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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稿12章
第十二章
李静一个人吃的晚饭,吃得很少,实在没什么胃口。难得今天有点空闲,孩子们还都不在。羽明打过电话回来说要留在梁教授家里吃晚饭,要晚些回来,只是李静没想到会这么晚,左等右等都还不见人影儿,正要打电话到梁家问问,兄妹俩个就回来了。
“怎么吃饭吃了这么久?”李静一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一边问。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才走!”羽明说着刚想在母亲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不想羽清噌地一下从他身边跳过去抢先坐了过去,羽明只好另外选了张沙发坐下了。
“是吗?”李静笑眯眯地盯着儿子看,“你才去一次梁教授就留你吃饭,羽清往他家跑了十年了,他可从来没留羽清吃过饭呢!”
“我哪有人家的面子大呀,也没有人家会说话!随便管人叫爷爷,他算哪门子爷爷?一个老叫花子而已。我们的爷爷在武汉呢,你难道忘了?”听见妈妈这么说,羽清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于是劈头盖脸的数落起哥哥来。
“羽清,怎么和哥哥说话呢!”李静制止女儿道。
“做的那是什么破菜啊!你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吃,难道哥是没见过世面的?还叫化鸡呢,也就只有叫化子才做得出来!”
“羽清,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尖酸刻薄的?小小年纪,嘴巴怎么这么刁呢!”
“你嘴巴不刁,就是分不出里外,胳膊肘儿尽往外拐。”
“你还真是能胡搅蛮缠!”羽明生气地说道。
“我胡搅蛮缠?是哥哥不知好歹!”羽清毫不示弱。
“你们这饭吃得好像不开心啊!”李静见这兄妹俩这架势忍不住插话进来。
“别人都很开心,就是小妹一个人使性子。”
“我怎么使性子了?是你横竖看我不顺眼!”
“羽清,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人家闽乔和玲玲,多懂事儿啊,你也该学学。”
“我干嘛要学她们?”羽清越发的激动起来,“一个是臭要饭的,烂擦鞋匠,另一个是跟屁虫,我吃饱了撑的要学她们?你要是觉得她们好,你认她们当妹妹去!我也不稀罕你给我当哥!”
“你看,又蛮不讲理了!”羽明指着妹妹说道,“你要不是我妹妹,我何必和你说这些话?我是为你好!”
“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行了,都别吵了。一会儿你爸回来看你们这么吵架不生气才怪!羽清,乖女儿,去洗个澡早点歇着吧,别跟哥哥吵了!”李静摸了摸羽清的头说道,羽清冲哥哥撇了撇嘴,又瞪了哥哥一眼,这才从沙发里站起来去洗澡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羽清走了以后李静问儿子。
“妈!你真得好好管管妹妹了,你知道她现在都想些什么吗?”羽明从茶几上抓起一只苹果却并没有吃,而是仰面靠在沙发里,把苹果向上抛出去,然后再伸手接住,就那么抛了接,接了抛。
“这是什么话,你说明白点儿!”儿子似是而非的回答钩起了李静的好奇心,“今天都谁在梁教授家吃饭了?羽清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李静一个劲儿地追问,羽明只好把今天听闽乔弹琴以及大家一起吃饭的经过原原本本给母亲讲了一遍,李静听了半天没说话。
“小妹这一关可是难过了,她自己要是想不通,谁也帮不了她!”羽明说着把苹果放回了茶几上。
“那个要饭的小丫头真那么厉害?”李静有些将信将疑。
“妈,您怎么也这么叫人家啊!”
“哎呀,我不是记不住她叫什么名字嘛!”
“她叫闽乔,梁闽乔!”
“好,闽乔,那个闽乔琴弹的真的比羽清还好?”
“嗯,今天我去梁教授家听了,把我给震了!”
“那我倒是要听一听!”
“行啊,下次妹妹上课的时候,您陪她一起去吧!”
