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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沈鸢一直都很喜欢巧巧,这会她不让她走,她也狠不下心来拒绝:“行吧。但说好了,最多一个小时哦。时间到了,我就得回家了。”
巧巧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说到做到。”
说罢,她指着一家店铺:“嫂子,陪我去吃那个吧。”
沈鸢望过去,看着“吴家粥铺”四个醒目的招牌大字,她陷入一股没来由的回忆中,很久没说话。
之前她跟何霁野经常来,每次都点一样的食物,沈鸢胃小,每次都是吃一半就吃不下了,最后总是留给何霁野收场。他俩谈恋爱期间,何霁野整整胖了十斤,脸蛋稍微有了一丝肉感,不似之前那般棱角分明,平添了几分柔和。
“嫂子?”巧巧用胳膊肘碰碰沈鸢,拉回她的思绪,“嫂子!”
沈鸢回过神:“啊......哦......那就去吧。”
巧巧笑得开心,拉着沈鸢就往那里跑,何霁野跟成嘉树跟在后面。
店里面基本格局没变,装修变得更精致了,桌椅也都大换血,墙上贴了很多海报,还有一面墙是便利贴贴满的大树,枝繁叶茂的,仿佛是那些许的愿望让大树汲取了养分,越张越茂盛,保护着它身上的每一片叶子。
巧巧去点单,沈鸢则是走到便利贴树前面,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留言。
“嫂子,你喜欢吃什么呀?”巧巧扯着嗓子问。
“红枣桂花粥。”
“红枣桂花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鸢下意识看过去,何霁野站在巧巧身边,手插口袋,头鸢鸢仰着,漫不经心地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板。他似乎注意到沈鸢的目光,扭头看过去,两人视线对上,沈鸢先挪开,她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是他喊得。
巧巧低呼:“好家伙,你俩这也太有默契了。”
何霁野没回答,转身问成嘉树:“你吃什么?”
成嘉树也不太饿,随口说了一句:“我跟鸢姐吃一碗就够了。”
何霁野掏钱包的手顿住,轻挑眉梢,直直看过去,眼神里带了一丝询问。
成嘉树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又补充:“我跟鸢姐刚吃完饭,都不太饿,一碗够了。”
何霁野还是看着他,唇线抿直,一言不发。
他似乎是为了求证自己说的话正确,提高音量问沈鸢:“鸢姐,你是不是不太饿?我俩吃一碗够不够?”
沈鸢正在找留言,懒得思考这句话,很敷衍的“嗯”了一声。
何霁野往沈鸢那个方向看,见她找着什么,唇角往上勾了一下,边付钱边说:“再加一份小笼包和南瓜粥。”
收银员重复了一遍:“一份红枣桂花粥,两份南瓜粥,一份小笼包。”
巧巧点头。
收银员接过何霁野手里的钱:“这边收您50元,正好。”
巧巧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号码牌,扭头问何霁野:“哥,你也吃南瓜粥?”
何霁野径直坐到沈鸢旁边,用下巴点了点成嘉树:“给你旁边这位哥哥吃的。”
成嘉树闻言,从手机里抬起头:“什么给我吃的?”
“南瓜粥。”
成嘉树皱眉:“为什么给我点南瓜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鸢还在找留言,非常专注,压根没注意到他们都已经坐过来了。
巧巧好奇,把头凑过去问她:“嫂子,你找什么呢?”
沈鸢随口就答:“我之前的留言,不知道还在不在。”
巧巧帮她一起找:“你写名字了吗?”
“写了。”
“啥时候留的?”
沈鸢又从头开始找,生怕漏了一个:“高中的时候吧。”
巧巧低呼:“都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啊?”
“这店岁数估计比你都大了。我十年前来这儿,装修风格跟现在相差无几,”沈鸢指着其中一张,“这我同班同学留的,她纸条都在,我的咋不见了。”
服务员端了一个盘子过来,将粥和小笼包一个个从盘子上拿下来,放到桌子上:“都齐了,请慢用。”
何霁野起身,去消毒柜里拿了一个小碟子,挖了一点辣椒,倒了一点醋,用筷子将两个搅拌一下,摆到沈鸢面前。
成嘉树去拿了小碗和勺子,准备从沈鸢碗里挖一半走。
何霁野拍拍还在找留言的沈鸢:“等会儿再找吧,先吃。”
沈鸢回过神,有点失落:“估计是找不到了。”
“你写的什么?我帮你找。”
沈鸢想了想,没说,那些话现在看来,太羞耻了。
成嘉树将勺子伸进沈鸢碗里,挖了一勺,准备挖第二勺的时候,沈鸢不满的声音响起:“你吃我的干嘛?”
成嘉树皱眉:“我刚问你的呀。”
“啥时候?我咋不记得?”
