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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第七天
殷似鸣很皮的留下一串灵魂拷问,滚得干脆。
庄玉林见时间不早,便和丈夫一道离开医院。
袁徽代替老板刷了一晚上存在感,得到殷项的充分认可:“既然周遇时交代你了,这段时间就委屈你跟在瑟瑟身边,帮她把生活重归正轨,明早九点来接她出院。”
殷如瑟抗议无效,抱着橄榄绿的糖果抱枕,双颊鼓起,气得像只河豚。
*
夜色安宁,宾利慕尚缓慢从医院门口驶离。
快要转过街角时,殷项回头一望,送他们上车的袁徽还笔直立在原地。
他欣赏的点点头:“小伙子会来事,很不错,不愧是周遇时身边的人。”
认可完毕,拿出手机打给小儿子,接通了,劈头盖脑一通骂——
“你姐刚醒过来,少拿跟她开玩笑!”
“尤其是跟周遇时的玩笑!”
“我们家瑟瑟又不是非他不可!”
“什么叫全家最后的指望?”
“哪怕她单身一辈子老子都乐意养!”
“管好你自己!”
骂完了,不等殷似鸣反应,直接挂线!深呼吸,从暴躁老父亲模式无缝切换到爱女模式,点开微信对女儿的聊天页面,斟酌着打字:【小袁只是个打工人,他在你身边呆不长,要是咱们不接收他,搞不好会让他失去工作。爸爸是这么考量的,能理解吧?】
殷如瑟回了一个胖猫猫头顶‘理解’的表情包。
殷项继续道:【至于你的个人问题,现在说这个早了点儿,但我先把态度拿出来,我和你妈妈绝不干涉,最多帮你把把关,那个人是不是周遇时都无所谓,你别有压力,别听阿鸣那个臭小子一张嘴乱说。】
过了一会儿,殷如瑟:【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殷项面色稍霁,放下手机,转头和一旁看他表演的妻子对上视线。
庄玉林要笑不笑,调侃丈夫:“当着小袁的面对儿子说‘你什么时候能有周遇时的能耐’的话,转头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你到底是喜欢周遇时呢,还是看他不顺眼?”
“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紧要,关键得看瑟瑟。”殷项心里揣着面上古明镜,无比的通透。
真让他表态,他倒是希望女儿放宽眼界,别吊死在一颗树上。
庄玉林跟他做了将近四十年的枕边人,自然知道他的想法。
“周遇时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淡,高兴不高兴从不写在脸上,心思全凭旁人猜。瑟瑟又是个娇气的,小时候只要一哭,多半因为他。”
妻子这番话让殷项想起宝贝女儿红着鼻子眼睛的委屈模样,顿时脸垮了一半。
庄玉林又道:“不过嘛,他这些年对瑟瑟一心一意,性情也温和了不少。”
“所以我没把话说死。”殷项老奸巨猾地,“他要是稀罕瑟瑟,尽管去追,我又不拦。年轻人合不合适,在一起试过才知道。”
庄玉林垂着头,握住丈夫的手,锐利的锋芒藏在眼底,“你女儿大梦初醒,里外都够得长,有周遇时这样的护她方方面面,你就偷着乐吧!”
殷项大笑。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
第二天不到8点,袁徽背着双肩包,精神抖擞出现在安颐医院住院部顶层。
殷如瑟得父亲提点,对他也没那么抗拒了。
要怪就怪周遇时的擅自安排……
昨天庄玉林特地交代过,最好什么都别带走,就连殷如瑟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殷如琴的助理一早送过来的。
她换好衣服,站到宽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人气色不错,自带些许卷曲的长发浓密而柔顺,皮肤褪去难看的黄,变得白皙且富有光泽,明亮的眼,娇挺的鼻,抹了一点唇彩的嘴唇像开在春日里的桃花。
虽然状态还没恢复至最佳,整体看起来也明显瘦弱,但比之最初已经有巨大的转变!
殷如瑟冲镜子里的自己友好的笑了笑。
过去十年休息够了,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打起精神好好过呀!
“殷小姐,车来了,随时都可以走。”袁徽接到司机的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殷如瑟闻言收回目光,都走出病房了,她忽然又止住身形,莫名的回头望去——
客厅里铺着居家的木地板,墙上挂着色彩柔和的抽象派油画,置物架里错落着她喜欢的漫画人物的手办。
组合沙发是鲜艳可爱的糖果色,茶几的左侧总会整齐叠放着当月的时尚周刊和连载小说杂志。
半月形的封闭式阳台上有一个茧型的吊篮椅,她醒来后只去那儿坐过一次。
坦白说并不舒适。
不过她喜欢缩在里面的安全感觉,还很梦幻。
吊篮椅的侧边有一个六层的梯形花架,上面摆满她叫不上名字的多肉。
都是阿鸣养的。
他曾经告诉护士,他三姐就喜欢这些小巧可爱的东西。
阿鸣从来没主动向她邀过功,只是对她说,油画和手办是二哥淘的,储物柜里的居家衣物和家纺由大姐置办,每季度一换。
吊篮椅是殷项先生带着工具敲敲打打装上去的,弄出不小动静,他却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能把女儿闹醒就好了。
这十年间,亲爱的庄玉林女士总会为她带来第一手新闻,大到国际实事,细至南城阔太太间登不上台面的幼稚攀比……
有时她还会悄悄对女儿讲塑料闺蜜的坏话。
殷如瑟站在客厅里,脑子里如走马灯似的过着醒来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而那些在她沉睡时发生的部分,她也都感受到了。
“殷小姐,你没事吧?”
