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老了

　　看了一下午的书，除了做晚饭算休息一下，他基本上一直都泡在书房，简直和备战高考时的状态有一拼。
　　睡前洗完澡后看到沙发上的赵悦没有要洗澡的意思，只是一直动也不动地看电视。
　　肖图不禁有些好奇，信里说以前的赵悦是A市工商大学的大学老师，负责的科目是艺术设计学，因为这个病导致他无法胜任传道受业的工作，所以辞职在家。
　　在家里一天两天还好，成天待在家里的话，那是怎么排遣时间的？尤其信里说的赵悦越来越不愿意出去社交了。
　　肖图拿着毛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边擦头发边问道：“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
　　赵悦听到这句没有回答，只是侧首盯着肖图。
　　肖图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突然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了，猛的抓紧胸前的衣襟。
　　他穿睡衣不喜欢扣颈前的那两个扣子，毕竟是睡衣，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又不是出去见人，此时却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同居爱人！
　　想到赵悦盯着自己的胸前看，不知道在联想什么，顿时觉得浑身不适。
　　赵悦见他在自己面前防色、狼似的这种举动，眸子里的潋滟星光登时退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不满、惊疑还有委屈。
　　他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迈步往自己卧室去。
　　那声音太低肖图没听清，见他没有洗澡的意思，便嘱咐他早些洗澡再睡。
　　那人甩了句“昨天洗过了！”便猛地关上了房门。
　　肖图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发怔，洗澡不应该一天一洗么？昨天洗过了跟今天洗澡有什么关系？
　　可能有些人不是一天一洗，个人习惯不同吧……
　　第二天肖图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乍一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灯时，虽然还是不太习惯，但已经没有之前的突兀与震惊了，穿好衣服后便去厨房准备早餐。
　　他把早点端上桌后发现赵悦也醒了，此时正在看电视。
　　他招呼赵悦吃饭后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期间没有说话，赵悦边吃边看早间新闻，眼神不时飘忽到肖图身上，仿佛等他说话。
　　肖图不懂那眼神什么意思，按说经过两顿饭的探索，他已经拿捏了赵悦的口味，所以早餐口味应该还算对味，但还是礼貌性的询问味道是否合适。
　　赵悦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一直闷声不吭。
　　待早饭吃完，肖图收拾厨余时，听到赵悦说了句：“你不看新闻了么？”
　　“嗯，你看吧！”肖图手上动作不听的回道，他急着收拾完去看书。
　　赵悦便又没声了。
　　肖图在书房看了一上午的书，中间除了去厕所，几乎不休息，赵悦则在客厅捧着一本小说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经过客厅时，赵悦的眼神充满幽怨。
　　联想到他手里的书，肖图觉得应该是故事情节的原因。
　　中午肖图招呼他吃饭，赵悦坐在沙发上迟迟没有移动。
　　肖图过去把他的书轻轻的抽走，温声道：“先吃饭吧，待会再看。”
　　赵悦视线这才转向他，眸光幽深，仿佛有化不开的心事似的。
　　肖图不解道：“你有心事吗？要不要跟我说说？”
　　他说的无比自然，仿佛朋友之间的关心一样。

　　但赵悦看他这种态度，仿佛被激惹了似的，眸光越来越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一样。

　　肖图觉得自己可能哪里做的令他不满意了，于是耐心问道：“我……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你多担待点，有哪些做的不对的话直接说好么？”

　　赵悦听了这句，眼神烁了烁，这才脸色稍缓。

　　肖图趁热打铁，问道：“你说啊，你说了我才知道啊？”

　　“我们昨天约好的，周六出去吃麻辣龙虾的。”

　　他说这话是竟带着控诉兼委屈的意味，像个孩子跟大人讨要许诺过的冰淇淋似的，教肖图一时没法接。

　　昨天哪里约好的？他怕是犯病记岔了吧？

　　肖图没有戳破他记忆错乱的事实，那样会伤到他自尊，对于病情的控制没有好处。

　　但是出去吃龙虾的话，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自从他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和赵悦一起外出吃饭过，一是来到陌生的世界，他对外界的环境还是有些排斥，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

　　二来，他不想和一个同居的男性|爱人一起出去，他不知道这个小区里有多少人认识他们，不想承受那些陌生人的注视。

　　是的，他觉得俩人走在路上一定会引人侧目，二人虽然年龄不是多小了，但外形还是很出众的，长期住在这里肯定有人注意到他们。

　　如果再知道俩人的小众性向后，难保不会偷偷在背后议论他们。

　　肖图最讨厌被人当成焦点讨论了。

　　从小到大，因为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原因，母亲经常在人前喋喋不休的诉说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多么不容易，养这个孩子让自己付出了多少青春和汗水。

　　秉承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约定俗成的理念，肖图在亲戚邻居甚至老师同学眼里，都是一个必须十二分的勤奋努力，成才后必须混的够光鲜才能反哺和报答母亲一直忍/辱负重的付出。

　　因为母亲刷的存在感够强，导致他从小到大都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听到最多的总结话语就是以后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挣钱好好孝敬母亲。

　　他最怕看到别人看似怜悯实则看热闹似的眼光，没人愿意了解他是怎么在母亲的“教育”下成长的。

　　他一直竭力保持着低存在感，却一次次的被击的溃不成军。

　　不愿意一起出门露面，但刚刚是自己腆着脸要他有话直接说的，这说出来了却不做到岂不是自己打脸？

　　想到俩人一路上要接受那些路人耐人寻味的眼神的洗礼，他心口便堵的慌。

　　看着赵悦期待的目光，肖图硬着头皮哄道：“下次吧，今天已经做好饭了不是吗？”

