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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妙法
又行十数里之后,眼前出现一片百尺来宽的祭台,祭台中央,趴了一只青鸟,顾自梳理着羽毛,并不理睬他们一行。
沈漪忽地停下,低头看着九知,九知揪着辫子,知道是到了该道别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又滚落出晶莹泪滴:“真的不带我吗?带我走好不好,我现在很强,我可以帮你。”
沈漪摇摇头,说:“外界时局动荡,此行不知多久,不能耽误了你修炼,何况你得帮我守好这里呢,我走之后,一个人都不要放进来,包括凡人。若是无聊了,便去湖边玩。”他卸下手上木镯放到九知手中,“我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能吃好久了。”
九知没有要沈漪的木镯,出奇地沉默了下来,从小辫扯出一撮乌黑的发丝,化为三根红色丝线,缠上沈漪手腕,后者无比宠溺地笑了,把手腕递到九知嘴边:“什么都不要,还送我大礼,那给你喝一口。”
九知红红的眼眶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一眼沈漪,按下他的手,奶声奶气却学着大人的语气:“你放心吧,我会一直守着这里,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源气海。”
然后毫无预兆地,将谢无患卷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二人对立。
九知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多友善:“刚刚我困你,是因为感知到你心底对他深深的杀意。”
谢无患挑眉:“所以?”
“我向你道歉,”九知愣了一下,向他乖乖行了一礼,“我不知道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但是他既然选择和你同去,希望此行你能护他周全。”
谢无患惊诧于九知这稚童一般的心性竟能为沈漪低头至此,又对其行为十分不解,既然知道自己对沈漪的心思,何以要求自己还护他周全?
“你的道歉我接受,但你的要求我只能答应一半。”在见到公输明之前,他可以尽力保证沈漪平安无事。
九知又从发间取下发丝,幻化为红绳,十指轻动,红绳便紧紧季在谢无患手腕之上,再也无法取下,“这个送你,即使你无法保护他,也请你到时不要伤他。”
谢无患理解不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只当其胡言乱语,只能道:“生死有命。”
眼前景色忽变,回神便又回到了祭台之上。
沈漪站在青鸟旁边,与他四目相对,目光触及那根红绳之时,脸色微变,轻轻拍了面前九知的头,好似生气,又好似无奈:“你啊……”
九知朝沈漪粲然一笑,伸出双手,说:“你抱抱我。”他脸上酡红未消,此刻一副可怜之相。
沈漪弯腰抱起他,搂在怀里,瞬间有一股热流,从脖颈处滑到背上,笑他:“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小孩心性,爱哭鬼永远长不大哦。”
谢无患正犹豫是转头还是闭目错开这一幕,便听得沈漪闷哼一声,然后整个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一股血腥之气盈空,青鸟陡然睁大眼,浑身羽毛都立了起来,焦躁不安地站起,不停以脚趾抠抓祭台。
“你!”谢无患抽出莲旬,置于九知颈侧,却见沈漪微微摇头示意。
九知这才从沈漪身上跳下,浑身都发着红,满嘴是血,双腿颤抖着在祭台上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眸子扫过二人,一拂袖,谢无患与沈漪便坐于青鸟之上,听得一声轻鸣,直上万里云霄。
青鸟穿过无数的云层,二人无言以对。
谢无患正好坐在沈漪身后,沈漪右侧的肩膀几乎被九知撕下一块肉来,白发和面颊上都是溅起的血点,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雪青的袍子染红了一大片。
沈漪卸下九知不肯要的木镯,往云中一扔。
片刻后,下界传来九知尖利又疯狂的哭声,声声凄厉,混杂了宛如冥狱苦海中受刑者的惨叫与嘶吼,引得青鸟颤抖不已,在高空中上上下下,险些坠地。
沈漪不停抚摸青鸟脖后羽毛,将其镇定下来。
谢无患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呼喊,好似也受到感染,又瞟到手上那无法取下的红绳,心中浮起未明酸涩与苦意,问沈漪:“他没事吧。”
沈漪缓缓摇头,说话都有些费力:“世人只知九知树,却不知前头还有天命二字。九知他,原身是一株天命九知树,为天道所钟爱,却又被天道所厌弃,九知一族无前世,也无转世轮回,此生便是唯一,修炼困难重重,要捱过不知多少年岁月,躲过多少生死,才可得了常人出生便有的灵智与人形。
然后天命降世,知尽古今未来,九乃其一生之极数,用尽则身死,零落成泥,落叶归尘,时空轮转,世上方有下一株天命九知。
临别之时,他便是为我探前路吉凶,现下反应,应是看到了什么景象。”
“红绳是他送你的,也是其预知之命线,只是脱离了九知本体,其效并不如在本体惊艳,不如当做保命之底牌。”沈漪一字一句极慢地说道。
赠沈漪三道红线,希望能保他平安。
又赠自己一道红线,希望自己不要伤害沈漪。
最后还亲自为沈漪占卜一次,当做送行之礼。
谢无患有些哽咽,九知苦修不易,却为沈漪一次送上了自己过半的生命。
走时如此依依不舍,想必也是有所感应。
沈漪古井无波的柔声与九知震动天地般的惊恸哭喊交杂入耳,所占沈漪之前路吉凶结果,何须再问?
