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心

　　依澜和惜蕊站在醉仙居前面，终于目睹了竹秋的芳容，她身着月色绣有蝶戏百花的凤尾裙，乌黑的长发盘起，装点了一支白玉如意钗，眸含秋水，眉若细柳，朱唇皓齿，嘴角含笑，古语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抵不过如此。

　　只见她站在前方盈盈行了一礼道：“诸位，妾身不才，前日填曲一首，还请各位品鉴指点。”

　　竹秋说罢，抱着琵琶坐下，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温婉的旋律缓缓流淌，仿佛是一位少女在诉说心事，众人如痴如醉，静静听着这喃喃的倾诉。

　　“依澜姐，这曲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着听着，心里就有点难受呢。”惜蕊微微皱着眉问。

　　“赌书泼茶，青灯惚守白玉下，不觉朝暮，掩藏斗转星移中。”依澜回味着这绝佳的词，说道：“句句无他，却字字是他。”

　　忽然，依澜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么多年，她的词都有萧临易的影子。”

　　依澜和惜蕊回头，只见齐景湛带着秋凉正站在身后。

　　“王爷。”

　　齐景湛打断她们的行礼，说：“无需多礼 ，我刚刚从宫里出来准备回王府，见路上热闹便随便走走。”

　　竹秋演奏完一曲，与周围的人寒暄了几句，便走进楼船中招待客人了，惜蕊到底只是小姑娘，不懂这曲中意，看竹秋已经走了，便兴冲冲要去护城河边放河灯。

　　依澜没有拦着她，只是嘱咐一句小心便不见了惜蕊的身影。

　　秋凉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霎时只剩下依澜和齐景湛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齐景湛依澜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竹秋作得一手好词，可论琴艺，还是你略胜一筹。”

　　依澜愣了愣，生硬地回道：“王爷谬赞了，奴婢萤火之辉，怎么与萧夫人的明月之光相较。”

　　齐景湛听出了依澜语气里刻意的疏远，心里免不了涌现出失落，但他知道，要打开依澜的心结不能着急，否则会把她推得更远。

　　思索了一番后，齐景湛试探着开口：“我去过东旗，在听说你出事之后……”

　　果然，齐景湛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依澜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但依澜心里的波动转瞬即逝，随后冷冷地说：“人去楼空，王爷何苦白跑一趟。”

　　　“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房屋被烧毁了，但是姑娘的琵琶完好无损，我已带回王府，盼着有一日能将此物物归原主。”

　　依澜猛地回头看向齐景湛，眼里涌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轻轻抿了抿嘴唇，似是犹豫了半晌，才轻叹一口气，缓缓道：“这琴，是我爹亲手制作给我娘的定情物。”

　　依澜沿着河畔往前走了走，齐景湛跟在后面，没有接话。

　　自从父母相继离世，依澜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家，就连秦光耀也只知大概。

　　因着齐景湛的事情，依澜被迫离开了那个小院，曾经以为，纵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但她认定那里是她的家，是她在这人间颠沛流离之后唯一的归宿。

　　自从来到秦府，依澜每一天都在思念着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即便秦府众人待她如家人一般，但心里总是埋怨着自己的懦弱，就这样弄丢了父母留给自己的念想。

　　此时齐景湛忽然说找到了她最钟爱的那把琴，无异于给了依澜最好的安慰，似乎也找到了理由减轻了自己内心的自责感。

　　齐景湛默默听着，终于知道他们之间误会多深。

　　他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却突然听到河边传来高呼：“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依澜和齐景湛循声望去，醉仙居甲板上的小厮眼疾手快，已经把落水的人救了上来，从人群的缝隙里，依澜一眼认出了那是惜蕊穿的粉蓝色衣裙，心里一惊，忙赶了过去。

　　惜蕊呛了水，已经闭气昏了过去，依澜把她扶起，秋凉不停拍打她的后背，片刻之后，惜蕊猛地吐出一口水，又咳了几声，才悠悠转醒过来。

　　齐景湛听到旁边的一个大婶说：“好好的路不会走，非要把人家小姑娘撞到河里，若不是这几个小哥手快，只怕这姑娘凶多吉少啊。”

　　“您看清是谁把她推下去的吗？”依澜忙问。

　　大婶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会儿，说：“在那儿呢！大热天的还穿个黑斗篷，真不像什么好人。”

　　顺着大婶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虽只看到一眼，齐景湛却猛地皱起眉头。

　　眼看齐景湛仿佛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依澜说道：“王爷去吧，我会照顾好惜蕊的。”

　　齐景湛权衡之后他只得说：“也罢，秋凉，你将两位姑娘好生送回秦府。

　　“是。”

