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有期

　　“来！庆祝咱们501宿舍三剑客第一次聚餐！以后三年，咱们一起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朱文康激动的抬起右手摊开掌心“忘了买饮料，击个掌也行。”

　　“二死了，不击。”陈归时嫌弃的白了朱文康一眼。

　　眼看着朱文康表情像被浇了盆凉水似的，手悬在半空中尴尬的矗立，元军放下筷子连忙伸手拍上去，笑呵呵的说道“我拍，我跟你拍。”

　　“叮－”陈归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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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陈归时把夹起来的一大块儿肉塞进嘴里，腮帮子撑的像只松鼠。他点开消息详情，这个自称最帅铲屎官的人头像是一只黑猫，黑猫轻蔑欠揍的眼神像是在直勾勾的盯着他。什么不正经的猫...他关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在地上准备继续往嘴里塞肉。

　　“陈归时你干嘛不吃鱼啊？这鱼可好吃了我跟你讲！有段时间我天天吃它，都吃不腻你说怪不怪！”朱文康不计较陈归时刚才的王八蛋行为，夹了一块Q弹的鱼肉放进陈归时的碗里“你尝尝就知道了。”

　　“...”陈归时眯着眼睛盯着鱼肉抬眼问道“这鱼肉里的荔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咱这保证真材实料，荔枝都是空运过来的，味道鲜美，入口微甜。强推不亏！”朱文康举着筷子龙飞凤舞的侃侃而谈。

　　“那算了，不吃。”陈归时夹起Q弹的鱼肉放进元军碗里，“元军吃。”

　　“嘿！你什么毛病？”朱文康瞪圆了眼睛，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这么好吃的啵啵鱼。

　　这时陈归时手机叮叮叮的响个不停，他打开来一看，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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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条好友申请。陈归时皱着脸，最终还是点了同意。他打开对话框问道：

　　龟仙人：你是？

　　最帅铲屎官：你同桌！

　　许凌言？陈归时心中涌上一丝情绪，不太易察觉，像是清风拂过琴弦，发出微弱的涟漪。

　　龟仙人：你起名字就不能正常点的？

　　最帅铲屎官：我头像就是我家古娜拉黑暗女神，怎么样，酷不酷？

　　龟仙人：...加我有事？

　　最帅铲屎官：给你看个东西。

　　紧接着许凌言发来一张照片，是颗酷似乌龟的黑色石头。

　　最帅铲屎官：我家古娜拉黑暗女神从院子里刨出来的，你看这个石头像不像乌龟？乌龟石头，龟石，归时，四舍五入那不就是你嘛哈哈！

　　龟仙人：...你无聊死了。

　　最帅铲屎官：哈哈哈哈，明天带给你。

　　“陈归时你跟谁聊天呢？这么高兴。”朱文康抻过头想看手机里的内容。

　　“没谁。”陈归时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脸上荡起了笑容，他收回表情迅速关了手机揣进兜里。“吃饭，吃饭。”

　　吃饱喝足后三人收拾了残局各自回到床铺上发呆，安静了好一会儿，朱文康望着上铺的床板开口道“其实还是挺想爸妈的。”

　　元军见其话锋不对，生怕陈归时会难过，连忙说“爸妈不在，有同学有朋友不也是挺好。”

　　陈归时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那不一样，平时跟他们大呼小叫习惯了，我嫌他们麻烦，才嚷嚷着要住宿。但是吧这如愿离开家了，还真是不习惯。”朱文康翘着的二郎腿来回晃“你们呢？爸妈平时唠叨不？肯定也一样，反正我是...”

　　“朱文康，你，你别说了。”元军着急的想打断他的话。

　　“怎么啦？唠会嗑儿也不行啊？”朱文康纳闷的问。

　　“元军，我没事。”陈归时云淡风轻的说“自小小姨把我养大，算是不愁吃穿，没有父母不重要。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一时间朱文康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想到开学当天陈归时说过没有父母这种话，原本还以为是跟父母吵架说的气话，合着是真的。

　　但朱文康不是个藏事儿的人，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你小姨还真够意思的，没给你送孤儿院去，还给你养的白白净净的。不过幸亏没送，要不然这么好看的小外甥给了别人多可惜，是吧元军。”

　　元军瞳孔放大，朱文康这番话忒野，直戳人心窝子。“啊...”元军忐忑的微微抬起头看向陈归时，不知道他听了这话会不会生气。

　　“确实。”陈归时眼神放空。“这么说来我其实也算幸运了。”

