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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
东宫总是萦着病气药香。
好在今日端午,艾叶熏彻阖宫上下,清香气息倒是把空气中弥散着的苦味驱了不少。
阴阴夏木啭黄鹂,石渠池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短于修剪,长成了最天然肆意的形状,绿荫如盖。其下便是东宫书房,石渠阁,一半躺在阳光之下,一半躺在绿茵之中。
“皇兄,”长安径直进了太子的书房。
先帝年轻时征战四方,与皇帝并不亲近。但太子苏廷阳,自幼是在先帝身边长大的,因而行事才能,都与先帝相似,远胜今上。后来长安出生,也在先帝膝下养了几年,又有太子教导,便与寻常公主很不相像。
甚至太子自觉身体每况愈下,连朝中部署都不再瞒着长安,书房这样的重地,也任她进出。
太子独坐在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案后,整齐摆放的卷宗几乎要垒成一座小山,更显得他体态瘦弱,薄如纸片。
金线在白袍上绘下了山川星河,松松搭在他的骨架上。
听见长安的声音,太子抬起了头来。
他面容颜色极淡,只有眉目浓重如墨。手指纤细得吓人,日光从窗外打进来,缥缈得恍如一阵轻烟。
长安心口一疼,叹了口气,“属官呢?怎么就皇兄一个人在这忙?”
“今日端午,都放假了。”太子微微一笑,放下笔招了招手。
长安缓步过去,拖了张椅子坐在书案对面,“皇兄就不知道给自己放个假。”
太子轻笑。
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过就这三五年可活了,必然要部署周全,让长安,芄娘,还有刚两岁的成辉有个明朗的未来。
也要让天下万民有个安稳的未来。
“可想好了?就快到你的及笄礼了,婚事要提前定下才好。”
笄礼前后订婚,在大燕来说算是寻常,但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已经算晚的了。
太子对长安公主的看重,可谓超乎百官的认知,甚至连东宫例会都有她的身影。为此御史台弹劾了几次,太子却变本加厉,长安公主出席例会的频率更高了。
御史台虽说起监察之责,但还没头铁到跟皇家对着干,久而久之,也就那一两个迂腐老臣坚持上书了。
因此各方都有预感,只待哪日太子薨殁,其麾下势力大半会被长安公主接管。
如此看来,只要娶到公主,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各世家为了自己支持的皇子,一早就催起了长安的婚事。
胜在太子在朝中的部署已有七八年了,好歹能把握住朝堂风向,即使病弱,一句话依然是重似千钧的,好不容易拖到现在。
长安也拿不定主意。
“还是皇兄先拿定主意吧。您看好谁,我就在那一派里随便挑一个得了。”
太子叹了口气。
那几个弟弟,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的。
还指望着长安选一个,自己拉扯个两三年呢。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齐齐叹了口气,又笑了出来。
“算了算了,等到春闱结束再说,说不定能捉个年轻有为的进士当驸马呢。”长安道。
太子下意识皱眉。
上一批进士,最年轻的都三十五了。
再上一批……如今孙子都满地跑了。
不过……
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魏国公家的长孙秦舟,据说明年是要下场春闱的。
三年前的秋闱第五,再加上谢公指导了三年,考个进士必然不是问题。
若长安心仪他,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长安可没那个心思。
她同秦姝情同姐妹,怎么好这么祸祸人家大哥?