　　赵悦不依不饶道：“可以放冰箱里晚上吃啊！”

　　“那个……那样就不新鲜了。”肖图憋了半天，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不想去就算了！”赵悦眼里的期望不再，把筷子猛地戳向面前的米饭里，然后闷头吃了起来。

　　肖图看他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有些无奈，心里思绪复杂，他努力照着信里的内容照顾着赵悦。

　　但似乎能力有限……

　　肖图一下午待在书房，赵悦则待在自己卧室里紧闭房门不再出来。

　　肖图试着去给他道个歉，但走到他房门前又停下了。

　　道歉后又能怎样呢，他原谅了你，下次再提出这个要求或者别的更进一步的要求，俩人可是同居爱人关系，他要怎么回答。

　　以他努力做的心理建设，他还是无法令赵悦满意，道这个歉解决不了问题。

　　晚上俩人对坐无言的吃完饭，肖图起身准备去扔垃圾时，赵悦死气沉沉的脸上现出激动之色，问道：“要去散步是么？”

　　“啊？不是啊，我就扔了垃圾，待会还要看书呢。”

　　肖图听出他话的意思了，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硬着头皮拒了他，自己提着垃圾袋出门了。

　　电梯里失神的看着一直变幻的数字，他不禁感慨道：哎，真令人为难呐，为什么31岁的自己会和男人同居啊。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变弯了，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但凡是个女的，他也不会那么排斥一起出门。

　　睡前洗完澡，肖图把衣襟扣严实了才出了盥洗室，看到赵悦还在坐在沙发上捯饬手机，于是走了过去。

　　果然在做病情自测题，肖图看他做题时眉宇紧蹙，嘴唇抿成直线，一副既担忧又局促的表情，猜到可能结果不是多尽人意。

　　他轻轻的在赵悦身边坐下，柔声道：“明天再做吧，时间不早了，先去洗澡吧。”

　　赵悦还在聚精会神的做题，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昨天刚洗过。”

　　这话跟昨天的如出一辙，肖图敢保证，自从他来到这里，没见过赵悦洗澡，所以至少三天没洗澡了。

　　现在正值秋末，虽然算不上多热的天气，但稍事活动后还是会有薄汗沁出，三天不洗澡，那岂不是身上要臭烘烘了。

　　想到这，他柔声劝道：“昨天洗了跟今天洗没有冲突啊，每天一洗不是么？”

　　“我说了，昨天已经洗过了，你别烦我了！”他眉宇闪过一丝戾气，说完他径自走回自己卧室，砰的一声关了门。

　　肖图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无奈的撇了撇嘴。

　　磕磕碰碰的处了几天后，肖图已经彻底接受了要长期作战的现实，每次看赵悦刷自测题时，他眉头都会不自觉的随着赵悦的表情抽动。

　　这天赵悦刷完了题脸色阴沉的把手机丢到一边，当对上了肖图的视线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接着脸色青红交错，眼里瞬间布满血丝，喝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是在看我笑话么？”

　　肖图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我一直在看电视呢。”他生硬的把目光转向电视，假装没有看到似的。

　　这借口过于拙劣，适得其反，愈发显得他想掩饰欲盖弥彰的事实。

　　赵悦脸上的局促难堪愈加浓重，他僵着身子，右手不自觉的往长裤口袋里探去，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肖图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惊讶他怎么还会抽烟了，明明前几天没有看到过他抽烟，来到这里，也从来没有闻过烟草的味道。

　　肖图看到他打了两次火都没打着打火机，许是过于紧张难堪，手里的动作愈加急躁，竟有些气急败坏。

　　终于点燃了香烟，看他指间夹烟的生涩动作，肖图断定他是刚学会抽烟。

　　“别抽了，我讨厌闻烟味！”肖图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嘟囔道。

　　赵悦嘴角噙着烟，嘴巴还不停的嚷道：“讨厌闻烟味就不要闻了！不喜欢跟我待一起就走吧！每天躲我跟躲瘟神似的真委屈你了……咳咳！”说着还呛了一口，咳个不停，往阳台走去。

　　肖图对上他那双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神时，心头不禁一颤。

　　那眸子里积蓄的情绪，不满有之、害怕有之、失望有之，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的决然。

　　任谁看到这种眼神也不会平静的。

　　肖图心潮翻涌，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渴望得到家人的支持、理解和包容。

　　而自己作为一个被调换了的爱人，无法做到31岁的自己会做的这一切，不管他怎么辩解，他确实是刻意避开了这点。

　　每天去超市采购时，他都磨蹭半天才回来，吃完饭也基本把自己锁在书房，上厕所都要确保卫生间里没有声音才进去，诸如此类的事很多。

　　自己确实有意无意的避开和他共处，这都是他潜意识下的行为。

　　每次和赵悦相处时，他觉得自己像是执行任务似的，俩人谈不到一个共同的话题，根本聊不下去。

　　而且他还要努力适应这里，不止是照顾赵悦的起居，还要努力适应自己除了爱人这个身份外的其他身份，这具身体还是肝胆外科的副教授，是个工作多年的外科医生。

　　比起照顾人，他觉得让自己胜任副教授的身份才是最棘手的。

　　他现在还只是学习书本上的理论知识，比起枯燥乏味的医学知识，那些断层的临床经验以及外科手术经验才是令他焦头烂额的。

　　每天发愁这些都够让他够焦虑了，更别提还有那些单向熟悉他的陌生人还有那空缺的十年的过往了。

　　这里面哪个都不轻松，而他只是个大三的学生，他觉得自己无法平衡这些角色，无法胜任这些身份。

　　越想越觉得疲惫，他脱力般抹了一把脸，苦涩的笑了笑，还能怎么着，这都是“自找的”。

　　找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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