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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机
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半洒进来，陆凌一瞬间仿佛以为回到了自己的星球，正躺在自家的软床上。积久的疲劳得到释放，这次睡得完全放松了警惕，整夜连梦都不曾做一个。他挥手想找管家送一份早餐过来，看到这白墙四方的房间后手定在半空：唉，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坐在枕头上，怔忪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爬了起来。
坐在桌前吃早饭的高离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你要是想和我一起走，等会儿吃了东西就一起走，直接登机去了。”
“哦。”陆凌答应着，抬头见高离仍看着他，“哦！好的！”他大声说。人缩小了十多倍，连着声音也小了，两人离着一段距离，不大声点儿说话她压根听不见。
陆凌拉着被单从床下跳了下来，快步向卫生间走去。马桶像一座小小的山，阴影笼罩在陆凌的头上。
陆凌：……
之前天为被、地为席，爱撒哪里撒哪里，倒是没有这个烦恼，而现在真正开始体验近代类自己星球的生活之后，他才发现解决“三急”也是一桩需要强悍体力支撑的难题。
盯着那小山思想斗争一番，他还是决定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在马桶里解决问题。他往门外望去，高离坐在餐桌前正专心吃她的早餐。左右开不了口让她把自己送到马桶上去，他横下心来，将系在腰上的花手绢扯落，学着之前爬上餐椅的样子，吸气、助跑、起跳、攀援，然后两手搭上马桶的边沿，身体跟着往上拔。
这五星级酒店的马桶又光又滑，陆凌身子一挺，本想把自己蹭到马桶上去稳稳站着，没想到胸腹在冰凉的白瓷面上滑过，皮肉与瓷器的摩擦力不够，带着前冲的惯性，他直接头朝下栽倒在了马桶里！
马桶应是冲过，里面蓄着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盖过了尿骚臭，不过这两种味道的混合更令人发疯。
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掉进马桶的男人了！
陆凌头下脚上地拼命挣扎，双手双脚直扑腾，一边控制不住地狂吐起来。那马桶洞正好将他的双肩卡住，没法掉下去，身子也拔不出来。
我大概还是全世界第一个被马桶淹死的男人！
陆凌在意识快要涣散时突然身体一轻，然后眼前模糊的光感渐渐聚集起来，晃成一片。
他听到有水“哗啦啦”流动的声音，温热地将他包裹起来。然后身体陡然失重，落到一个软软绵绵的东西上。
湿漉漉的身体被整个包起、擦干，他刚睁开眼就忍不住偏头继续狂吐，然而刚才已经把昨晚吃的尽数吐了出来，现在吐干了马桶里的消毒水就只能不停干呕。
高离的脸出现在他头顶：“怎么样了？”
“我……”刚说了一个字，又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这次还尝到了点苦苦的味道。呕吐物里是食物残渣、苦胆汁和马桶的蓝色消毒药水，在高离干净的毛巾上洇湿了一片。
高离等他吐得差不多，拿来了一杯水，一个小小的勺子，用小勺舀了点温开水递过去。
“漱口。”
陆凌吐得连“谢谢”都懒得说，然而小勺对他来说还是太大，最后干脆把头整个探了进去。清冽的水滑入喉中，中和了消毒药水的怪味，又喘着气休整了好一会儿，他总算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委屈中夹着苦涩，陆凌道：“……其实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
高离：“我知道。”难得温柔的回答。
她将手绢把他包起，像个娃娃似的摆正坐好，“你先休息休息，等我理好行李就走。”她转身离开时，眼角瞥见陆凌全身微微地颤抖着。
“怎么？还难受？我这里倒是有药，但我把握不好药量。”
“不是的。”陆凌打断她，顿了顿才挥挥手说道，“我发现我挺痛恨这个样子的自己的。”
高离看了他片刻，转身在走出门时说了句：“收拾好了吃点东西，你想搭机得费些神，可不是坐我的车那么简单。”
……
半个小时后，高离拖着行李箱，腰包里依然塞着陆凌。酒店到机场步行可达，临到安检闸口，高离将腰包放在了地上，佯装在系鞋带的样子，轻声说道：“大小包都要过安检，你从旁边的护栏钻进去，我在里面接应。”
她拉开包链，陆凌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见到机场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巨人，吓得又缩了回去。
“怎么，你社恐啊？”
“社恐？”
“你怕见人？”两人也就认识了几天而已，但高离觉得眼前这个小男人绝不是会害羞的类型。
“当然不怕，人有什么好怕的。”陆凌心道，不是怕见人，而是怕被踩死。
高离将大包小包放在安检传送带上，玻璃护栏将里外隔开，不通过安检门无法入内。当然这是对正常人来说，像陆凌这种“非正常人类”例外。
包过传输带，高离在安检员检查之后将行李箱扶正放好，她回头的时候但见地上有什么“嗖”地滑过，然后隐在箱子后面。她不动声色地将陆凌重新塞进了包里。
