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

　　云山水间。贵客611桌。
　　茶水烹煮，雾气氤氲。

　　一道又一道倒茶洗杯工序，上好的普洱茶终于泡好，江易倒了三杯，自拿其中一杯靠在两唇间，感受着茶水热腾腾的气，一饮而下。
　　而后，他左手食指敲打桌面，神态懒倦：“我听致良说，你高中在铁城一中就读，那就是我的学妹啊。”

　　不愧是传闻中大学还没毕业年纪轻轻就坐上总裁之位的人，谈话的气势就是与寻常人有所不一样，江易把话题抛向她，李知恬一点准备都没有，身板抖了一抖，糍粑没咬烂就吞下去，一阵咳嗽。
　　坐在她身边的刘致良帮她拍背顺气，杏眼瞪圆投向江易，责怪道：“你就不能把你职业气场收收，她是何云扬的学生，不是来你公司面试的员工。”

　　“说不定呢。”江易“啧”了声，不以为然耸肩，“现在是学生，再过几年就出来工作，江铭集团旗下产业那么多，兜兜转转我可能真会成为她的老板。”
　　“哦，这样，那我到时候告诉她哪些产业是江铭集团的，避开来。”
　　“你没听过收购一词？”
　　“哦，那就找一个你无法收购的工作。”
　　“……”

　　两个成年大男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型修罗场。李知恬被这强大的低气压包裹，默默地吃完透明包装袋里最后一块糍粑，掏出手机亮屏正好何老师发消息进来。
　　历史何云扬老师：【致良没回我消息，我准备过来了，云山水间几楼几号桌？】
　　李知恬敲字：【三楼611】

　　顿了几秒。
　　李知恬咬下唇决定卖惨：【老师快点来呜呜呜！】
　　历史何云扬老师：【怎么了这是？】
　　李知恬：【一头狼和一只史迪仔快要打起来了！！！】
　　历史何云扬老师：【？！】
　　历史何云扬老师：【史迪仔是刘致良，狼是？】
　　历史何云扬老师：【给我十分钟，一定到。】

　　收到何云扬的保证，李知恬松了一口气，以为十分钟后何云扬的到来就会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便打开Q Q小程序经典罗斯消消乐玩了起来。
　　她手气不太好，很少触发连消，玩了五局正打算退出换玩贪吃蛇，右手腕就被一只外来手抓住。
　　“何老师你来……啊——”

　　何云扬匆忙赶来，见到李知恬口中的那头狼是江易，吓得脸色苍白，什么也顾不上拉着李知恬蹬蹬蹬跑下楼。

　　李知恬全程发懵，回过神来人身在云山水间斜对面的一家便利店里。
　　何云扬向店老板买了两瓶冰镇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才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碰上的？”

　　“在云山水间楼底下。”
　　李知恬时刻观察何云扬面部表情的变化，两边眉毛没一秒松动的痕迹，更加坚信了那个叫江易的男人来者不善的想法，冷不丁问出：“何老师，致良哥哥不会出事吧？”

　　“？”何云扬手机扔进裤兜，方才抓她手腕的手按住她脑袋，叹笑：“小知恬，恿担心，大学四年你致良哥哥是唯一一个能与江易制衡的人。”
　　“啊？”
　　“好啦，他们一见面就十有八九会斗，我们别参与，在这条路来回走走吧，狗良已阅我消息不回，那我就跟你讲讲一些他的事，记着啊只许……”

　　何云扬做出肢体语言——“封口”明示。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李知恬极为水逆，先是Q Q太久没登被盗导致联系人清零，后是驮着醉酒的父亲走在旧城闹市手机丢失，一来二去彻底断了刘致良的消息，现在有人愿意主动提供，李知恬当即竖起三根手指，表情诚恳：“你知我知！”

　　那天至响午，何云扬难得除课堂教书以外的正经，同李知恬讲了刘致良大学四年发生的趣事以及他又回榕城的原因。
　　从古玩街走到科技街的电玩悦响，何云扬突发想炫技，跟前台购买了三十个游戏币，捣鼓着娃娃机方向标杆夹到一只35cm大的史迪仔玩偶送给李知恬。

　　再走回云山水间，江易已经没了人影，三人商议了十余分钟敲定去南路一家榕城鱼丸老字号吃午饭。
　　午饭后又去附近的一条坊逛了一圈，才开车返回学校。

　　“致良哥哥，何老师，回见，午安哦！”