“请梁教授他们一家来吃顿饭吧,今天人家都留你们兄妹俩吃饭了,回请也是应该的。你爸爸后天又要出国了,可能不会有空,就由我来请好了。”
“行啊!”羽明应道,“不过,羽清您可要好好劝劝。她心里有疙瘩,这疙瘩要是解不开,非坐下病根儿不可。您是没见她练琴那样儿,那哪儿是练琴啊,简直是发疯,跟刚琴死磕上了!”
“我会劝劝她的。不过有竞争对手是好事儿,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那也得分什么人什么事儿。有些事儿努努力能做到,有些事累死了也做不到。做不到还拼命给自己施加压力,人是要崩溃的!”
“没那么严重,我从小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练芭蕾的。要是没有那些压力,我也许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如果坚持不下来,我能进芭蕾舞团?进不了芭蕾舞团,我能认识你爸爸?我不认识你爸爸,哪来的你们?哪来的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家?当初我要是中途认输放弃了,现在说不定头发上包块毛巾拿着锹在麦场上扬麦子呢!”
“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一样!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会不知道哪儿深哪儿浅?行了,妹妹洗完澡,你也去洗洗睡吧!”李静说着对着儿子扬了扬下颌。
“妈……”
“好了,妈都知道啦,不用说了,快回自己房间去吧!”
“爸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没准儿,你别等他了,先睡吧!”
“那好吧!我回房间了!”羽明失望地起身走了,他就知道,和母亲谈也是白谈,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楚天和赵元最近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心情好,来龙口胡同的次数也渐渐多了。因为白天要照看生意,所以通常都是晚上才来。因为来得多了,便和玲玲渐渐混熟了,每次来龙口胡同总会给玲玲带点儿好吃的好玩儿的,当妹妹一样待着,玲玲自然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两个哥哥了。
这一阵子玲玲就像一只八哥儿似的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回来去散布着她知道的一切信息,因此虽然没见过面,但闽乔对楚天和赵元的情况了解得是一清二楚,连远皓和羽清也都听说了,甚而连羽明也知道了。由于羽清对玲玲的这种八哥行为实在忍无可忍,回家后常常跟哥哥抱怨说不明白玲玲说起这两个在秀水练摊儿的小混混怎么就那么兴奋?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的,像楚天和赵元那样的人有什么可说的?真是臭味相投!羽明因而也闻得了这兄弟俩的大名。关于这兄弟俩的种种状况,不仅羽清没兴趣听,远皓的反应也很冷淡。不过玲玲可不管这些,随便你听不听,她照样讲,照样滔滔不绝照样手舞足蹈。当然与此同时,有关闽乔羽清远皓甚至是羽明的各种传说也被玲玲添油加醋不由分说地灌进了楚天和赵元的耳朵里。玲玲讲话往往没有头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就好像写文章不讲究条理画画儿不在意层次稀里哗啦地把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文字堆起来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水彩一起泼上去,她只管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就是。
“闽乔很小的时候爸妈就都死了,她是跟着爷爷来北京的,他们要过饭,给人擦过皮鞋,什么苦都吃过。”
“我和闽乔最好了,她有什么心事都告诉我。”
“闽乔待人最好了,背地里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不像我。她总说她没有权利对别人不好,她说她和爷爷能有现在的日子,都是别人给他们的。她说她感激每一个帮助过他们的人,要饭的时候施舍过他们的人,擦皮鞋的时候照顾他们生意的人,甚至每一个对他们笑过的人她都感激。闽乔就是这样,别人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她就要拼命对人家好。她总说人家对她好,那是恩,她一定要报。”
