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

　　要说高中三年能治得住程昭的老师，全校除了老张这块硬骨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周一上午一二两节是老张的课，程昭全程乖乖静音不敢造次。等第二节课下课铃一打，老张拿着课本前脚刚刚走出去，这家伙后脚立刻原形毕露，转头开始和宋听澜从游戏说到漫画，从篮球说到隔壁三中那个厉害的篮球队队长。

　　两个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宛若失散多年初相认的亲兄弟般聊的火热。

　　许随在听课，他们在叭叭。许随在午休，他们在叭叭。许随在自修，他们还在叭叭。
　　程昭一整天都拿后脑勺对着黑板，许随一整天耳边就没有一刻是清净的。

　　高三每天最后一节是统一的自习课，然后是学生晚饭时间，接着就是晚自习。

　　程昭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宋听澜左手搭着外套，右肩挎着包往外走。他一愣，随即开口问道：“兄弟，你现在就走了？”
　　“自习课和晚自习有什么好上的？”宋听澜笑笑，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记得帮我请个假啊，照实说就好，谢了兄弟。”

　　说完他绕过程昭，背对着他摇摇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程昭坐回位置上，一副对失去宋听澜这个不可多得的话友深表痛心的样子：“现在的转学生都这么拽了吗？我也想有朝一日可以随意早退迟到上课睡觉。”

　　许随在埋头写作业的空隙还不忘揶揄他一句：“你的话友已经离你而去了，所以，程昭同学，你能让你这张忙了一天的嘴歇会了吗？”

　　“不对啊班长！”程昭转过头去，复又转回来替自己打抱不平，“明明说话的是我和宋听澜，你为啥只说我一个人，摆明的偏心。”

　　程昭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见许随再搭理他，自讨没趣的撇撇嘴，把课桌上随意堆着的书摞成一摞，把外套搭在背上趴着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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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听澜下楼走出不远，兜里的手机就开始一个劲的震个不停。掏出来一看，好家伙，一连串的未接电话，足足十四个。

　　宋听澜发了消息通知司机来接，人站在路边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电话“嘟”了几声后被接起，人声伴随着摇滚乐一起传了过来，宋听澜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些许：“祁书昀你有病啊，一天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你等我半分钟，我换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说。”祁书昀和朋友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推门走出包厢，“我的宋大少爷啊，你可算是回我电话了，新学校怎么样？”

　　“别提了，没网没信号的。”宋听澜极不耐烦的回答，“出了什么事值得你一天给我打十四个电话？”

　　提起正事，祁书昀的语气立刻认真起来：“你最近出门小心点，我听几个道上混的朋友说，李俊阳那小崽子最近到处找人去堵你。”

　　李俊阳就是不久前被宋听澜摁在地上打成猪头的其中之一。

　　“哦。”宋听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你别不当回事！”电话那头的祁书昀恨铁不成钢。
　　宋听澜挑眉，将滑到臂弯的书包重新挂回肩上，反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祁书昀语塞。

　　“既然没找到人，我有什么可慌的？”

　　“宋听澜！我可提醒你了啊，你别不当回事！他万一真被他找到了什么人，那些外头混的可不比他们那些花架子少爷，万一……”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祁书昀这个人哪都好，长的斯文秀气一表人才，品学兼优家境也不错。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帅小伙，却偏偏有颗想做老妈子的心，一天到晚操心个没完没了。

　　见他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宋听澜立刻举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我注意，一定注意，你别再念了。”

　　见宋听澜答应下来，祁书昀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后头的包厢里探出一个脑袋冲他喊道：“老祁，你干嘛呢？”

　　祁书昀转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又用口型回了句“听澜”。对方了然，冲他喊道：“你叫他一起过来呗！”
　　祁书昀比了个OK的手势，转了话题道：“听澜，我和老季他们在我们常去的那家KTV，过来一起吗？”

　　“我就不了。”说话间，宋家的车子已经到了，宋听澜把包从前排的窗户扔到副驾驶座上，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电话那头的祁书昀“咦”了一声，心道这家伙换了个学校改邪归正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宋听澜接着道：“老子回去写检讨。”
　　祁书昀：“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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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许随到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宋听澜趴桌上犯困，后者听到身侧的动静，从桌肚里掏出两张文稿纸拍在他面前：“检讨。”

