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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念第七:夜深客栈二人话
原来她叫落霞吗?听着如此文静的名字,怎么就当了个刺客?
“元宵兄又是如何得知?”江皓问道。
“不过是年幼时有幸见过,救命之恩令袁某感激不尽。”袁骁笙轻声道,鲜血淌出发颤的嘴唇。
“可否说来听听?”
袁骁笙缓缓抬头,使足了劲撑起身子,亲亲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正要开口……
“别,你就当我没问吧。明明灵力不足还要召……”
江皓突然间就顿住了,他似乎想起了,当时在客栈门口,吴贫的破桌旁,有那么一位江湖中人见情况危急,于是大声喊“元宵,布荻火阵,别让刺客跑了!”
……
“好吧,我的错。”江皓尴尬笑道,看着狼狈不堪的袁骁笙,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等着,近几年来我游荡江湖各处,治疗内伤的灵草还是有的。”
说罢,江皓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刺绣锦囊,取出了一朵小小的花儿,娇小可爱,轻薄的花瓣上泛着紫光。
“这是,紫荧草?”袁骁笙轻声道,语气反倒显得更虚弱了。
“是。”江皓道,继而单膝跪在袁骁笙身旁,轻手轻脚地扶着他坐起来,将那棵娇弱的小草送到了袁骁笙嘴里,静静的看着他。
袁骁笙服下草药后,只觉喉咙发烫,燃烧着熊熊烈火。片刻后,喉咙里却透出阵阵寒意,寒气逼人。
这一冷一热可把袁骁笙折腾了个半死,他脸色愈发憔悴,眉头紧皱,恨不得把五官全部缩在一起,嘴唇都被咬得发白了。
“怎么回事,难道紫荧草治不了。这怎么办啊?!”江皓见状,双手抱着头,就朝地上磕着。
“袁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晓紫荧草治不得荻火阵所造成的反噬。兄台,来生千万不要认识我,我就是个丧门星。对不起对不起……”
接下来,袁骁笙额头上直冒汗,痛苦地喘着气,逐渐闭上上了眼,时不时还干咳几声。
妈的,这是何等折磨呀!
“袁兄!骁哥!笙大爷!撑着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我也不知道这样该怎么办了!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要死了!”
“什么,有人要死了?!”
“你快上去看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晚死两个都……”
“快快快,棺材、丧服,一样都别少!”
……
江皓看见面色苍白的袁骁笙,不知所措。他是多想抽出长魂,帮袁骁笙减轻痛苦。
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你又怎知不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要是这一剑砍下去,江皓怕是八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谁要死了,人呢?”
掌柜带着一帮人跑了上来,扛棺材的,拿丧服的,下葬要的东西基本都备齐了,就差个死人了。
江皓一看这阵势,眼眶微泛红,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后面的袁骁笙,道:“在那里,快不行了……”
“?”
“怎么了吗?他快要不行了,带走他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要是他在鹿山没有救我,他也就不会认识我!更不会死的的在我手上!袁兄啊……”
掌柜等人再一次望向那床上的“死人”,顿时怒了。
“啪”。
江皓只觉一侧脸火燎火燎地疼,脸皮一颤一颤的。不过,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打我吧!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眼泪夺眶而出,即使长夜漫漫,泛着的泪光晶莹剔透,清晰可见。
“啪”
另一边脸也难逃一劫。
“你他妈有病吧”掌柜的气得脸都变形了,“你自己看看那人!”
江皓抹了抹眼,缓缓转身,并不想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悲剧。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袁骁笙坐了起来,面色红润,英俊的面庞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神秘,散下的头发如瀑布般直下,棕色的眼睛闪耀出非人能及的气质。
那双赤诚的眼睛看着江皓,江皓也看向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没事了!
“谢谢老天谢谢老天,让袁兄逃过了一劫。谢谢谢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元宵没死……”
“真他妈有病!打扰老子睡觉!死小子……”
“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吧,尽欺骗我们这些老人家,难道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
……
“是是,是晚辈的错。”江皓连忙弯腰道歉,答应以双倍的价格赔偿后,诸位才都不欢而散。
“袁兄,真的没事了吗?”