等候登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高离买了咖啡，拿出本书，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身下传出一个声音：“好无聊啊，放我出来透透气吧！”
高离呷一口咖啡：“好好呆着，别胡闹。”
“闷都快闷死了！”
“你想被人发现然后放展览会上展出吗？”
“我小心点就行了吧？”
“不行。”
两人一来一去地对话，附近坐着的几个乘客侧目过来，没见高离身边有别人，也没见她戴着耳机或打着电话。那声音像是从她身下某处发出来的。难道是什么新发明？几人面面相觑，都是同样的疑问，但到底没好意思开口问。
从这里飞回高离所在的城市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值机的时候高离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将小包悄悄拉开三分之一的拉链。陆凌伸出了半个脑袋透气。当空姐送吃食来的时候，高离也掰下小片的面包递了给他。身旁坐着的中年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一度瞟了过来，高离散开一头长发，微微侧身支肘，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刚刚经历过翻天覆地的一轮呕吐，胃口空空如也，然而面包下了肚之后还是有原路返回的生理性冲动。
陆凌扯扯高离的长发，压着声音道：“不行了，我又要吐了。”
高离伏低身子：“什么？”
“我说，我又要吐啦！”陆凌加大了音量。
“你忍一忍不行？”
“你想吐的时候忍一忍就行了？把呕出来的再咽下去吗？”话甫说出，想想这个精彩的画面，陆凌更想吐了。
旁边的男人已经奇怪地伸长了脖子看过来，于是高离只得离座走去了厕所。
一到厕所里，她立马锁上了门，将陆凌从口袋里掏出来。
陆凌趴在水盆里，对着落水口吐了个酣畅淋漓。
“就一点面包而已，至于吗？”高离等他吐完才把他拉开些许，将水龙头开了一点。陆凌仰首洒了一头一脸的水，和着漱了漱口，倚靠在水盆边上直喘气。
“你肚子里要是有面包加残留的尿和消毒药水，大概吐得比我还积极。”
高离皱着眉：“你这个样子，下了飞机后我是不是还得送你去医院？”
陆凌笑道：“医生看到我这副模样，要治病的恐怕就是他本人了吧。”想了想又补充，“他会想是不是要治一治自己的眼疾，或者是出现了幻觉直接送精神科。”
正说着，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请你们开门！”
“这里是飞机上，请遵守公序良俗！”
陆凌一想：嗯？我们哪里不遵守公序良俗了？一边高离随手把他塞在口袋里已开了门，外面两个空姐一个空少纷纷探过头来，只见小小的空间只有高离一人而已。
她慢条斯理地洗手、擦干，抬眼看他们道：“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很急？”
空姐空少们：……
小小的洗手间一览无遗，根本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可他们明明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从厕所内传来。虽然这事儿罕见，但也并非全无可能。电视里演得也多，男欢女爱看对眼了，激情起来，啥都会发生。不过不管怎么说在飞机上占用厕所当宾馆，合着把旁人憋死自己爽，到底太伤阴德了。
其中一个空姐犹豫许久开口：“不好意思，请问……您刚才……是一个人吗……”
高离将擦干的纸巾扔进篓里：“不然呢？”
另一个空姐反应倒快，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听错了。您……用完厕所了吗？没有的话您继续……”
高离往前走了两步，空姐空少们齐齐让出路来。她没理他们，径直走回了座位。陆凌从包里把脑袋伸出来，大大松了口气。
飞机上的行程有惊无险，当两人下机后，陆凌又以同样的方式逃过安检。高离将他放在包里，扬手招了辆的士。
接近中午，上河的天气热得让人头上冒烟，的士上冷气不足，仅仅坐着就能让人滋出汗来。
司机大爷的T恤在腋窝处洇湿一片，他在等红灯的间隙拿起旁边的报纸扇了扇，封闭的空间内狐臭味蔓延开来：“这天可太热了不是，空调都已经打不下来了！”
从窗外望出去，暴晒的花树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蔫态。左右林立的高楼迅速后退，在视野里远去。
蓦地后座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大爷从后视镜见到高离端端正正地坐着，他奇怪道：“小姑娘，是你在咳嗽？”
“……不是。”
大爷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哟，小姑娘，你这男娃娃还挺逼真的。”
高离猛地转头，只见陆凌不知何时已经从包里爬出来。他坐在椅座上一动不动，双手平举，双目直楞楞地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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