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阿伊古丽

　　方芥舟在昏暗的天光下，看着杨欣彤那起伏的丘峦，内心震惊不已。
　　天啦，要是没有朱晓敏，他又如何能够体认女孩子神秘呢？
　　是的，是体认，以自己的身体确认，同时，又是对朱晓敏甚至是杨晓敏身体的确认。
　　没有朱晓敏，他哪里能知晓女孩子的这么多神奇的秘密？
　　不，应该说，没有朱晓敏，他哪里能知晓杨美霖这么多神奇的秘密？
　　没有朱晓敏，又怎么能体认眼前的杨欣彤这么多神奇的秘密？
　　身体从来都是重要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你的手连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在颤抖中攀越过、爱抚过、亲吻过、触摸过，那怎么能算得上是谈了一次恋爱呢？
　　他不是应该由衷的感激朱晓敏吗？
　　越是感激朱晓敏，就越是能感受到在杨美霖那里受了灼伤。
　　杨美霖，那个只拉了一次手的女孩子，那个在他拉着她的手想要送到唇边去便像吓着了一样然后逃也似的飞快地跑回了厂子的杨美霖，其实，他连真正的触碰与轻抚都没有实现。
　　不仅仅是这样，而是，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进入杨美霖的世界，无论是感情的还是外在的。
　　虽然杨美霖也写了那么多信给他，但是，杨美霖一如她在高中时代一样，她的情感的大门，她的爱的大门，从来都没有向他方芥舟打开过。
　　那哪能算是初恋？
　　他终于明白了，那一场初恋，只是一次非常荒唐、非常荒谬的精神恋。对，是精神恋，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是一种子虚乌有的恋爱。
　　这算什么呢？八年，整整八年，他喜欢了杨美霖整整八年，今后，还将有无数个八年会为这个女孩子神魂颠倒、伤心不已。
　　可是，他终究只是用了八年做了一个梦。
　　天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啊？
　　方芥舟突然之间欲哭无泪。
　　杨欣彤不知道方芥舟这番心曲。她只知道她是第一次这样地被一个男孩子抱着，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这样呵护着、疼爱着、宠溺着。她早已经喜不自胜了，内心的那片芳草地，也早已是被一群小鹿东奔西走、狼奔豕突般地踩踏得一片狼藉。不，不是狼藉一片，是一片春光，是春光灿烂，是千朵万朵桃花开，是艳丽的，是好看的。
　　她喜欢。
　　她就喜欢这样的感觉。
　　自从谈恋爱以来，她就一直在盼望、在期待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猫子偷腥的感觉，这是一种馋嘴的感觉，这是一种渴望，这是一种欲望被点燃的感觉。
　　当然，只是被点燃了，还没有熊熊燃烧，还没有燃烧得呼呼啦啦的感觉。
　　但是，已经足够让人满足并让人神往了。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太奇妙了。
　　杨欣彤配合着方芥舟的唇吻，也非常配合着方芥舟的颤抖的抚摸。她尽力地踮起脚尖，有点吃力，但是，却身轻如燕似的。
　　后来，两人坐到了草地上，方芥舟把杨欣彤横抱过来。
　　杨美霖被他甩到了脑后。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虽然内心还有着强烈的不甘。
　　他不再想了，他现在只想紧紧地拥吻着他的杨欣彤。杨欣彤不是朱晓敏。朱晓敏只是杨美霖。
　　没有分开的意思，方芥舟的唇吻与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杨欣彤；杨欣彤燃烧起来的身体，也一直紧紧地贴在方芥舟的身上，烙在方芥舟的手上与嘴上。
　　两个年轻人，一直在燃烧。杨欣彤感觉到自己就像被方芥舟抛向了空中，然后，又像被方芥舟从高空中抛下来的似的，都不想再要自己了，都想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给方芥舟了。她眯着眼，嘴里心里都在说，我就给了你吧，芥舟，你要了我吧！你把我的花朵摘下吧！我做你的女人，我做你的老婆，我不要上大学了，我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哪怕，哪怕就是来一次私奔，他也认了。
　　方芥舟明白，自己其实是由朱晓敏打开的，也其实是由朱晓敏唤醒的。
　　天啦，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荒谬：那个杨美霖没有唤醒他，也没有打开他，倒是一个非常物质的女孩子朱晓敏打开了他，唤醒了他。
　　他这才明白，男人是需要女人的，男人只有在女人的嘴里、怀里，才能真正成为男人。男人只有被女人打开过、唤醒过，才是真正的男人。