成嘉树睁大了眼:“就几分钟前。我问你我俩吃一碗是不是够了,你说嗯。”
沈鸢摆摆手:“我没听见,不算。”
何霁野在旁边笑,他把南瓜粥端到成嘉树面前:“吃这个吧。”
他就知道会这样。
沈鸢刚才在找留言,一看这专注的样子就是没心思想其他事情,虽然“嗯”了一声,估计连他说得是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这情况,又被他猜中了。
他太了解她了。
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保险起见,还是又点了一份南瓜粥。
成嘉树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吃了几个小笼包,粥喝了一半,沈鸢就不吃了,她放下筷子,拿纸擦嘴:“吃不下了。”
成嘉树刚说不饿,这会把南瓜粥喝了个精光,他教训沈鸢:“你真是浪费粮食哦,吃不了还不跟我一起吃,我看这么多剩下的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见何霁野把剩下的粥端到自己面前吃起来。
现场除了沈鸢,俩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成嘉树挠头:“你实在想吃,点一份就好啦。干嘛要吃鸢姐剩下的?”
沈鸢在旁边没吭声,看似在玩手机,实则一直在用余光注意何霁野。
成嘉树问完,看到巧巧那嫌弃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愚蠢的话。
还能为什么?
之前腻歪习惯了,还没改掉呗。
成嘉树觉得肉麻,撇撇嘴,和身旁的巧巧争论起来:“你这小屁孩什么眼神呢?”
巧巧也是嘴上不饶人:“看傻子的眼神呢。”
“嘿,说谁傻子呢?”
巧巧笑:“傻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成嘉树气得牙痒痒:“我长辈,不跟小孩计较。”
巧巧不屑的“嘁”了一声:“真是个没用的大人。”
成嘉树彻底吃瘪,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鸢看着两人斗嘴,乐不可支:“多大人了,吵不过还生气啊。”
听上去像是嘲笑,其实是在给他台阶下。
成嘉树顺着下:“我到八十岁,吵不过我也生气。”
“是是是,”沈鸢点头,“你心态永远年轻着呢。”
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可真没说错。
何霁野把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抬头问巧巧,眼睛盯着她,像是在传达一些什么暗号:“吃饱了没?”
巧巧接收到何霁野眼里的信息,立马接话:“没有......”
何霁野皱眉:“你嫂子要回家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沈鸢听得眉心一跳,差点没稳住。
巧巧状似思考片刻:“这样吧,我跟成哥哥一起,你送嫂子回家吧。”
成嘉树刚到嘴边的“我为什么和你一起”没说出来,就被巧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立马明白过来:“现在知道喊哥哥了?”
巧巧一把拽过他就往外走:“别废话了,我现在想吃那个梅花糕。”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能吃?”
“我长身体不行啊?”
两人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渐行渐远。
留在店里的两人没说话,气氛一时冷下来。
沉默片刻,何霁野打破这份寂静:“走吧,我送你回家。”
沈鸢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打车。”
何霁野拿起沈鸢放在一旁的包,站起身往外走,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送你。”
沈鸢跟在后面,伸手想从他手上拿走包:“真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何霁野察觉到沈鸢的动作,把包挎在胳膊上,手插进裤子口袋,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低头看她。
沈鸢见他站定,走过去扯他的胳膊,想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好让包顺势掉下来。
何霁野也不挣扎,任由她扯,模样很是气定神闲。
沈鸢扯了半天,他安然不动,于是叹了口气,果断放弃。
“走吧。”何霁野笑,这下直接把包挎到肩上,大步往前走。
沈鸢跟在后面,面前男人宽厚的背影渐渐与记忆中穿着校服的少年的身影重叠。
上学的时候,俩人经常来这吃饭,何霁野就前面背着她的书包,后面背着自己的书包,像是个200斤的胖子,走路摇摇摆摆。沈鸢看他那么艰难,想自己背,何霁野不肯,说和他一起出来,她当个小孩就行,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负责开心。
有时候放假,俩人也会走到这,何霁野斜挎着她的小包,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悠悠地从城东走到城南,从太阳高照走到夕阳西下,从枝繁叶茂走到白雪皑皑。
他们走过了那么多的四季,却不曾想,走散在那个最平常的一天。
沈鸢收回思绪,看见何霁野站在前面等她,估计是她走得太慢,怕她丢了。
路灯很亮,有一点点晃眼。
沈鸢小跑着迎上去,下意识地想去牵他手,触到指尖的时候,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将手塞进口袋,低着头一言不发。
何霁野感觉到了,但他没动,依然保持着原先的步调。手握成拳,极力克制。
再忍忍吧,现在不行。
至少等到她愿意跟他讲话吧。
何霁野轻车熟路地将车开到沈鸢家门口,他抬手打开车顶的灯,侧头望着她。
沈鸢没扭头,自顾自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准备下车。
似是想到什么,她顿住,鸢鸢偏头,轻声细语:“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何霁野没想到她还能跟他打招呼,本来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挂上了一丝喜色,眼睛里像是闪着光,打开车门跟下来:“我送你到楼下。”
本来想拒绝,但是沈鸢看了眼周围黑漆漆的环境,还是答应了下来。
刚才那句问候好像是耗尽了沈鸢的勇气,这一路,她没再说话。
何霁野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晚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脚下的小石子咕噜噜滚着,小区门口时不时传来的鸣笛声,周遭很多声音,何霁野随口说出的话,也顺着这些声响钻进沈鸢耳朵里。
到了楼下,何霁野站定,温柔地看着她,眼睛像是长在她身上似的,不愿挪开:“上去吧。”
沈鸢点头,头也不回地往上走,一口气跑回家,故意把门关的很大声,换上拖鞋,犹豫很久,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直挺地站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仰着看向沈鸢的方向。周身被黑色笼罩,但那双清澈的眼睛,沈鸢在黑夜里看的一清二楚。
她连忙收回身,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探头发现他不在楼下时,舒了一口气,走回客厅跟沈至嵘一起看电视。
沈至嵘将她刚才的举动一直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地问出口:“看什么呢?”