　　“是吧！”朱文康说着还来劲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小姨也好看，那你妈妈肯定更好看。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陈归时认真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妈妈的模样。“我只记得她头发很长很漂亮，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模样...真的不记得了。”

　　“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那也是宝，以后@*％&....”朱文康说着说着声音就飘飘忽忽的，后面说的什么就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朱文康？”元军试着叫了一声“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

　　“这家伙秒睡呢？”陈归时惊讶道。

　　元军轻笑道“无忧无虑的，多好。”他拿出没写完的卷子“时间还早，我写会儿作业。陈归时你写吗？可以一起。”

　　陈归时坐起身子说“你写吧，我明天再写。”他想起小姨给得大背包还在地上扔着，便伸手把包拎到面前，直接拉开侧兜拉链，从里面把东西掏出来，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古铜色怀表项链，怀表正面刻着一个锦字。还有一个很旧发皱的信封。

　　陈归时像是猜到什么，心跳难以控制的加快，他小心翼翼将项链上的怀表盖打开，上面一张和小姨长得极为相像的脸，她黑色微卷的长发，眉眼间虽和小姨很像，却不似小姨的温柔，多了一分妩媚和坚韧。一时间怀表上的面孔与记忆重合，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开始有了容貌。

　　王晓锦。这是他妈妈的名字。陈归时微微颤抖的双手打开那个信封，轻轻展开，娟秀的字迹显露出来。

　　晓静，王家没落至此，只剩你我姐妹二人，即使你瞒着我，我也大概明白我这病许是好不了了。

　　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去试图找陈卓，是我甘愿，痴怨入骨，也是我活该。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至死也是个笑话。惟愿来生哪怕孤苦也不要再见。

　　是姐姐不好，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还好你有白文和在身边，也算欣慰。

　　家里剩下不多的资产留给你，今后要好好生活。归时很听话也很懂事，他像我，是个感性的孩子。可怜他这么小我就要离开，都来不及看到他长大的样子，每每想到都伤痛不已。

　　归时能养在你身边我也安心，总归还有一个小姨疼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陈卓最喜荔枝，偏偏归时就荔枝过敏，哪怕一点都会引起气短，浑身起红疹。今后可要让他小心些。如果可以。

　　我死后不要再跟归时提起我，就让他忘了这个没出息的妈妈。

　　俯仰一生，未曾料想竟如此短暂。盛夏将至，遗憾止步于斯。祝妹安好，顺遂。

　　王晓锦 亲笔。2003年5月17日。

　　2003年5月17日，距离她的祭日也就相差三天，也就是在写完这封信三天后她就去世了。陈归时脸色并没有太大起伏，

　　关于妈妈的记忆已经很少了，只是喉咙酸涩难忍，不知是该怨恨还是该心疼。她的痛苦，情伤。陈归时无法感同身受，为什么要陷在感情中任凭痴怨腐蚀自己的身体。

　　他收起这张信纸，打开另一张很新的白纸，是小姨写的。

　　小时，虽然你妈妈告诉我不要让你看到她的样子，也不要想起她，这么多年来我也是这么做的，可看到你现在越发沉默的性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引导你，你在家的日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你越是懂事小姨越是难过，终是小姨没能照顾好你。

　　我思忖良多，还是决定将你妈妈的信和她珍视多年的怀表赠与你，希望你能明白，她直至最后一刻，从未停止爱你。你要记得，在这人世间，你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小姨和心心陪着你。

　　陈归时读完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泪珠滴在信纸上又被陈归时用手颤抖着擦去。多年来的委屈和不解在这时全部倾泻。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渴望亲情，只是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也忘了，当初刚到小姨家时天天哭着找妈妈的样子。

　　他收好信件，将怀表握在手心，轻轻躺在床上背对着元军和朱文康，死死的咬住下唇尽量不发出声响。

　　泪水一颗两颗三颗不休不止的落在枕头上，不一会儿便湿成一片，哭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还挂着泪痕就这么睡着了。

　　这晚他梦到妈妈一袭白裙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妈妈还是记忆中年轻的模样，而自己已经是少年的样子。

　　马路又宽又长，像是没有尽头，就这些走啊走啊，怎么也找不到家的方向。

　　繁花似锦觅安宁，可她这一生，又从不安宁。

　　归时归时，她把相思与期盼，都寄予在这个名字上。

　　终是黄粱一梦，至死不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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