“无碍,有劳了。”
江皓缓缓起身,走到桌前,轻轻倒了杯茶,递给了袁骁笙。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种性格的富家公子,竟也会收集草药么?”
江皓先是愣了一会儿,仰天大笑道:“确实确实,要说从前收集草药这些事儿都不是我干的,可是近几年独自行走江湖,怎说也要收集点随时疗伤嘛!”
接着,江皓突然间反应了过来:“元宵,我看以后还是叫你袁兄吧,正经一点,省得给你留下个随随便便的印象。”
“随便。”
“哦。不过袁兄,你这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令尊令堂知道的话,怕是会茶饭不思吧。”
袁骁笙顿了顿,咬咬牙,整个脸沉了下来,眼眶泛红,淡淡道:“已经不在了。”
江皓愣住了,拍拍他的肩膀,脸色也不太自然。轻声道:“非常抱歉。”
“无事。”
说罢,袁骁笙躺了下去,又道:“其实……你是玉瑶宗的人吧?”
这,这么牵强的推测,根本毫无证据吧!
江皓不语,袁骁笙还是默默道:“你那锦囊上的刺绣,绣的可是玉瑶宗的风格?”
江皓只是淡淡的答了一个字:“是。”
“真难相信,有人会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独自一人在江湖夹缝求生……”
“你不懂”江皓打断了他,“我的母亲,正是死于当今玉瑶宗宗主闵如云之手。”
袁骁笙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彼此彼此。”
此言刚出,江皓问道:“令尊和令堂,也是那老贼……”
袁骁笙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晶莹的泪光夺眶而出。
“所以,你找那鹿族少年,可是要为令堂报仇?”
“正是,我要亲手杀了那老贼!”
“若是此道凶险,你可还愿寻他?”
“我愿。唯有得到‘晶鹿甘血’,我才有机会,同那老贼一决雌雄。”
袁骁笙坐起来,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笑道:“待我灵力恢复至五成,或许就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多谢。”
袁骁笙看向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又想到“晶鹿圣心试炼”的艰苦,不知是谁鼓励他,还是应该劝他另谋出路。
虽说袁骁笙认识江皓不过才短短几天,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要劝他放弃,似乎登天更容易。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也是无父无母之人……
“对了”江皓坐到床边,挨着袁骁笙,“你到底是什么人?”
“凡人。”
“荻火阵怎么召出来的?”
“练的。”
江皓连忙抓住这个机会,趁机飞速问问题。
“今年贵庚?”
“二十。”
“有没有相中的女子?”
“否。”
“那男人呢?”
“这问题问的……”
“觉得吴老头子性格怎么样?”
“一般。”
……
“那么,你是如何结识那鹿族少年少年的?”
“……偶然遇见。”
江皓贴着他的耳朵,可以听见袁骁笙的心跳,似乎可以感受到他血脉的流动。
“我怎么不信呢?鹿蓥岚是那少年的名字不是吗?”
袁骁笙侧过脸去:“或许吧,他从未告诉我。”
“那刺客好像不是这么讲的喔。听她的语气,就仿佛你知道似的。”
“此事不必再谈了!”
“你……算了,你是伤号,你说了算,你最牛掰……”
……
入夜,寒气透骨,风吹草动,碧叶作响。
“你,上来吧。”袁骁笙道。
这下好了,两大男人挤一张床。这风景,这气氛,尴尬是难免的……
“算了,两大男人挤一张床,传出去了多没面子。我还没有遇到林叔,都是睡大街睡惯的,睡睡地板也没……”
话还没说完,袁骁笙便抄起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床上。就这样,江皓简直是直接趴在了袁骁笙身上,脸对着脸,互相看着对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两人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闻。
江皓的耳垂微微透红,赶紧把脸侧向一边,不敢看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一次,他还是个幼稚不懂事的小孩子,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母亲唱着歌,缓缓睡去。
可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两大男人抱在一起,这叫江皓怎么睡?
