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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晚晴从未想过,像她这样的好学生,有一天也会逃学。
似乎上次逃学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李晚晴因为受不了初入体制的束缚感,每天吃过早饭后,会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方向走,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自己改了路线,去河里摸鱼,到大集闲逛,约么着到了放学的时间,再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回家。
那时候不像现在,不见了孩子家长和老师会第一时间发现,反而是家长以为孩子去了学校,老师以为孩子还在家里。
就这样瞒天过海逍遥了一个月,李晚晴逃学的事情才被发现。
一顿批评教育后,她终于归入正途,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李晚晴的童年彻底结束了。
没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李晚晴的再一次逃学竟然是跟着一个男生,而且还是在自习课上,被明目张胆带出来的。
那样多双眼睛看着,那样多的起哄声响起,那样多的窃窃私语,宋亦波全然顾不得了。
是夜,天空又阴沉了下来。
李晚晴裹紧了身上淡紫色的羽绒服,厚重的雪地靴在路上踏出一条直线,隔着棉线手套,李晚晴都能够感受的到宋亦波掌心的温度。
他将她握得很紧,唯恐一不留神,她跑掉一般。
李晚晴压根不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个男生,几个小时前刚刚经历过一场心灵的重创。
一向很是疼爱他的爷爷,在这个大雪即将弥漫小城的夜晚突然撒手人寰。
按照惯例,宋亦波这时候是因为作为长孙给爷爷守夜的,但他知道,在那样的一方空间里,想着那大红的金樽里躺着他的至亲,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痛起来,痛到上吐下泻,头晕目眩。
向来开明的母亲葛云英知道儿子受不了这个,便让他去了学校,和丈夫宋弘方为老人家料理后事。
宋弘方爱子如己,爱妻如命,自然不会以什么大不孝的罪名难为儿子。
可作为当事人的宋亦波,再也没有心情像往日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数着时间,清楚的知道,在这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光里,他最至亲的人如游丝般正慢慢从他生命里抽离。
“明明说好的,我结婚的时候,来给我祝贺词,怎么说走就走了!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宋亦波站在安城外的护城河边,双手放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蜿蜒的护城河,岸边那一色秃了叶子的垂杨柳,脸色暗沉,双目通红。
旁边的李晚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宋亦波一脸痛苦,鼻子也不由一酸。
她上前,手指覆在宋亦波满是骨节的手上,轻声安慰道:“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家庭的孩子,生活中是不可能有烦恼的,真想不到,你和我一样,甚至可能比我经历的要多得多!”
宋亦波深深看了一眼李晚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谢谢你,肯陪我出来!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李晚晴看向西方。
天快黑了,西天有一片云霞,掩映照在护城河里,撒了一河的红。
李晚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们的生命就像这天气一样,东边阴沉的快要下雪了,而西边却还是有这么美丽的云彩,所以有些时候,我们想要开心,就要学会转身,转身,或许会是不同的风景!”
宋亦波从未听过如此有诗意的劝人话语,不由觉得很是惊喜。
他的小晚,诗情画意,又善解人意,果然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最终没有告诉李晚晴,自己身上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痛,宋亦波清楚的知道,痛苦这种东西,找一个人分担是好,但他却不愿意让李晚晴感同身受,他心疼。
夜渐渐黑了,厚重的云彩爬满了整个星空,一场大雪又要来了。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大雪了,好像遇到宋亦波的日子,总是在下雪,那么晶莹凝白,那样清冷安谧。
李晚晴和宋亦波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老黄阴沉着一张脸,很是吓人。
前几天的时候,老黄布置了一项作业,让班里的每个人写一篇对于马哲的感受文,刚巧那天他心情也不好,就对大家发了狠话:“我检查的时候谁要是没完成,我会狠狠的惩罚!”
李晚晴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老黄已经快到自己的座位前了。
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将这个作业完全忘记了,一个字都没有写。
老黄一个一个的检查,李晚晴的越来越骚动,她不停翻找着自己的书包,想给老黄一种自己写了却没有带的假象。
好在前段日子,她写过一篇和这个差不多的感受文,题目有些类似,内容大相径庭。
颤颤巍巍的摆在桌子上,李晚晴静静等待着。
可就在老黄转身的刹那,宋亦波一个转身,将一个本子迅速放在她的面前,顺便拿走了她的那一份。
这一幕,老黄看见了,其实从李晚晴焦头烂额找作业本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看了姚灿的,老黄点了点头道:“嗯,完成的很认真,内容也很充实,一看就是下了工夫的,大家一定要向她学习!”