袁徽见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娟秀的眉拧起来,眼眶泛出湿润的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哭了?
殷如瑟连忙收拾情绪,抿着唇,掩饰的笑了笑:“以前我和周遇时吵架,具体为什么吵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说我是在很多很多的爱里长大的,根本不懂人间疾苦。”
当时她不觉得,现在深有体会。
这家医院,说是爸爸为了更好的安置她而建起来的都不为过。
发生车祸以后,医生宣布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以后,她的家人没有放弃她。
他们依旧爱着她,十年如一日。
袁徽没有殷如瑟这样的体会经历,只说老板吧,还是有点发言权的:“老板是面冷心热的典范,您别跟他计较,他心里还是很关心您的。”
殷如瑟遗憾的望着他:“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了,我说得对吗?”
这话有抵触情绪。
袁徽必须为老板正名!
“不是啊殷小姐,老板对你的关心是真的。你醒过来那天他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会面,为了见你直接放弃了!”
是放弃,不是推迟。
这其中的损失远不止一笔生意那么简单,当然了,比起亲眼确定未婚妻的安好,那个会面也算不得什么了。
殷如瑟不领情,还感到古怪:“你少哄我了,他只是送了花,根本没到医院来。”
说时,她看向摆在床头柜的花束。
粉色的玫瑰尽数绽放,经过最盛灿的两天,此时已显出凋零的迹象,几片花瓣自然落下,在象牙白的桌面上点缀出安静的美感。
好歹是分心意,她不推拒。
她没忘记收花那天的情景,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应该是二哥拿进房间的,因为后来也是二哥提醒她送花的人是谁。
袁徽搞不清楚为什么那晚老板没出现在病房里,见殷如瑟完全误会了,语速飞快的解释:“我用我的人格和南城户口发誓——没哄你!这花是老板在医院街角那家花店买的,店长是个手臂上纹了一只麒麟的彪悍大哥,那大哥特莽,先建议老板买九十九朵红玫瑰,听说探病后又推荐黄玫瑰,老板觉得都不好,一支一支的挑了粉色的那些,搭了满天星和其他的小花,连包装纸都是他自己选的。”
“真的……吗?”
殷如瑟猛然想起醒来那个晚上,因为阿鸣非要跟她自拍,镜头打过来,她被骨瘦如柴的自己吓得整个人都崩掉了。
然后她去洗手间里缓释,还看到中庭廊下站着个抽烟的颓废大叔,难道那就是周遇时?
现在想想,身形轮廓有八、九分相似……
他来探病时撞见那一幕,没有进一步打扰是说得过去的,这也附和他不动声色但很会审时度势的性子。
“那天他是几点来的,你还记得吗?”殷如瑟问罢又改口,抬起手打住,“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当时她哭得多惨,多难看啊……
袁徽认为她知道得不够多,继续为周遇时发声:“我是老板的生活助理,平时负责买咖啡、换洗衣服这些琐碎的事,日常行程也是我在安排,虽然只干了一年零三个月,但在这段时间里,每个月有三天他一定会来看望你,月初月中和月末。我妈初一十五上香都有摸鱼的时候,老板来医院看你可从不含糊。你要是不信,我们去前台查探访记录!”
*
殷如瑟想象中的出院,必定如凤凰涅槃,满含重获自由的喜悦!
鬼门关兜兜转转绕了十年,给她绕出来了,多开心的事啊!
她给自己拟定了一张多达87条的人生清单。
心里更期待灿灿她们为她准备的回归派对,期待偶像的小型live!
这一切都被一个数字打败了——296。
周遇时在六年间来安颐医院探望她的次数。
六年前,她住在省医。
袁徽没有骗她,每个月的月初、月中和月末,周遇时一定会来。
在大雨初歇的清晨,在阳光热烈的午后,在晚霞满天抑或阴云累积的傍晚,在夜深人静的夜半时分……
无论那天的天气如何,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怀着朝圣的心情,如期而至。
坐在回家的车上,殷如瑟无暇顾及窗外的街景,不好奇十年间南城兴起了多少摩天楼,巨幅海报上是哪个明星……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拿着手机,调出和周遇时的聊天页面。
屏幕上方是她花了些心思才想出来的备注:ZYS-10.1版
10是年份,后面跟的0.1是她醒来后初次接触到的他。
以后还会有0.2、0.3、0.4……她从不怀疑。
以前呢?
比如ZYS-9.5,或者ZYS-3.1?
谁经历过那样的他?
是被他帮助,被他欺负,受他碾压教育,亦或者发生了别的什么……?
殷如瑟忍不住想,以前那些版本的周遇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医院看望自己?
回过神时,信息已经发出去了,她问他:【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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