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也

　　千田觉得自己早就该想到，叶落时走南闯北，在阴阳两界游刃有余，除了圆滑世故，也是因为他有人脉。他的人脉不算广，有一两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刚刚好。

　　和叶落时通话的人是地府的一名鬼差，近年阴阳两界，由道界代表龙虎山天师府牵头，决定和地府进一步深化两界友好合作，共建幸福美好人间。

　　互联网走进千万家，走进每个鬼差的家中。叶落时能和鬼差打电话已经不算稀奇。

　　而稀奇的事情数不胜数。

　　例如，有的鬼差喜欢打游戏。

　　当你半夜拿起手机，你永远不知道在峡谷里遇见的是人是鬼。

　　还比如，有的鬼差工作完要吃夜宵。
　　作为一个外卖小哥，你在深夜看着手机上目的地为墓园的配送地址，更可怕的是买家竟然备注：
　　翻墙进，放在第二列第三个土堆前，谢谢。

　　鬼差纷纷好评，游戏队友狂点举报，外卖小哥当晚辞职。

　　由此见得，阴阳无界限互帮互助的建设，实施得非常到位

　　电话那头的鬼差姓许，单名仙字。合起来叫许仙，与《白蛇传》男主角的名字分毫不差。

　　但其实两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的前世，前前世，往后倒退十世都没有什么他就是真许仙转世的迹象。

　　唯一和许仙这个名字契合的事情是：这一世他死后有一只白蛇妖当下属。

　　见过许仙的还好，没见过许仙的鬼差都以为许仙整日和白蛇妖粘在一起，“娘子，娘子”叫个没完。
　　叫到天荒地老，叫得百转千回。

　　要说许仙和他的小白蛇整日腻歪在一起，你侬我侬这当然是谣传，原因有二：

　　第一，这位许判官的脾气不太好，依照叶落时的观察，就算再过几万年，他嘴里都不会喊出“娘子”两个字
　　第二，
　　没记错的话，他的那条白蛇妖手下是只公的，能化人形，千田和叶落时都见过，相貌冷峻清秀。
　　即使叶落时观察错误，他也不应该喊“娘子”应该喊“相公”才是。

　　最后得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许判官不可能和那只小白蛇缠绵悱恻。

　　叶落时痛快，单刀直入：“我这有个人，想让你通融一下。”
　　“厉鬼？”
　　“是。”
　　“别告诉我还杀了人。”
　　“你怎么知道？”
　　许仙本来还拿着笔，这时把笔一扔：“你脑子是被黄鼠狼啃了吗？叶落时你要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没事你能给我通电话吗？”

　　叶落时没把他的讽刺放在心上，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往秤上一坐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就说帮不帮吧。”

　　千田叹了口气，暗暗感叹着叶落时的能屈能伸，脸皮筑长城的技术更上一层楼。

　　对方属实没想到他当人当鬼加起来的年头都有两百岁了，还有人能这么死缠烂打。沉默良久开口：“行吧，最近鬼节快到了，所有鬼差都等着抓鬼呢，上头管的松，忙我可以帮.......”他话一转，“求人办事，下次带好酒，提着点心再来。”

　　叶落时：“是是是，许大人您要茅台还是泸州老窖？”

　　许仙：“你有？”

　　叶落时：“没有，我家只有青岛啤酒和红星二锅头。”

　　许仙：“......”他果断挂断电话，想把叶落时踢出三界。

　　两个小时后，汽车下了高速，不过一会就进了北城的老城区。

　　天已瞳朦，学生和城市白领披星戴月出门，街道上卖早餐的小摊炊烟升起，白烟中充斥着人们最朴实的情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都不知道在大千世界中会有多少的故事上演。

　　今天女人收到了一个快递，她打开家门，面色疲惫，她很喜欢养花，但自从女儿失踪后再也没有心情打理，她从快递员手中接过轻轻小小的纸箱，女人愣了愣，仔细回想，可最近她没有买过任何东西。

　　女人轻柔的拆开纸箱，她不知为什么要如此小心。寄给她的快递层层包裹，生怕装在里面的物品损坏。

　　等女人剥去最后一层包装，木盒里安然躺着一朵饱满洁白的栀子花——一瞬间暗香夹杂着思念袭来。

　　千田站在门前，看着他一个月未见的屋子出身，如此熟悉的地方，似乎名为“家”的地方，除了这里，就还有师门——云城山中道观，是师父与他原先的容身之所。

　　而现在后者，在师父仙去后就好像不复存在，化为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叶落时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千田摇摇头，用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累了。”
　　叶落时摸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拧，絮絮叨叨：“我就说换我开，你这都快成疲劳驾驶了。”

　　一进门叶落时就扎进厨房，不一会端了一杯微黄的茶水出来，千田接过喝了一口，入口清凉的茶汤到了舌根却泛出苦涩，苦味久久不散从口腔到鼻腔再到额头。千田强忍者没吐出来。

　　“决明子，对身体有好处。”叶落时在旁边介绍。

　　千田咳嗽两声，张嘴都是苦茶的味道：“你......你从哪弄的这东西？”

　　“楼下大爷送的。”

　　千田抽出纸巾擦了擦洒出来的水渍，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决明子性寒，对肠胃不好，以后别泡了。”

　　叶落时将杯子又拿起来，抿了一口，面不改色。他看着千田，心中对千田了然：

　　怕苦。

　　这趟无功而返的旅途把两人折腾的够呛。叶落时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他摆弄着手机，看到一行吸睛的新闻标题。

　　“跨越二十年，经由热心人士举报，五名被拐妇女儿童顺利回家！”

　　叶落时看了一会记者枯燥的长篇大论，手指一划将这条新闻划走。他不太关心事情的结局
　　心里只想着这次又是功德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积德行善，迟早会转运的。

　　事实证明，功德薄上叶落时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因此散发出金光，他的运气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甚至，麻烦长了腿脚，自己找上了门。

　　叶落时一分钟前接了一通来自他师父陆青的电话。

　　闲云观观主——陆青，三年前他的弟子只有叶落时一人。三年后他又收了一名女徒弟。就这样叶落时多了个未曾谋面的师妹。

　　师妹下山之后遇见了青城山出来历练的弟子，跟着他们到了北城郊外的一座旅游度假村，陆青算出她此行必有一劫，闲云观中的长辈都不在，其它弟子更不能涉险，搭在里面。

　　因此，不得不跑麻烦叶落时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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