盯着春桃的眼神又嘱咐了一遍:“记住我说的话!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多么不舍,你都要这么做!”
只有这么做,我这副无用的尸骸才能保护你最后一次…
然后去过你想要的日子,去过我们两个想过的日子…
春桃看着顾墨,她不像顾墨这么郑重,只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帮顾墨扶好发髻,像往常一样安慰:“小姐,会没事的。”
小姐会没事的,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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