“闽乔特别聪明,真的,很聪明很聪明。她什么都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知道。就说远皓哥吧,她看得就比我明白。以前远皓哥总是带羽清出去玩儿,像滑冰什么的。我总是想和他们一起去,闽乔就不愿意去。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远皓哥不把我和闽乔一起带上,不过后来明白了,远皓哥是在心里瞧不起我们。我跟闽乔说,可闽乔说她早就知道。我很生气,快要气死了,我问闽乔生不生气。你们猜闽乔怎么说?闽乔说她不生气,她说我们不能改变别人对我们的态度和看法,但是我们有权利决定怎么看待自己。她说她小时候要过饭,给人擦过鞋,很多人都把这看成是很丢脸的事,可她不这么看,她说她因为做了这些事才照顾了爷爷,自己也才能活下来,她不感到羞耻,只觉得荣耀。她还劝我别再为远皓哥生气了,说他的心他做主,我们的心自然也由我们自己做主。这是她说的,闽乔说的,这是闽乔的原话。我的脑子笨,平时也记不住什么,不过她的这些话我都记得,你们说奇怪吧。”
“闽乔的钢琴弹得可好了!什么大调小调歪调正调的她都会弹,连梁伯伯都说她弹得好。羽清这辈子都别想赶上她,就凭羽清那样的心地就不行。”
“我知道羽清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不甘心,她嫉妒。其实羽清也挺可怜的,你别以为她爸爸是外交官她就能怎么着似的,她不也就那个样!除非她也像闽乔那样,从小爸妈就死了,跟着爷爷出去讨饭给人擦皮鞋,她就会知道的,也许会不一样也不一定。不过也难说,她哥哥就和她不一样。她哥哥真是特别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羽清,眼睛只知道往天上看,恨不得把别人都踩在脚底下。”
“以前,我也想有个当外交官或者当别的什么大官儿的爸爸,出门车接车送,住大房子,多风光。不过,现在我也想通了,没有当大官儿的爸爸也就这样!有什么呀,看羽清那个德行我就灰心,外交官的女儿也就那个样,一点儿都不开心,整天拉长着脸,就跟谁欠了她钱似的,老爸是外交官也就那个样!”
……
玲玲大体就是用这样的语言和方式给楚天和赵元讲述闽乔和羽清的,讲得楚天和赵元云里雾里犯了迷糊。什么也就这个样也就那个样的,他们到底也没弄明白是个啥样。然而不管是什么样,闽乔和羽清这两个名字他们是想记不住都难了。
自从羽清跟着梁渠学琴以来,李静曾多次邀请梁渠到家里吃饭,只不过都被梁渠找各种理由婉拒了。这一次破天荒请到了,倒不是因为李静邀请梁渠的心比从前诚恳了,而是这一回李静找对了去请梁渠的人。羽明没费什么周折,甚至邀请的语气都不很正式,可梁渠却痛快地答应去了。羽明的面子够大,居然请到了外交官夫人都请不到的人。
本来梁渠要带章老伯一起去,因为羽明特别说明了一定把爷爷一块儿带去。可章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去,只说是人家是富贵人家,当外交官的,自己去了反倒不自在,让梁渠和李云霜带着闽乔去好了。老爷子下了决心不去,梁渠也不能强迫,便只好和李云霜一起带着闽乔去了。
就在梁渠一家人进门之前,李静还全然没把闽乔这两个字放在心上。直到亲眼见到了闽乔并在晚饭后听闽乔弹了几只曲子之后,李静的心情便一落千丈,跌到了谷底。闽乔带给李静的震惊非同小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梁渠家门口碰到的那个把鸡蛋放在军用手套里的傻里傻气的丫头如今竟出落成了一等一的人物,不但样貌清丽脱俗,说话举止也很得体,而且钢琴弹得叫一个了得。
“梁教授和夫人真是不一般啊,能把…..”李静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闽乔才又接着说,“能把当年那样的孩子调教成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难得,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样!”梁渠笑着回答,“即使像闽乔这样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孩子,我们还是忍不住要操心。”
“可不是嘛!”李静看着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羽清心不在焉地随声附和道,“我们羽清还不是一样,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从来不用督促,自己就知道上进。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再怎么样你还是会担心他们。不用说羽清了,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儿,就说羽明吧,现在都上了大学了,我也还是不放心呢!我倒不担心他的学习,也不担心他的前程,我呀就是怕哪一天他突然给我领回一个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女孩儿来要给我做儿媳妇,那我可真是要疯了。要说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个准儿啊!”