拿起郝阿霞的,老黄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字,和你人一样,毛躁,毛躁的很!”
张妙秒的作业完成的也不错,同样受到了表扬。
老黄看了一眼宋亦波放在左上角的作业,李晚晴那熟悉的字迹就在眼前,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此作业并不是他布置的那种。
不动声色,老黄没有拿起宋亦波桌上那本。
走到李晚晴身边,她的头放得很低,双手垂着,眼睛里满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老黄淡淡笑了笑,竟从她身边直接跃了过去。
整个班级,除了李晚晴和宋亦波,老黄对每一本作业都有检查,都有评语,检查完就开始讲新课,丝毫没有任何特别给两个人。
李晚晴心虚,不敢抬眼看老黄的眼睛。
宋亦波无所谓,还是做着以前的梦。
下课铃终于响了,老黄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室,李晚晴才舒了一口气。
她见大家都走了,才用尖细的指尖在宋亦波的后背画圈圈。
宋亦波惺忪着眼睛,刚刚转过头,便看见李晚晴那张如瓷白净瓶一般的脸,面向他,微微歪头,扯出一丝笑容来。
有些笑容,一旦绽放,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就像此刻,宋亦波觉得在李晚晴笑容的背后,竟有无数的沙尘漫漫,飞尘走石,唯有她的这个笑,成了茫茫戈壁中唯一的一抹红花,红得发光,红得耀眼。
几乎是同时,宋亦波转回头,以此掩盖自己涨红的脸,趴在桌子上,抬起右手摆了摆道:“不用谢我,回头请吃饭就行!”
“好!”李晚晴巧笑倩兮,如同雀灵鸟般夺出教室去。
宋亦波微微抬头,看着她纤瘦的身影,喃喃道:“笑,还笑,笑死人不偿命啊!”
其实,宋亦波所见的李晚晴的笑,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宋亦波转来之前,李晚晴的笑在整个学校都是出名的,甚至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李一笑”。
她特别爱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烦恼,统统不放在心上,总能一笑了之,而且她笑起来,往往停不下来,有时候,不自主的也会笑出来。
苏小暖总说她神经病,从没见过这么爱笑的女孩。
只有李晚晴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爱笑,只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可以卸下这种伪装,无论是哭,或是悲伤,都不会说出来。
不让人知道,自然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这是很多穷苦的女孩,从小在特殊环境里早早学会的本领。
当然这种本领,李晚晴不希望别人看出来,所以她就要用笑来掩饰。
只是今天,对宋亦波的这个笑,是这么多年来,她少有的几次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就是觉得宋亦波刚刚的行为很是仗义,像一个平日里总是欺负妹妹,危机时候却总是挡在妹妹前面的哥哥一般,帅的掉渣。
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明天又是分别的时刻。
李晚晴望着宋亦波的后背发呆,忽然余光发现,班主任老黄正在窗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和老黄一对眼,李晚晴吓得低了头。
老黄走进教室,在李晚晴的桌角上敲了敲,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跟在老黄的身后,李晚晴一路忐忑。
陈旧的办公楼,昏黄的灯光,两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师正在批改作业,李晚晴跟着老黄走进去,老黄便示意那两个老师出去了。
一杯热茶的氤氲气息还未散去,老黄意味深长的开了话匣子:
“晚晴,你听说你同桌朱朋飞的事情了吧?他前段时间摔断了腿,我去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话语间吞吞吐吐的,你和他同桌那么长时间,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听到朱朋飞名字的那一刻,李晚晴心头就一咯噔,而听老黄这样说,她的心就更虚起来,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不知道,嗯,没什么不正常吧!”
老黄点了点头,笑了笑说:“行,我知道了,我就是了解下情况,你也不用害怕!”
李晚晴挤出笑容来说:“嗯!”
“你回去吧,以后上课认真听讲,马上就要二模了,咱班这次的名次和荣誉全班可都看你了!”
李晚晴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听见老黄叫住她道:
“这个,是宋亦波写的检讨,你也拿回去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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