沈鸢打哈哈:“哦......楼下有一只小猫,我看看它躲哪里去了。”
沈至嵘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边喝水边观察沈鸢的表情,她不停地扣着手指,这是她撒谎的表现,沈至嵘没有揭穿:“那小猫躲哪儿去了?”
“草丛里。”
沈至嵘没再问。
杨雪华从卧室拿了一大沓照片,兴冲冲地问沈鸢:“阿念,快挑一个,让社区的钱阿姨给你安排一下。”
沈鸢还在想着何霁野的事情,压根没心情去选,看都没看,随手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杨雪华看着那张照片,很是满意:“不愧是我生的,跟我眼光都出奇的一致,我也喜欢这个,看着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沈鸢扯出一个笑容:“嗯嗯,你喜欢就行。”
何霁野回到家,没开灯,连上客厅里的蓝牙音响,开始放音乐。
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没有沈鸢的那段日子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黑暗值得惧怕呢?
何霁野窝在沙发里躺了一会儿,静静地听完了这首英文歌。
他很多习惯都跟沈鸢有关。
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这到底是他自己的习惯,还是沈鸢影响他的。
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像她,下意识会学她,甚至研习她的怪癖。
我们不自觉会成为爱人的追随者,直到她成为你,你成为她。
何霁野上二楼,进卧室准备拿衣服洗澡,不经意扫到摆在床头的相框。
照片里他牵着沈鸢的手,站在沙滩上,后面是日落时的海。沈鸢笑得很开心,比着剪刀手,头歪歪地靠在他身上。不喜欢照相的何霁野显得有点拘谨,但是看到身侧的人笑得很开心,也不自觉笑开,酒窝浅浅,深情的盯着沈鸢看。
他走过去拿起,翻到反面,拆开,照片的背面贴着一张便利贴,是树叶形状,上面写着:
【我好喜欢爱对了人的感觉,一开始稀里糊涂被对方的外表吸引,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真的哪哪都值得我的这份喜欢。说的就是你,何霁野!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这张就是沈鸢找了很久没找到的便利贴。
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沈鸢偷偷摸摸地写了,然后贴在满当当的墙上,让何霁野去找。她藏得实在太隐蔽,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沈鸢卖着关子也不告诉他。直到有一天早上,他带巧巧去吃粥,本就打算随便看看,结果一眼就看到这张纸条,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实在不舍得放回去,塞进衣服口袋里带回去了,从此当个宝贝一样供着。
何霁野把相框拼好,拿上衣服去洗澡。
热水不断往下落,浴室瞬间被热气包围,像个汗蒸房。
何霁野站在花洒下,任凭水顺着头顶流下去,一点一点,在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难抵地心引力,流进下水道。那些断了线的回忆也跟这水一样,断断续续的拼凑在一起,形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线。
在美国的那几年,他就是靠着他俩的照片和这张纸条撑下去的。
每次感到绝望的时候,他就看一眼,告诉自己必须挺下去,沈鸢在大洋彼岸等着他。
实际上,那几年他也不太确定沈鸢是不是还在等他。或许她已经找了新的对象,或许已经结婚生子。
所有能发生的,不能发生的,他都想了一遍。
想得多了,他发现自己什么样的结局都能接受。
怎么样都好,但别不幸福。
回国之后,他发觉沈鸢的性格变了很多,戴上了那个冷冰冰的面具,每天应付着不同的人,不再对人掏心掏肺,身边来来回回永远是那几个旧人。
他突然又不想她过得好了。
他希望所有人都讨厌她,这样他就可以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只跟我玩吧,他们都是坏人。
澡洗了很久,客厅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
何霁野换上睡衣,泡了一杯咖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MP3,戴上耳机,下楼,重新窝进沙发里。
他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梦里又梦见了沈鸢。
她穿着拖地的白色婚纱,整个人巧笑嫣然。他穿着西装,牵着沈鸢的手,一步一步踏在红毯上,走向他们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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