　　两张文稿纸，还挺认真。

　　许随这么想着拿起文稿纸随意看了两眼，心下了然，他淡定开口：“你自己写的？”
　　宋听澜不明所以，点点头。

　　许随把他的检讨放在桌上，又从桌肚里拿出一张纸和他的检讨并排放着，两份东西一起推到他面前。许随好以整暇的支着头看向他，缓缓道：“这是昨天一个四班的同学交过来的检讨，好巧不巧，和你的一字不差。哦还有，这是一中，你学校名字忘记改了。”

　　还有什么比上网随便抄一篇检讨还抄错校名更尴尬的吗？
　　显然没有。

　　宋听澜干笑两声，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看着许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在意这种细节，看在我们是同桌的份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你要是不放过我，我就要重写，一重写我就要头疼，一头疼我就睡不好，我睡不好第二天上课就要补觉，补觉就会影响你听课，你要是听不好课就会……”

　　“放过你可以。”许随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宋听澜立刻来了精神，还不忘戏精上身当场来了段freestyle，“我就知道同桌你最善解人意了！你别说一个要求，哪怕是一百个一千个，只要我宋听澜办得到，我都答应你。”

　　许随被他这堪比京剧变脸的画风逗得差点被绷住笑出来，他清咳一声掩住上扬的嘴角，脸上挂着想笑却依旧在努力装正经的奇怪表情：“你上课的时候不许再和程昭聊个不停了。”

　　宋听澜一拍桌子：“成交！”

　　“聊啥呢，这么激动。”程昭背着书包在宋听澜前面落了座，转过头趴在他桌上。

　　“程昭同志，我现在严肃的通知你。”宋听澜板着脸道，“从今天开始，上课期间我要和你划清界限。”

　　“什么玩意？”程昭被他这套搞的迷惑不已，“兄弟你咋回事？魔怔了？”

　　宋听澜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摇了几下：“不不不，因为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伟大且善解人意的同桌许随的听课效率。而我，宋听澜，作为他的同桌，有权维护他的一切权利。”
　　程昭木然：“说人话。”

　　宋听澜凑过去压低声音：“这都是他抓着我抄检讨的证据逼迫我的。”

　　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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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许随的约法三章，宋听澜上课果然安静了不少。除了偶尔拿笔给书上的人物插图加个胡子或者加点头发外就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许随好几次都提醒他多少听一点，可惜见效甚微。

　　这天，原本最后一节的自习课被陈燕华挪用改上语文。
　　语文这门课宋听澜本就不感兴趣，更何况今天讲的还是《兰亭集序》这种他最讨厌的文言文。书上的插图早就画完了，睡了大半天的他这会也睡不着。

　　前几天祁书昀给他来电话说李俊阳似乎是找到了人，让他自己注意些。李俊阳并非一个耐得下性子的人，但一连几天过去，对方也不见丝毫的动作。
　　这件事就像卡在宋听澜心里的一根刺，危害不大，但一时半会也除不去。

　　各种不顺心的事好巧不巧都凑在了一起，搅得他烦躁不已。

　　“认真听课，别抖腿。”许随的桌子和宋听澜的并在一起，那边宋听澜抖个不停，连带着许随这里也开始微微颤抖。

　　宋听澜这个人虽然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但骨子里的叛逆与不服管教却是怎么也无法否认的。许随这句略带命令性的话无疑像是那颗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一下子点燃了身边这个烦躁到极点的移动炸药包。

　　他站起来的同时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桌上的书全部掉到地上，前排讲的正投入的陈燕华也被后排的动静吓了一跳，停了写板书的手朝他们这看过来。

　　“一天到晚管这管那，许随你他妈烦不烦啊！”

　　不光是许随，就连陈燕华也被他这一句吼的愣了片刻，随即立刻拿出自己作为班主任的气势冷声道：“宋听澜你干什么？不听就出去。”
　　她本意是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只要宋听澜把桌子扶起来坐下继续听课，这事就算翻篇了。但宋听澜根本不承他的情，转身大跨步从后门出去了。

　　班级里一片安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讲台前脸色铁青的陈燕华。她盯着后门的方向看了片刻，而后将目光重新转回面前的课本上：“不用理他，我们继续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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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点还不是放学时间，没有班主任签字的出门条没法从正门出去。想着，宋听澜走到了教学楼后面，挑了个没监控的地方翻过围墙出去了。