不过是想再拖一拖罢了。
“既如此,兄长帮你扛着,你也来帮兄长分担分担吧。”太子分了一小摞的折子给长安,“去小书案上批去吧。”
五月微风,老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水面被晒得略有些温热,微漾起的波光像撒了一池的珍珠。万字纹的窗格之内,兄妹两人端坐桌边,静默无声。
落笔却是气定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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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觉得唐颜有种奇妙的效用。
看着她,便觉得舒心适意。
都说秀色可餐,入药也许也是不错。
秦姝干脆撑着脑袋,歪过头去看唐颜。
臻首娥眉,明眸皓齿,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颈部有些起伏,倒也不伤大雅。只可惜一双玉手。
南边荒蛮,她若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或是要自己动手洗衣做饭,生生磋磨了一双漂亮的手。
唐颜觉得自己仿佛被秦姝的视线抚遍了全身,急忙舀了一勺冰降降火。
却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手上停留了好一会,不免有些忧心。
自己这手,比起寻常女子来说,可大了不少,应该也粗糙了不少。
不会是被看出端倪来了?!
唐颜有些瑟缩,想瞧瞧把手缩回袖子里,却被秦姝一把拉了过来。
“我的手……”唐颜微微低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睁得溜圆,往秦姝面上瞟。
秦姝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心疼不已,“这有什么的?你瞧我的手,与你的倒是很像。”
秦姝自小练武,手指纤长,指结略有些粗大,虽说被磨出不少的水泡和老茧,但保养得当,每晚往手上糊厚厚的一层膏油,又有素兰和白檀在一旁精心按摩,总算还是比较柔嫩的。
“你大概是疏忽了养护,待到避暑山庄住的时候,我叫素兰教你们家彩枝一套按摩的手法,再配一套养手的膏油,准保你手上白嫩光滑!”
唐颜轻笑点头,手也随之略动了动,粗糙的指尖滑过掌心,秦姝心头一跳,感觉手臂像被点了麻穴。她微微闭了闭眼,调整呼吸。
忽然间,四周掌声雷动。
原来结果已定,秦姝却连半场都没怎么看下来。
最终是豫王赢了,三皇子倒是很有风度地上前恭喜,表情管理非常到位。
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输给豫王了。
直到豫王一脸天真无邪傻白甜地蹦到二皇子面前,三皇子终于垮下脸来,眼里掩饰不住的阴鸷。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恨恨地漏出一句话来。
三皇子身边白净漂亮的随侍连桥微微抬起头,眼睛在豫王和三皇子愤怒的侧脸上逡巡了两趟,把头埋得更低了。
马球赛结束,偌大的皇家围场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地,高高低低的,虎符缠臂的小不点,顶着额头上雄黄酒画出的“王”字,满场子乱跑地放风筝。
或有几只风筝线缠到一块了,或是他撞了她手上的线轴了,或是他磕了他的脑袋了。
总之吵吵嚷嚷,闹作一团。
云淡天轻,能成功上天的风筝却没几个。
秦姝看了会儿热闹,还得赶着回家吃午饭,唐颜目送魏国公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回头看了一眼彩枝,深深叹了口气。
为美色所惑,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梧桐巷,一条石板路,两堵高白墙,简简单单地延伸出去,左右两边整齐排列着十来座小宅院,偶有院里极高的树伸出白墙来,在道上留下一小块阴凉,大概可以供野猫午休。
与普通人声鼎沸的巷子不同,梧桐巷里少有人烟。没有闲坐门口胡侃的老头子老太太,没有饭点时连门都掩不住的香气,没有举着擀面杖追着皮孩子怒吼的声音。
一架简简单单的马车咕噜噜碾过干净的石板路,停在一户小宅前。
彩枝呆头呆脑地把头伸出帘子,很严肃地转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终于拉开帘子,跳下车去。
唐颜紧随其后,脑袋上扣了个大大的帷帽,闪身进了那只开了一条小缝的门内。
这里大多的院门是常年不开的,小门则乱七八糟开在各种不起眼的地方,弯弯绕绕地都能通到朱雀大街上去。
是专供各种不适合放在明面上的人或生意。
唐虞用了身边常随的大舅哥的名头,在梧桐巷买了间小宅院,用作彩枝的藏身之所,也是自己变装的地方。
再不多久,唐虞一身潇洒的公子打扮,出现在了朱雀街上,不知道是从哪条拐七拐八的小巷子里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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