迷濛空间中,青鸟飞出不知多少里,穿云裂石之音未息,血色与霜色都应声跌于群青的羽毯之上,斑驳交杂织出华美的绮丽之卷,谢无患身躯修长笔挺,默立在虚虚缥缈云气中,沉眸静观。
沈漪躺在青羽中双目紧闭,长睫微颤,气息飘忽,高天的风烈,将束好的头发吹散了,狂舞。
谢无患大手一挥,魔气招来,于二人头顶施术作了个薄薄的球形结界,顶住风。
云中穿行不知时日,待到眼前迷蒙初散,青光洒至浑身,青鸟鸣啸着俯冲向地面,在“轰”的一声撞击后,尘烟四起。
九知和沈漪并未告诉谢无患这通道的出口之地是何处,现下沈漪昏迷,青鸟在护送二人到达后,头一点,蹭了蹭谢无患怀里的沈漪,也化为青烟,聚散片刻后消逝。
“这是何地?”
谢无患踏上一片焦黑的渣土,足下咯吱作响,方圆数里弥漫着难闻的火雾之气,空中流窜着如刺般的气流,勾得莲旬轻嗡不断,远处金光乍现,谢无患心头一动,急速向前掠去。
金光愈浓,一尊鎏金虚影逐渐映入眼帘,长眉薄唇,宝相庄严,闭目结趺于巨松之下,身前的熏香已燃了半截。那虚影似是感觉谢无患近前来,缓缓睁目,合掌一叹:“施主,贫僧妙法,已等候多时了。”
谢无患凝眉,神识却勾连着莲旬:“你我并不相识。”
虚影微笑,眼神流连过谢无患怀中的人:“天地万千,世间万象,贫僧心有一念,念起则遇,故相逢即是缘,是否相识却并不重要。”
谢无患听不得哑谜,道:“在下身上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还请见谅。”
谁知方行过两步,身后的妙法道:“若不及时救治,不出半个时辰,沈施主便再无活命之机。”
和尚竟是认识沈漪的。
谢无患停下脚步,妙法又道:“这位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与他功法相悖,他行仙道,我往魔道,我身上也无灵丹妙药,如何救得?”谢无患如此回复,心中并未放松警惕。他虽功力尽在,可早已转投魔道,经脉行气多有不同,不敢贸然救治,估摸着沈漪受伤不重,本欲出界后寻得凡人城镇再做打算,所以只简单为其止血包扎了而已。
“贫僧可以出手,不过仍有一条件需要与施主交换。”妙法对上谢无患狐疑的眼睛,坦诚道。
又是条件。
谢无患挑眉:“大师不妨先说条件。”
“施主果然快人快语,贫僧之条件,便是请施主在沈漪清醒之后,代为相传一物。”妙法摊开右手,悬空浮起一颗细润圆珠,灼灼玉华。
“就这么简单?”谢无患不敢相信,问道。
妙法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恕我拒绝。”虽看不出玉珠来历,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和尚明显是在这秘境的出口蹲他,谢无患也不解释,懒得理这神叨叨的和尚,一脚奔行出了数里,忽地金光又在前方亮起,闪烁荧光如砂砾般地急速凝聚,这虚影,比方才更实了几分。
回头望去,方才的和尚已经不见了。
谢无患冷笑一声,一手已抚到剑柄,看着面前的妙法,道:“大师这是何意?江湖人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莫非阁下今日还要强买强卖不成?区区化身,还不至于能拦了我去。”
妙法合掌,摇头道:“贫僧并无恶意,只是此物乃是我与沈施主早年间定下的一宗信物,今日来是为归还,还请施主代为收下。”
谢无患不解:“为何不是你将他治好,然后再自己还?”
妙法愣了愣,金光一振,道:“沈施主与我,不宜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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