　　看着齐景湛消失在人群里，依澜准备让秋凉把惜蕊挪到边上。

　　竹秋却闻讯赶来，带着歉意说道：“这位姑娘，是妾身管理不善，实在抱歉，若不嫌弃，请到醉仙居的卧房给这位小妹妹换身衣裳，稍事休息，我着人去请郎中。”

　　依澜知道此事不关竹秋的事，连忙颔首说道：“萧夫人客气了，无需请郎中，只是要劳烦夫人为我妹妹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即可。

　　随后竹秋着人引路，一行人走进了醉仙居。

　　齐景湛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看到那个黑衣人的鞋子上绣有游戈皇室专用图腾。他一边跟踪一边飞快思索着，近来未听皇兄说起召见游戈觐见，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还这般鬼鬼祟祟。

　　眼看着快出城了，在一条无人的街道，前面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齐景湛顺势躲进一旁牌坊的柱子后面。

　　两人僵持了片刻，却听那人冷冷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齐景湛也不避讳，站出来说：“不在游戈好好待着，跑到京城做什么？谁指使你来的？”

　　黑衣人见自己的身份暴露，霎时动了杀心，举起一把弯月刀就向齐景湛扑来。

　　锃亮的刀锋逼近齐景湛，只见他附身顿足，腾空跃起，顺势拔出了随身的青锋剑迎了上去。

　　一时间，黑暗的巷子里不断闪现着刀光剑影。那黑衣人刀功十分了得，短短时间击出上百刀，刀刀都能击中要害，稍稍走神便会被碎尸万段。

　　几次交锋后，两人不相上下，齐景湛已经摸清此人的刀法，虽然他出刀既快又狠，但在章法上却略显混乱，情急之处竟只会使用蛮力进攻。

　　察觉了这一纰漏，齐景湛便变换了自己的剑法，他精准预判了黑衣人的出刀，剑剑出其不意，黑衣人不得不连连后退，刀法越发的慌乱。

　　齐景湛转守为攻，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趁其不备剑锋冲着黑衣人的胸口刺去。黑衣人一惊，情急之下慌忙躲闪，但青锋剑还是在他的左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受伤的黑衣人不敢再恋战，仗着自己轻功了得，飞身钻进了一旁的树林中，齐景湛刚要追去，却见那人抬手扬起一把白色粉末，趁着齐景湛别开目光，黑衣人消失在林子中。

　　待烟雾散去，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齐景湛思忖着一边在刚刚打斗的地方探查，明日上朝一定要跟皇兄说明此事，不知朝中近来是否有什么动向。正想着，路边一枚玉饰吸引了他的目光。

　　齐景湛捡起玉饰，那是一块上好羊脂玉制成的鸳鸯佩，上面的花瓣叶片雕刻精致，两只缱绻的鸳鸯栩栩如生。齐景湛猜测应该是刚刚那个人遗失的，将玉佩收好后转身往王府走去。

　　醉仙居客房里，已经缓过来的惜蕊靠坐在床上，依澜坐在一旁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惜蕊拨弄着衣角，嘟嘟囔囔道：“依澜姐，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我可是在许愿唉，就这样被推下去了，那我的愿望岂不就是变成了天天泡在水里。”

　　看到惜蕊能说能笑的，依澜松了口气，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浅笑着说：“不是你许的愿怎么能作数，你以后一定能平平安安，一切顺遂，吃的白白胖胖的好吗？”

　　竹秋端着一碗姜茶进来，正看到依澜在给惜蕊诊脉，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道：“原来姑娘会诊病。”

　　“略懂皮毛而已。”依澜自谦道。

　　两人正说着，门外侍女轻轻敲了敲门说：“夫人，外头那潘公子又喝多了，难受的厉害，要不婢子着人送他回去吧。”

　　竹秋略带歉意地福了福身，打开门吩咐道：“先给他上一盏热茶，歇一歇再送他回去，别在路上出了什么乱子。”

　　“是。”门外的侍女应声退下了。

　　竹秋关上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依澜说：“这样的事每天都有，我开醉仙居，原是为了与旧时好友谈论诗书有个风雅之地，不知何时，那些官场不得志，情场不得意的都往我这里凑，借着三分醉意，不是胡乱说话就是大闹楼阁。”

　　“这般下去，岂不是坏了夫人名声？”依澜问。

　　竹秋摇了摇头，说：“这倒无妨，我行的端正自然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依澜为表自己的感激，提笔给竹秋写了一个方子，说：“萧夫人，这是一道醒酒汤的药方，虽然那些故意讨醉闹事的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但愿这个方子能让他们缓上一缓，也许能给夫人免去些麻烦。”

　　竹秋接过，细细地看了看，感激地说：“多谢姑娘了，我正需要这个呢，现下就能应付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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