“妈,您看您都说些什么呀!”羽明试图要制止母亲。
“羽明,你妈妈是担心你将来给她领回来一个不称心的儿媳妇,给你敲警钟呢!”李云霜半开玩笑地说道。
“敲警钟?”羽明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抿着嘴笑的闽乔,“我妈还以为她的儿子是谁呢,随便想领谁回来人家就一准儿能跟我回来似的。我要是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了。只说咱看不上人家?就以为人家都能看得上咱了?”
“那是她们没眼力,像我儿子这样一表人材的小伙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说说,论长相,论身材,论学历,论家庭,论素质,你哪一点儿不是出类拔萃的?你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这样的条件只有咱们挑她们的,没有她们挑咱的。”
“妈,能不能不谈这个话题!”羽明不想再和母亲纠缠下去。
“羽明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小伙子,现在像这样稳重踏实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这也是我最欣赏这孩子的地方。”梁渠对李静说出了自己心底里的话。
听见梁渠夸自己的儿子,李静心里很有些得意,不过想了想还是反驳了回去,“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太缺乏霸气和傲气了,为人太随和,这一点上他不如我们羽清。这人啊,有时候是需要一点霸气和傲气的,这样才能活得有气势。您说是不是啊,梁教授?”
李静的这些话,梁渠实在不敢苟同。可是不回答她又不好,正在为难,李云霜及时出来接话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关键是看个人的性格和喜好了,别人说好不好都不重要,关键是孩子们自己活得快乐就好了!”
李静听了这话,心好像被刺扎了一下,她知道她的羽清如今活得并不快乐,于是她的心情便跟着不悦起来。想了想,又说道,“闽乔的性格好像也很随和呀!这大概是从小就养成的吧?这也难怪,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风风雨雨的,不容易啊。不过说句不该说的话,不管身世如何,女孩子嘛,还是要有一点傲气的,傲气一点的女孩儿才有贵气,太随和了容易受人摆布,闽乔,你说呢?”
闽乔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梁渠和李云霜,没有说话。梁渠一看这情形,觉得实在没有坐下去的必要了,于是随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便说要告辞了,李静说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送梁渠他们回去,梁渠说不用了,他们下楼叫辆出租车就行了,李静便也没再坚持。
李静只把梁渠他们送到了自家的门口,羽明却坚持要送他们下楼。
“国庆节我们学校放假,远皓,我还有羽清约好了要去香山看红叶。闽乔,你和玲玲想不想去?一起去吧?”才一上电梯,羽明就向闽乔发出了邀请。
“……”闽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爸爸妈妈。
“去吧!出去逛逛是好事,不要整天闷在家里练琴,把自己封闭起来是练不好琴的。”梁渠对女儿说道。
“是啊,闽乔,一起去吧!出去玩儿,人多才热闹。我主要是想,羽清的性格太孤僻了,一点儿也不合群儿,我想大家一块儿出去多玩玩儿也许对她学习如何与人相处有好处!”
“你这个当哥哥的很有责任心啊!”梁渠不由得称赞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妈太宠羽清了,把她宠坏了。”羽明忍不住叹了口气,“闽乔,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等我回去问问玲玲,问她去不去,她去我就去。”闽乔回答。
“羽明,没问题了。”李云霜笑着接话,“没有玲玲不想凑的热闹,她要是知道了你们要去香山你不带她她怕是都要跟着去的!”
“您还真是了解她。”羽明忍不住笑了。
“能不了解吗?整天和我们闽乔泡在一块儿!”
“我……”羽明刚要再说话,电梯却到了一楼。梁渠和李云霜最先下了电梯,闽乔紧跟在爸爸妈妈身后也下去了,羽明也想跟着下去,却被梁渠和李云霜拦在了电梯里,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送了,羽明也只好止步,站在电梯里目送着他们一家人离开。闽乔在走出楼门的一刹那回过头来,看着仍旧站在电梯里的羽明笑了笑,那笑容竟如飘香的花,香味直沁到羽明的肺腑里去了,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一直按着电梯的按钮,庆幸没有错过如此动人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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