　　他插兜刚拐进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就被三个顶着不同颜色头发的小混混截住了。

　　为首的绿色爆炸头左边三个耳洞，右边两个，嘴唇下边还打了唇钉，身上穿着廉价的骚粉色T恤，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他拿手里的棍子指着宋听澜：“你就是宋听澜？”

　　挑事的人终于来了！

　　宋听澜冷笑一声，将校服脱下丢在一旁的灌木丛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挽起长袖子，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李俊阳是找不到人了吗？居然找了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来。”

　　他这话没错。道上有些来头的都听说过宋家，知道李俊阳要报复的人是宋家少爷后，无论他给多少钱，回答都是两个字“不行”。

　　毕竟，谁也不想为了区区这么点钱去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李俊阳找不着道上的人，就只能把主意打在小混混身上。很显然，眼前这三个杀马特就是收了李俊阳的钱，替他出气来的。

　　“看来是了，给我打！”
　　宋听澜毫无惧色，迎上去冲着冲过来的黄毛胖子胸口就是一脚。胖子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在地上不停打滚。

　　“小子找死！”

　　宋听澜后撤半步侧身躲开绿毛劈下来的木棍，同时一记后踢踹在准备偷袭的红毛肚子上。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绿毛见两个兄弟倒地心生退意，转念想到李俊阳承诺事成之后还有一笔钱作为奖励，他扶起倒在地上的两人，三个人咬咬牙又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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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陈燕华下了课，许随收拾好课本准备去食堂吃饭，却听见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冲他喊道：“班长，门口有人找！”

　　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许随心下疑惑，却还是停了动作走过去。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女生，她前额的刘海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双颊通红，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从楼下跑上来的。

　　“同学，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叫宋听澜的？”
　　“是，怎么了？”

　　“他好像被……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学校后巷了。”女生终于顺过气来，“我也不确定倒是是不是他，就是背影……”

　　还没等她说完，许随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他把手里的书往门口的同学桌上一放，拔腿朝楼下冲过去。

　　理完包刚想问许随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程昭抬头就看见他往外冲的一幕，脸上不由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食堂今天是吃满汉全席吗，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班长都这么急着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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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听澜这一架一打三打的也是得心应手，除了脸上不备挨了一拳以外，也算是稳占上风。

　　“宋听澜！”

　　许随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宋听澜靠在墙上，他脚边躺着三个打滚呻吟的小混混。

　　看到宋听澜人没事，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落回肚子里。冷静下来的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因为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疯了，真是疯了！

　　宋听澜听到声音朝后看去，不远处的巷口站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许随，巷口逆光，宋听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转头冲着地上的三人道：“回去告诉李俊阳，他要是再敢来挑衅老子，就不是这么算了，滚。”

　　三个小混混连连应是，互相搀扶着跑了。

　　许随喘匀了气走过来：“你没事吧。”

　　看着小混混拐出巷子跑远了，宋听澜这才试探性的将扶着墙的手搭到许随身上：“操，疼死老子了。”

　　许随反应过来他的脚受了伤，他一只手扶着宋听澜，另一只手拎起他的裤管查看。果不其然，宋听澜的左脚脚踝有些红肿。

　　“这怎么回事？”许随蹙眉。

　　“躲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没多大事。”发现许随丝毫没有和自己计较刚刚冲着他发火的事，宋听澜立刻轻松了不少。他抬手抹了嘴角伤口渗出的些许血迹：“嘶，同桌，我脸没事吧，有没有破相？”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关心自己的脸？

　　巷子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要是再引来老师就麻烦了。

　　“还能走吗？”许随问。

　　“我要是说不能，你会怎么样？”宋听澜眨眨眼睛，“要不，你背我回去？”

　　“你想多了。”许随丢给他一个白眼，心里的坏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如果走不了，那就麻烦宋少爷自己单脚跳回去。”
　　“不过，本着人道主义和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我就不计前嫌勉为其难的全程扶着你好了。”

　　“同桌，你是不是故意的？”宋听澜极为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意。单脚跳绕大半个学校再从门口跳去医务室。
　　怕是等他到了，另外一只脚也废了。

　　“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像。诶诶诶诶诶，你别松手啊！要要要要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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