　　没有这一步，男人的心灵也好，男人的世界也好，便永远是荒芜的□□，是没有风花雪月飘拂过的荒原。
　　什么是荒原？他枉自以为自己读懂了艾略特的《荒原》，其实，他一点儿都没有读懂。倒是朱晓敏，成了他的教授，成了他的导师，成了打开他并唤醒他的人。
　　朱晓敏，原来才是他的T·S·艾略特！
　　现在，接续着朱晓敏的伟大任务，杨欣彤再一次打开了他、唤醒了他，并且，瞧吧，现在，正在努力地开发他……
　　杨欣彤紧紧抱着方芥舟，像是害怕方芥舟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像是担心方芥舟会飞了似的。
　　方芥舟紧紧抱着杨欣彤，像是害怕杨欣彤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像是担心杨欣丹会会飞了似的。
　　两个人的心曲，就是这样开启二重奏的。
　　这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这才真正是琴瑟友之。
　　天！懂了，读懂了，读懂了女孩子的身体，也读懂了《诗经》上的那首《关雎》……
　　方芥舟紧紧地吻着杨欣彤，手里是杨欣彤，心里也全是杨欣彤。方芥舟的心海现在已经被杨欣彤充满了，方芥舟已经被杨欣彤完完全全地俘虏了。后来，方芥舟不管不顾了，他知道，他必须要像上次在朱晓敏那里一样，必须要在杨欣彤的拥吻里让充沛的激情一泻千里。他必须这样，为了杨欣彤。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他没有辜负杨欣彤，也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得到了杨欣彤。不，是真正意义上被杨欣彤开发了。
　　杨欣彤后来半跪在地上，然后将方芥舟整个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这是一种仪式。是两个人之间的盛大的仪式。
　　经过了这样的仪式，两个人的心里与眼里，从此便与过去又有了绝对的不同。
　　爱情从来都是需要仪式感的。
　　“芥舟，我从此是你的女人了！”杨欣彤呢喃着，全身洋溢着幸福。
　　两个人如胶似漆、恩爱缠绵了很久，没有觉得时间在静静地流逝，没有觉得这只是在小树林里的草地上。
　　不，不是在小树林的草地上，是在圣洁的爱情的殿堂里。
　　是不是这样？
　　只要有爱情存在，不管哪里，都是爱情的圣殿。
　　真的非常奇妙，他们竟然都觉得自己就是在天堂里，在爱情的殿堂里。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忽略了，他们只有他们自己，甚至连他们自己也都没有了，因为，他们都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对方，交到了对方的手里与心里。
　　原来，爱情的仪式感是可以没有红地毯，原来爱情的方式也是可以不需要婚纱的。
　　原来，爱情是有自己的化学方程式的……
　　一直泡到夜里十二点多钟，两个人才好像终于走了出来似的，醒了，清醒了，回到人间了。从爱情的天堂回到人间了。
　　回到学校里，宿舍区的大门已经落锁了。
　　杨欣彤说：“我好办，我爬进去。我们已经爬过好些次了。你也爬过去吧！”
　　两个还真的爬过去了。
　　这时候，没有保安；这时候，门房大爷也已经在沉沉的梦乡里。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刚刚，在淮海市，一场强烈的爱情地震，把两个年轻的心灵与年轻的躯体抛向了天堂又引回到人间。现在，余震未消，已经波及到了淮海师范学院生活区的大门。
　　方芥舟把杨欣彤送到了红二楼的楼梯口，便走了。
　　他不知道睡到哪里去。他还没有与同学联系好给自己留门。这个时候，去敲任何人的门，都好像不太合适。
　　他在校园里游荡，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到哪里了。
　　要不就去敲朱晓敏的宿舍门？
　　他突然又想起了朱晓敏，想到了她的身体，想到了她的温热的唇吻，想到了他那一次遗憾的释放。
　　他本来并不会想到去敲朱晓敏的宿舍门的，他本来想认真地忘了朱晓敏，也让朱晓敏认真地忘了他。可是，他今天偏偏就悟到了一点，朱晓敏是他的教授，是他的导师，是他的引路人，是朱晓敏点拨了他、打开了他、唤醒了他，他应该去朱晓敏那里表达一下感谢！
　　再一想，还是算了。这深更半夜的，虽把人家朱晓敏吓着了吧！
　　有一百种方法向朱晓敏表示感谢，唯独不能在这半夜里去敲朱晓敏的房门。
　　因为，他刚刚有过了与杨欣彤的仪式。
　　他必须让这种仪式感在他心里存留一百三十八年零三十二个月外加九十八天二十五小时零八十九秒……
　　可是，去到哪里才合适呢？
　　这可不是乡下，可以有一个草垛洞让他度过这漫漫的春寒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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