　　李知恬将史迪仔抱在怀里跑了一小段路，转身朝站在元中停车场出入口的刘致良和何云扬挥手。

　　何云扬也举起手挥舞，刘致良在小姑娘人跑进女生宿舍楼后，右手臂一抬勾住何云扬的脖子：“你挥手了，我挥什么？”
　　“挥你喜欢她的心啊。”
　　何云扬顺势虚握着刘致良垂放在他身上的右手，颇有恶趣味性地学李知恬腔调：“致良哥哥。”

　　“滚！死开！”刘致良反应很大，一下子缩回手，万分嫌弃，“有这么明显？”

　　何云扬被刘致良快成闪电的动作弄得哈哈大笑，他拍打着刘致良肩膀：“当然了，你的史迪仔玩偶宝贝得要死，谁碰你就跟谁翻脸，今儿竟然用来和小知恬交换，四年同室兄弟我可不信你是看上了我给小知恬夹到的那只。”

　　“……确实。”刘致良沉默数秒，也笑了。

　　-

　　下午五点半，榕城下了一场大雨，冲刷这些天来的高温。
　　李知恬结束和叶敏汝的通话，走出楼层开水间，手中手机有新消息进来，不断震动。

　　是Q Q新朋友的验证消息。
　　李知恬点开，是刘致良发来的。

　　刘某人：知知，是我，刘致良。

　　看到久违熟悉的头像和昵称，李知恬鼻尖发酸，点击同意，下一秒那边发过来一只史迪仔甩耳朵的表情包。
　　刘致良：【小没良心，我不比你何老师亲近？】

　　李知恬怔住，好一会儿，她记起上午和何云扬回云山水间的路上时作为意外喜得到天降玩偶的回报，简单地述说了她虚岁十三岁那年和刘致良的相识到分别，其中有她因倏忽丢失的刘致良Q Q和电话的联系方式。
　　想来有九成是因为这个。
　　于是她把输入框里原先应急反应打出的三个问号删掉，重新敲字：【怎么说？】

　　当然也有一成的可能不是。
　　她决定反问套话。

　　刘致良：“说出来挺无理的，但是我思考之后决定还是得说，你所交心之人有他无我。”

　　李知恬：“……”
　　李知恬：“？”

　　李知恬不忍再听这句中二气息十足的话，将语音转换成文字。
　　这样一来，虽不能减少话的中二气息，但听不见声音可以让她忘去说这话的人姓甚名谁，平常心去对待。

　　李知恬：【我怎么就与何老师交心了？[哭笑/.]】
　　刘致良：【是夸张了些，可是你觉得我们再次遇见，你不先跟我说你没了我的联系方式合理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知恬忽的没忍住笑出来。
　　而后强行憋了一会笑，面部认真严肃回答：【我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刘致良：【？】
　　李知恬心情大好，没打算卖关子，解释道：【我也想先和你说的，但是从我们再次遇见到你加我新Q Q号之前一直没有机缘嘛。】

　　江雪融这时发进来一条消息，指责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主动联系，李知恬切换页面回复。屏幕上方弹出刘致良发来的“机缘？”，李知恬安抚完佯装生气的江雪融点开，看到的却是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守着聊天页面等了近五分钟，毫无动静，李知恬发送了一个问号黄脸表情，黑屏手机去忙别的事情。

　　晚上八点十五分。
　　背完历史年代表近代史部分的提纲，李知恬活动了下脖颈，双臂扬起向后做了一个拉伸，再捞过置物架上的手机。

　　为了安静背书，她手机调置成静音，这会锁屏已是消息成堆，她一条一条翻，终于在最底端看见了她所要等的。
　　刘致良：【我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一小女孩……】

　　说了什么这么长？
　　李知恬解锁屏幕，进入Q Q展开消息全部内容。

　　所谓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语结。
　　刘致良写了一段小作文，条理清晰还原他和她在铁城相处的那段时光里她说过哪几句没有机缘的话，例如医院天台说再见时她向他发出校庆陪同的邀请，再往前例如她小跑至他身边讨要他的Q Q号。

　　李知恬看完，脸埋进被子里，捂得快透不过气才抬起猛呼吸一口。

　　果然往事不经提，还好刘致良不知道她曾经私下坐火车去烟安找他一次。
　　李知恬半靠坐在床头，摘下眼镜，眼前一片模糊。

　　变了。
　　真的再变了。
　　刘致良这段一百来的文字，让她深刻认知到她不仅年龄再变，性格也再改变，现在的她没有机缘难以做出那些事。

　　眼睛看不清，耳朵听力就格外灵敏，张灵灵此时在隔壁宿舍的说话声传过来不亚于老师带着扩音器站在讲台讲课的声音：“你们知道吗？我找的人给我发来一段视频，刘致良跟何云扬说他心有所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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