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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受封
一场夜雨过后,吴郡呈现出一派风和日丽的春天景致。
孙权被侍从请去处理军务,要出一趟门,这时洛城才知他还担着奉义校尉一职。
他不情愿地走到门口,频频回头,一会儿吩咐房里侍婢,“好生照顾夫人,要事事顺她心意。”一会儿又嘱托洛城,“你要是闷了,就让涵衣过来陪你。”刚走出几米远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我今天要是赶不回来,会派人回来捎话。”
洛城站在房门前笑道,“你只管去吧,我又不会走。”
孙权呆笑两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了她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出门去了。
梳洗罢,洛城带着小荻去西厢太夫人院里问安,大嫂李夫人恰巧也在。
李夫人一见洛城便安慰道,“我刚和母亲正说起呢,你弟弟随送亲队伍今早回山阴去了。你莫要挂念,将来若是想他,还可派人请他到吴郡来。”
洛城低头答谢,“多谢大嫂关怀。”
太夫人又对洛城说,“去年我到山阴时,还曾和你母亲说笑——你和你弟弟模样生得相似,却又是不同的气度,你是出奇的秀气,他是出奇的豪气,我好生羡慕你母亲,生了一双天赐的好儿女,我还想拿我四个儿子跟你母亲交换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笑,李夫人笑着接道,“谢家太太才不会答应交换呢,母亲的四个儿子,可不是人人都敢养的。”
嬉笑声中,孙涵衣跑来缠着洛城陪她玩,洛城请示过太夫人和李夫人,便和孙涵衣来到穿堂。
洛城远远地看到潘姬和吕姬带着成群的侍婢从穿堂经过,觉得怪异,孙策这两位妾室看到洛城,也不打算上前说话,扭过头只装作没看见。二人虽然有孕,但是昂首阔步的样子看起来并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
孙涵衣说要放风筝,洛城便带她在府中空旷的地方放风筝,累了又去假山后面捉蛐蛐儿,再累了就在池塘边喂鱼。洛城也想带她去桃花园走一走,但是孙涵衣对桃花毫无兴趣。
喂鱼的时候,孙策的两个孩子也加入进来,孙朝颜只比孙涵衣小两岁,却乖巧地称涵衣为姑姑,洛城觉得有趣。转念又想到,顾家的顾劭还要称比自己矮一头的陆绩为舅舅,便对吴郡这类年龄与辈分的趣事见怪不怪了。
孙朝颜不仅年纪比涵衣小,性格也比涵衣安静温顺,涵衣撒鱼食,是像扔石头那样抓一把扔出去,鱼食大部分都落在了她脚下,落进池塘里的寥寥无几。
朝颜则不同,她抓一把鱼食,是先蹲下去,然后伸长胳膊,随风一扬,鱼食就全都撒进了池塘里。鱼儿游过来捕食吃,她也只是笑着静静观看,不像涵衣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洛城有些心疼孙策这个女儿,府里最受宠爱的孩子是孙涵衣,孙朝颜身为府中嫡长孙女,却常常被众人忽略,她又是这么安静不吵闹的性格,不知在府里是否受过委屈。
洛城抱着这小女孩说,“我们的朝颜真是比小姑姑还会喂鱼啊。”
孙朝颜在她怀里甜甜地笑了。
涵衣好就好在直爽开朗,听洛城夸了朝颜也不介意,还虚心地跑过来向朝颜学习。
身后突然有一人大喊,“小公子当心。”
洛城忙转身看去,只见杨姬一把拉住了把脚探进水里的孙绍。
洛城觉得后怕,“幸好你来的及时,我差点没看住他。”
“夫人在照看两位姑娘,本就顾不上来,再说照顾小公子和姑娘,原是我分内事。”杨姬一边给孙绍脱掉湿鞋,一边对洛城说道。
洛城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大嫂身边服侍的人呢,怎么叫你照看孩子?”
忽而想起刚才在穿堂看到的那幕,便向杨姬求证,“是不是潘姬和吕姬把你们夫人身边的人都要去了?”
杨姬难为情地点点头。
洛城有些不忿,“真是岂有此理。”她现在算是明白孙朝颜这不争不抢的性格是随谁了。
杨姬吞吞吐吐地问,“我听说,谢夫人是会稽山阴人士?”
“正是。”洛城听出杨姬像是有事想说。
杨姬低头道,“我也是山阴人。”
洛城很惊喜,“这么巧?”
两人正说着话,李夫人也过来了,杨姬慌忙别过头,问孙绍要不要回房换鞋,孙绍却说不要。
洛城起身相迎,李夫人对她笑道,“照看小孩子是不是特别辛苦?”
洛城忙摇头,“大嫂的两个孩子都特别安静乖巧。”回头看了一眼孙朝颜的背影,又说了句,“安静得叫人心疼。”
李夫人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蓝天,又低头说,“将军曾说,这两个孩子性格都像我。”
杨姬过来请示二人,“绍公子的鞋湿了,恐怕着凉,我先带他回去换鞋了。”
李夫人弯腰对孙绍笑笑,温柔地说道,“去吧。”
洛城猜不透这位大嫂的心性,李夫人对众人都是笑脸相待,还很会讨太夫人开心,但她自己似乎无欲无求,身边的侍婢都被孙策的宠妾要去,她也不闹。洛城甚至觉得,李夫人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个心灰意冷的影子。
洛城试探地问,“我听大嫂的口音,好像不是江东人士?”
李夫人爽快地笑道,“我原是汝南郡人。”
洛城有点摸不着头绪,汝南郡人,怎么会嫁给江东孙策?
