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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往矣 6.众目
6.众目
虽然说小鬼难缠,但萧如是并没有凭着一身官衣作威作福,这十几天过来,萧如是越来越适应这份差事,和街里街坊也逐渐熟识,只不过到哪里仍旧是和和气气的,虽然说骂不过泼妇追不上贼,其他都还过得去,办事情很尽心,也学着拿个仨瓜俩枣,但和万一泊不同,小摊小贩是真乐意让他拿。
一日收班,萧如是看着风很大,想着今晚喝两口,花二十文买半只烧鸡,摊主帮忙撕碎了,还饶进了一只鸡腿,淋上麻油,用油纸包了,收了十八个铜板,萧如是推搡不过也就不说什么。自己辖区里有条巷子,藏着一家卖散酒的小店,萧如是一直闻着却从来没喝过,这一会确实馋得不行了,进去买了最小的一坛酒,喜上眉梢蹦出门去。
才出店门没几步,迎面冲出一个黑影把萧如是撞得一个趔趄,烧鸡撒了,酒也碎了,摊了一地,心疼啊,可萧如是还没骂出声,对方却先发难。
那像是一个衣锦端秀的员外,从怀里掏出断成两截的玉簪,怒骂哭喊叫屈,一屁股坐倒在地,招呼起了街坊四邻前来围观,指着萧如是说这个家伙仗着一身官衣欺负平头百姓,要抢夺宝贵的传家玉簪不成,就动手打人毁坏宝物。
就在此时突然出现好些个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开始对自己指责和谩骂,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看起来可怜谁就是无辜的人,然而他们还要带动更多不明所以的群众参与讨伐,萧如是从没遇到过这般场景,整个人全懵了,不停的张望,手足无措一脸的无奈,想道歉对方似乎并不给自己张口的机会。
谩骂声指责声就像一支又一支锋利的箭直戳胸口,他的颜面也好尊严也罢,全都被人们随意的摔在地上,萧如是这才领略到什么是『恶语伤人六月寒』。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平白无故遭受这般的无端指责?他们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们为什么还如此理直气壮?就因为我站着,他坐着?就因为我是强权官差,他是弱小平民?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开始先入为主扔下了判决书?
一件事情都会有头有尾,但是大多数人在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往往都是从某一部分开始,并非所有人都能从头至尾的获得全部信息,这时候恰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往往会让人陷入不明不白的立场,是非黑白能在断章取义中任人摆布,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会争先恐后的占领道德的制高点,成为指责他人维护道义的圣人,享受高岭之风带来的快感,而殊不知真正的道义都被他们践踏得体无完肤,不知晓事情的全貌时,保留自己的意见,待到水落石出时,自然心里有杆秤。
随着街坊四邻越聚越多,大家虽然只相处了十来天,却都在帮萧如是说话,指着那个员外骂着碰瓷不得好死,人群用维护的声音逐渐大过指责谩骂,说来也少见,平头百姓保护着官差并且和碰瓷惯犯对峙,这下萧如是更懵了。
“萧头抓他们,都是碰瓷和托,不要怕,我们替你作证,他们就是讹钱的,他那个玉簪撑死几钱银子的便宜货。”
“反了天了,还有碰瓷官差?咱萧头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个员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随着自己的声势越来越小,表情一变,不再那么无辜,将玉簪往地上一摔,不装了,把地上的酒坛和烧鸡踩成泥,啐了泡口水,怀里抽出一把森森短匕,冷冷道:“不赔钱,就赔命,谁想替他挡刀子可以直接站过来。”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只有七七八八的人留在原地,这七七八八个人也纷纷从怀里掏出刀子把萧如是围得个水泄不通。
就很突然,从碰瓷瞬间升级成为持械暴力冲突,萧如是显得手足无措,干咽口水,抽出刀,也不知道刀口对着谁了,他只有一个人,原地打转,谁要向前一步他便向前划一刀,对峙了几口茶的时间,只听一声令下,包围的人一拥而上,萧如是只能闭着眼一通乱挥,自己被扎了几刀,也逼退了几个人,但这群人像狼群扑食一般此起彼伏,扎得萧如是浑身渗血,直到最后把萧如是按倒在地。
萧如是道:“我是衙门里的官差,你们袭击官差就是袭击衙门,你们就是和官府作对,你们这是造反!”
那个员外并没有理会,一脚踏在萧如是的胸口,揪起衣襟就骂道:“亏我这么看得起你,呸,什么也不是,浪费我这么长时间。”
“我不认识你啊!你他妈谁啊?”萧如是颤抖道。
此时听得远处传来一顿凌乱的脚步声,“三哥,来人了。”那个员外狠狠地踩了萧如是一脚,带着人扬长而去。
万一泊带着人来了,现场早已没了人影,把萧如是搭回了衙门里的医馆,萧如是一路委屈道:“万兄,你再晚来一步我可能就报销了,他们谁啊,说我浪费他们时间,他们还浪费我一坛酒呢,他妈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我也纳闷呢,我的地盘还没见过这么狂的一伙人,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就撞我,说把东西撞坏了赔钱,然后一群人就拔刀了,我是官差啊,讹到官差头上了,衙门口的人他们都敢下手,他们谁啊这么嚣张,还有王法吗?”
“你先别叫了,先让医官看看。”
医官才合上金疮药的瓶子,笑道:“你小子挺走运啊,挨了这么多刀,每一刀都差一点就扎中要害了,好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皮肉伤,扎的也不深,止血了就没事了,疼是会疼些日子,但不要命,这几日先养着吧。”
萧如是和万一泊面面相觑,萧如是不知是该乐还是该哭了,万一泊给萧如是塞了一瓶药,神秘兮兮的说是祖传秘方专治刀伤,被医官一顿数落。
如此,萧如是在屋里躺着,再没出过门,可即便这样,他仍旧能感觉到有些异样,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双眼睛盯着他,直到一日夜,他的屋门被急促的敲门声砸开。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衙里急招!娄知县要见你。”
萧如是衣服都来不及换,跟着衙差急忙忙赶到衙门口,发现不只是自己,好多人都陆陆续续来了,大家也都是一头雾水,有些人还在半醉半醒迷迷糊糊。
“娄知县让你们进花厅。”
一众人一股脑挤在不大点的二堂中,县令娄海生在厢房内,众人侯在堂中,两人两人的被叫进厢房,谈话半盏茶的功夫,出来的人都是一脸愁容火急火燎,外头醉酒的也醒了大半,感觉气氛极其诡异,就连老油子黄老狗和赵头都不知道娄知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轮到萧如是了,和他一起进去的是万一泊。
娄海生递给万一泊一份差批,道:“你二人负责押解一名囚犯,前往广南西路归德州,押解历时三个月,一切如常我就不多说什么,但有一点,我要求你们从城南门出,过了五里亭往东走大路,力保犯人安全到达目的地,不得有误,清楚吗?”
“清楚。”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候收拾行李,一炷香后即刻出发。”
“啊?马上走?”
“这次押解的报酬够你吃半辈子,有意见就脱衣服走人。”
“马上回去准备!”
“萧如是你等等,万一泊你先去。”
娄海生严肃道:“三个月尽可能到,否则也许会有变数,但不勉强,相对于抵达时限,保证犯人的安全抵达才是首要任务,我强调一遍,安全最重要,清楚吗!”
“尽我所能。”
这个夜晚匆匆忙忙,风风火火,可忙碌的不仅仅是衙门口的差人,湖面涟漪此起彼伏,水下暗流涌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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