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7.那凤钗好生奇怪，我看着它，一会欢喜地像是枝头的鸟儿，恨不得放声高歌；一会又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唐婉坐在榻上，嘴里啃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甲盖，看向小几上凤钗的眼神意味不明。唐婉四指轻敲桌面，对小蝶招手道，“小蝶，快过来。你帮我看看这凤钗。”

　　小蝶一脸狐疑的凑过来，“做工精美，并非俗品。小蝶觉得陆公子送的凤钗挺不错啊！”

　　唐婉侧头，用手比划道，“你看着它，有没有很奇怪的感觉？就是那种悲喜交集的感觉？或者，头痛？”小蝶：娘子越发奇怪了……虽如此想，小蝶还是如实摇头，“不曾有哇。”

　　唐婉泄气，仍然不死心问道，“那你之前有见过这支凤钗吗？比如说，款式相似的、颜色相近的？你好好想一想，别急着回答。”

　　小蝶却是霎时间立直了身子，疯狂摇头道，“陆公子送给娘子的定情信物，小蝶如何得见？若是说款式相近的，临安城中倒是近些年不曾有这样款式的。不过款式虽然旧了些，但一看就是贵重的物事，想来主人精细得很。”

　　唐婉注意力全然没放在小蝶后半句话上。她确定陆静姝是未曾见过这支凤钗的，不管是在电视上还是博物馆。可是唐婉本人应当也没有见过才是。就算唐婉本人和陆游少时相识，陆母也不太可能会把这东西拿出来给唐婉看。

　　当时她和陆游站在断桥上，看到那支凤钗就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唐婉摩挲着下巴，斜着眼睛瞥那凤钗，难不成这玩意儿跟三毛在撒哈拉沙漠里写的死果一样？唐婉打了个激灵，浑身一抖。陆游应该和她没啥深仇大恨吧！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断桥归来，她也没有再有当时的感觉。唐婉放弃思考，揉了揉太阳穴。头脑里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昨日断桥之上，两人靠的那么近，呼吸几乎交缠。唐婉手不自觉地抠起桌角，昨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被他诱惑了，好像还反过来调戏了陆游一把。唐婉双手捂脸，直道色令智昏。

　　自从听闻秦家要送秦窈入宫，唐婉为其日夜悬心之时，也不免担忧自己的婚事。原还不知如何同阿娘委婉提起这件事，现下看来，也不用准备去看各家公子的画像和卷宗了，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唐婉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看着娘子一会皱眉一会捂脸一会笑的小蝶：娘子真的越发奇怪了……

　　“娘子，陆公子来了。就在唐府门口。”倒是唐母身边的秋凝过来了。唐婉脸一红，没急着往外走，拉住秋凝的手亲热道，“秋凝姐姐今日怎么过来了？”秋凝笑道，“我呀，本来是到账房去取这个月的账本，正好从门口经过，看到陆公子，就上前问了一句。左右也不着急，就过来知会娘子一声。”

　　唐婉闻言更是羞赧，“好姐姐，多谢你。只有一条，先别告诉我阿娘。”

　　唐婉手作嘘状，秋凝打趣道，“我看夫人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吧，娘子还扭扭捏捏藏起来了。”说罢又拉着小蝶，揶揄道，“娘子再不去，怕是让人等急了。”唐婉这下也顾不得打招呼，直直向府外去了。

　　“怎么这会过来了？昨日不是才见过。”唐婉眼波流转，笑语盈盈间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今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我怕你昨日淋了雨，今日染了风寒，不来看看总归是不放心。”

　　陆游轻抚唐婉的发鬓，温声道，“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如何？”唐婉轻快道，“好！”

　　两人在街上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一寸距离，两人边走边搭着话，也是兴致盎然。唐婉远眺看到那日他们初见的那座桥，兴奋道，“看那！那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座桥！当时我与窈娘在楼上，上元节人山人海之中，我第一个就看到了你。”

　　陆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奇道，“是吗？我以为我们是在那个花灯摊子上认识的。”唐婉摇摇头，故作卖弄道，“不是，我在楼上看到了你。后来窈娘拉我下楼去买花灯，这才遇到你了。我听说张择端有清明上河图，想来汴京美景，大概也就和那天晚上桥上的景象差不多吧。”

　　陆游神情寥落道，“我也未曾见过。若是有朝一日能收复失地，重新恢复我大宋盛象该有多好。”言罢又愤然不甘道，“可惜如今一直主和，秦桧一人当道，百般排挤主战派。北地战争频仍，刀戈四起，民不聊生。”唐婉静静地望着他，心中却暗自叹息道，你有生之年恐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站在陆静姝的角度，她已经知道了日后朝代的更迭，中国统一。可是从后人从诗篇里一知半解地解读陆游的爱国之情，再到真实地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句句铿锵有力，唐婉还是为之心生激荡。就算明知道他实现不了，就算明知道结果不好，这一刻，她还是想相信他，就像那天在断桥上他半是发誓半是赌咒的模样，深深打动了她。‘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他的一片赤诚也许没有打动皇帝，但终是打动了无数深爱国家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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