李夫人注意到洛城的疑惑,笑着继续说道,“我父亲原本是袁术手下的长史,平董卓之乱时,我们与江东孙氏有来往。”
洛城也笑了,“原来是这样。”又问道,“大嫂的父亲如今也在江东吗?”
李夫人摇摇头,看着远处说道,“我嫁给孙策之前,父亲就死于战乱之中了。”
洛城发觉自己唐突,愧欠地赔礼解释,“对不起大嫂,是我多嘴了。”
李夫人却温和地摆摆手,“生老病死,世间常事,有什么可忌讳的?你也是想关心我,才会问起这件事的。”
洛城如释重负,李夫人又继续说道,“我索性都告诉你吧——我家里只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后来,我带着母亲和妹妹,随孙策来江东,途中经过一个地方,那里在闹瘟疫,我母亲和妹妹太饿了,吃了当地的东西,不久——她们都死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没有一个娘家人了。洛城听她波澜不惊地讲述这些话,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那样,没有悲伤,没有情绪。不过,她的眼角在不断闪烁,洛城在想,如果她能哭出来,尚且还使人放心,可是她尽力隐忍着,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还试图用强颜欢笑来控制自己,最终,她做到了。
看到她脸上露出端庄的笑容,洛城心头一阵酸涩。
傍晚时,太夫人请李夫人和洛城都去她房里用晚餐,洛城惦记着孙权还没消息,拿着筷子食之无味。太夫人看她没精神,笑着劝道,“你可要好好吃饭,不然孙权会心疼的。”
洛城脸红地低下头,这时一位侍从进来禀告说,“少将军交代,他今天会迟些回来,请谢夫人不必担忧,另外还嘱托夫人早早歇息,不必专门等他。”
侍从退下后,李夫人看着洛城揶揄道,“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洛城笑着,满怀感恩看向太夫人,她觉得孙权能这样体贴细致,全仰仗太夫人的教导与培养。
太夫人忽然若有所思,看着两位儿媳说道,“孙权九岁时,他父亲就离我们而去了,之后一直是我教育着他,所以他性格像我,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一片心意。孙策就不同了,从小跟他父亲相处的时间多,不仅脾气暴躁,还跟他父亲一样不会说话,有时候心里明明关心着别人,嘴上却关着大门。”
洛城听出弦外之音,太夫人这是在借机安慰李夫人。李夫人却似听非听,对孙策的性格丝毫不发表意见,洛城也不好开口接太夫人的话。
场面出现了不该有的平静,正巧这时又有一位侍从进来,脸上乐呵呵的,一开口就道喜,“小的给太夫人道喜,朝廷封孙策将军为吴侯了,兼带一个讨逆将军的名号。”
洛城和李夫人纷纷转头去看太夫人,只见太夫人缓缓站起来,“好,好——”又对侍从说道,“你也领赏喝酒去吧。”
李夫人和洛城也都站起来,互相望了对方一眼。二人听到“讨逆”二字,便猜想朝廷此举是为了让孙策继续发兵攻打袁术。
太夫人却感慨道,“不管如何,朝廷默许孙家统领江东了。策儿之骁勇,不亚于他父亲,文台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李夫人便问道,“母亲可是要去家庙上香?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太夫人扬手拒绝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想独自祷告一番。”
散席后,洛城回到房里,找出一本《论语》来看,字都在眼前,却落不到心里。她之前虽然知道孙氏是做什么的,但是直到今日,才有深刻体会。何谓刀口上讨生活?这便是了。
孙权还没回来,洛城望着烛灯,突然害怕得很,便唤小荻进来陪她说话。
小荻一进来就打趣,“姑娘是想家了?还是想姑爷了?”
洛城纠正道,“你现在可不能叫我姑娘了。”
“是是是——夫人到底在担心何事?”小荻想了想说,“算起来,承公子现在还没到山阴呢,昨夜有雨,也不知道路上是否顺利。”
洛城托腮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承弟,你知道吗?马上要打仗了。”
小荻紧张地问,“哪里?会稽郡吗?”
“不,是孙氏又要出兵打仗了,去打袁术。”
小荻松了一口气,又小声嘀咕道,“打仗对孙氏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
洛城的心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那样难受,打仗对孙氏来说是家常便饭,却不是她会稽谢氏可以想象的。
渐渐地,洛城撑在书案上睡着了,迷迷糊糊觉得有只手覆盖在自己肩上,一睁眼,便看到孙权面带微笑的脸。
洛城起身抱住了他,让他的怀抱驱赶她心里的不安。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她的声音从他怀里发出来。
孙权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声音款款地安抚道,“我不是派人告诉你,让你别等我吗?”
“可是我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里。”洛城委屈地哭了,又发现自己的眼泪落在了孙权的脖子上,哭笑不得地放开了他。
孙权笑着给她擦眼泪,“怎么了?鼻涕弄在我身上了?”
“才不是呢——”洛城嘟嘴止住泪。
孙权看着她说,“大哥说你是孙家的福星,你刚一来,朝廷就要封大哥做吴侯了。”
“可是,你们又要去攻打袁术了,对吧?”
孙权有些惊讶,“你已经猜到了?”
洛城只关心一件事,“你也会去吗?”
“怎么会?我们才刚成婚呢。”孙权拉起她两只手,“再说了,大哥身边有周瑜和诸位将军。”
“那就好。”洛城放心地依偎在他肩上,什么都不去想了。
孙权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唯唯诺诺地小声说道,“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抱着你躺在床上。”
洛城一阵面红耳热,害羞得不敢看他,于是把脸藏在他肩上,声音颤颤地评价一句,“厚颜无耻……”
“我以前可不这样,我变得厚颜无耻都是因为你,你说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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