“那个……袁兄,我觉得你可以放开我,然后咱俩再聊会呗。”
袁骁笙还是轻轻一笑,笑得那么邪魅。又突然间,抓着江皓的一只手,往自己心口拉,二人靠得更近了。
“就这样过一晚,未尝不可啊。”
“你……”
“我是伤号。”
“……”
算了,这事只有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没其他人会知道吧。
那要有人知道的话,江皓这张脸也不用挂了。
“罢了,躺我旁边吧”袁骁笙双手搂住江皓,把他送到了旁边,“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是危险啊,玉瑶宗对于叛离宗门的人,都是杀无赦的。只是,闵老贼怕是不会亲手杀了我。”
“为何?”
“会脏了他的手。”
江皓背对袁骁笙轻轻躺下,默默闭上了眼……
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
“母亲,给我讲个故事吧,皓儿睡不着。”
“好,那就给皓儿讲一个,哈哈。”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抚摸着他的脸,丝滑如流水。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神奇的山上,住着一群长着鹿角人……”
“哟,又在给皓儿讲故事?可否让我听听。”对方传来的声音斯斯文文,十分细腻,颇有绅士风度。
“爹爹!”
她莞尔道:“那你也过来听吧,管那么多事情,辛苦了。”
说罢,那名男子躺了过来,抚摸着孩子的头:“什么时候,我们皓皓可以不用听故事,躺床就入睡呢?”
“不要不要,我就要听母亲讲故事!”
“还真是倔强。”
“什么嘛,母亲讲故事很好听的!”
“好好好!若墨,这孩子随你,生来就是个倔犟儿。”
“他随我我也高兴,男孩子嘛……”
“为什么,为什么……”
倒在血泊中,鲜血布满着她的全身,染红了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泪水已经风干了,眼神暗淡无光,再看不到流露出的希望,只剩绝望罢了。
“母亲,母亲!爹爹,为什么要杀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
撕心裂肺地叫喊,他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杀死自己的母亲,如此的冷血无情。
“皓儿,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当然不相信父亲的鬼话,因为父亲还不知道,自己一直躲在门后面,亲眼看见父亲拔了剑,挥向母亲。
“不相信就对了,要不是你不够强大,为父会用如此手段吗?”
……
拔了剑,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脱下了自己那雍容华贵的外衣,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对他父亲说:“从今往后,我和玉瑶宗再无任何关系!”
“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你可想清楚后果?”
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门,泪水落在后边,永远静止在了这个血腥的地方。
“三公子,三公子!芯影殿起火了!”
“来人呐,救火!”
……
“竟然把自己的寝殿给烧了吗?这孩子……”说完,一挥袖子,把自己妻子的尸体隐藏起来,若无其事的出了门,表现出十分慌张的样子,一同跑向着火的寝殿。
……
“宗主,宗主!有人逃跑了!”
“什么”闵宗主才同大公子对弈,简直要气的一口茶喷出来,“岂有此理吗?哪只畜牲妄想叛离我玉瑶宗?”
“一道黑影把看门那几个都下了毒,身形有点像三公子之子……”
“反了他了”闵宗主把心一横,“背叛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数名弟子纷纷上马,背着弓箭,如洪流般冲了出去。顿时,宁静的夜被厮杀声打破,逃窜的人们心惊肉跳。
他的身上插满了箭,鲜血喷涌而出,面容虽然苍白,但神色坚定,凶狠的眼神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怒。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依然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
“就……凭你们吗?这点……本事吗?有种今天让我尸横五步啊!”
追杀的人愣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人大胆说话了:“平是因为你是闵三公子的儿子,我们敬你三分。如今你作为叛徒,束手就擒吧!”
“是……吗?”他微微一笑,嘴角的鲜血流到了地上,“不考虑……看看你们的……手?”
那些弟子果然伸手去看,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结果——双手已经爬满了毒痕,如蜘蛛丝般密集。凑近看,则是恐怖如斯,毒素渗入血管,死神已经向他们招手了。
“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
“废什么话,回去找三公子啊!”
“可是我们要抓……他妈的人呢!”
借着昏暗没有星星的夜色,奔波数日,跨过了一座又一座城,意识越来越模糊,昏倒在了地上……
“接着就昏倒在了林叔的客栈门口,平日里也就没少蹭吃蹭喝。”
袁骁笙若有所思,问道:“那毒,很厉害么?”
“闵老贼做出来的毒药,能不厉害么?”
“手头上可还有?”
“没了,当年逃命就用得差不多,加上近几年独自生活,遇到妖孽,总得自保吧。”
“那,钱又是怎么来的?”
“离开之前,顺手牵羊牵过来几张金箔。在这江湖行走数年,帮平民百姓降妖除魔,似乎也赚了不少。袁兄,最近话怎么这么多?该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没准是这样。”
“自信一点,‘没准’去掉。”
“不过,到时你亲自手刃自己的父亲,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可不好吧?玉瑶宗势力庞大,要掩盖闵如云手刃妻子十分容易。你怎么办?”
“即使身败名裂,我也要让闵老贼百倍奉还!”
说到底,江皓也未必会手刃自己的父亲。毕竟……心中的善意一旦唤起,就会变得优柔寡断,无从下手。
人都是这样,看似坚强不屈,实则心中总有跨不过的大山大河。
“袁兄可知道试炼的内容?”
袁骁笙想了想,道:“不清楚。除了鹿族人,旁人根本不知道。”
江皓翻了过来,接着道:“若是失败了,可会遭到什么反噬?”
“夺走你的灵魂,成为鹿神阵的养料。血洗大地,肉身消散!除非……”
“除非什么?”
“……”
“别发呆呀,袁兄!”
“不久的将来或许你会知道。”
“什么嘛,吊人胃口。不跟你说了……”
话音刚落,江皓立马翻身过去,假装打起了呼噜。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什么?”
“哈,这不就翻身回来了吗?这不就又跟我讲话了吗?”
“过份,可恶至极……”
袁骁笙笑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不觉得,那刺客说的‘最沉之夜,皆为大凶’似乎暗含了什么吗?”
江皓这才想起破桌上的两行字:“还有‘奉阁主之命,除几个人’,大凶之夜跟除人有什么关系,根本毫无逻辑吧!”
“刺客多会算卦,识得天像。这位阁主了不得……”袁骁笙道。
“不对!袁兄,那阁主会不会对那位鹿蓥岚不利。”
“很难说,也难保证不会。”
“对了,这浅销城的城主是否知道自己的城里有刺客的老巢?”
“浅销城看守严密,定然不会有。指不定是其他城……等等,有动静!”
话还没说完,袁骁笙就听到了窗子前传来清脆的响声,一阵一阵的。
江皓连忙下了床,打开了窗,二话不说直接拔箭,指着窗外:“来者何……人?”
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气氛,不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
江皓用剑对着的,竟然是……一只鸽子?
“大晚上来送信,飞鸽传书也不用这么勤劳吧。”
取了那只鸽子腿上绑的纸条后,那只鸽子便轻快地飞走了。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打开后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轻灵小巧,富有变化。
“近日可好?云菱城将于来月举行‘音律大会’,望袁公子、江公子能与吾共同赴会。——尉迟风?这家伙是邀请咱俩去听音呢!袁兄,到时我睡着了你得掐醒我哈……”
“我倒有几分期待,尉迟风的意思不是你去听,而是去看。”
“这听和看,可有区别。”
“就是修习音律之人之间的比斗,看似二人在奏乐,实则切磋得热火朝天。稍有不慎,就会败下阵来。我曾有幸同他一去。”
“照你这么说,我也想看了。从这儿到云菱城,似乎差不多也要奔波一个月。”
江皓侧过身去,道:“那么,明日便动身吧。子时已过,先睡了。”
袁骁笙看着他,微微一笑,不知不觉也渐渐入睡了。
似乎……这一晚显得格外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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