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簿

　　原本不枯山是老花妖的葬身之处，朱炎现在到了一看，发现这里竟成斗艳场了。远望过去，群山表面铺上了一层地毯似的赤色鲜花，每一朵红花的中间有一个齿轮状的小口子。这些口子缓缓地一张一合，像是一张张的嘴在呼吸着空气。

　　这些小花妖吸收了阿南的血，只要静心下来好好修炼，便能离成形不远了。可它们偏偏贪心又贪婪，不惜将触手伸向朱炎的院子，试图破坏结界...

　　朱炎抽出无边剑，在花群上空画了一圈，底下花妖们的根藤瞬间被斩断，之后朱炎又顺着剑沿擦出一道火星，丢了下去。

　　在赤焰燃烧下，花妖群的妖丹被燃尽，纷纷变回了花朵原形。

　　回到地上，朱炎走了几步，附近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朱炎闻声过去，看到一条约六尺长的状似白蛇的怪物正在地上挣扎。

　　再走近一看，朱炎终于认清那是条桑蚕，只是体型异常庞大。巨型桑蚕总共有十来个，都是因为沾了些灵力，才有了这般变化。

　　这些桑蚕虽然没有直接承受赤焰，但因为在附近受到了余温，于是只挣扎了十几秒就统统化为了白粉。

　　这些异像皆因阿南而起...朱炎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树洞外面，树洞上方斜出的枯干上挂着一串风铃。

　　走进洞中，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和一些物品。见有一些瓶瓶罐罐摆在角落里，朱炎打开看了看，发现一个小罐子里装了一卷用布包裹好的树皮纸，每一页上面都记录了文字，纸张背面还有一些图画。

　　尽管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但朱炎察觉到这些与阿南有关，便将这卷纸收了起来。

　　离开魔域后，朱炎去了天庭。他来到一处侧门，这里位置偏僻只有一些小兵小将在看守，负责看守的还有以前和朱炎关系颇好的启悟。

　　见到启悟，在他还未来得及行礼的时候，朱炎率先拦住了他。这时，启悟面无表情，内心却在波涛汹涌。他把守了八百多年，才见着这么一次朱炎。

　　朱炎走近，拍了拍启悟的肩膀，笑道：“好久不见。”

　　启悟因为这句话眼前不禁升起了雾气，他立刻转过身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等眼前雾气褪去了才回过身来，回过身后便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启悟的这张脸，在几千年前的某一天，曾被朱炎取笑说是“大苦瓜脸”。

　　“魔王，不知这次前来有何要事？”启悟行着礼，恭敬问道。

　　朱炎直奔主题地说道：“我想见见司命老头。”

　　大司命侍奉了两代天帝，如今还依然□□在司命岗位上，虽说没有位高权重，但也称得上是天界元老级的人物。而朱炎却照旧称呼他为“老头”。

　　启悟点点头，给朱炎系上一条金绳，用手指了指东南方向，“天界的规矩，还望魔王见谅。大司命平日行踪不定，往东南方向，或许能找到他。”

　　朱炎看了看远处，笑着说道：“多谢。”

　　飞了没多远，朱炎把金绳给卸了下来，路过老君那时将它压在了一个瓮里面。这金绳其实是条寻迹虫，是用来追踪来人的踪迹用的，去见老头朱炎自然不能带上它。

　　又飞了一会，朱炎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果园，远远地看到了那老头。此时，司命老头正侧着身子靠在一根桃树干上，微眯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执着和入神。

　　朱炎静悄悄地走到老头身侧蹲下，他取出一早准备的玉瓶，把瓶口对准老头鼻孔，微微晃了晃瓶身。嗅到酒香，老头果然来了精神，立刻睁开了眼。

　　但见来人是朱炎，大司命哼了哼，又把身子侧了过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炎笑笑，说道：“老头，我来就是单纯想和你叙叙旧，聊一聊。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想我可我却想你的很？”

　　大司命这下哼地更响了，“油嘴滑舌，你这套对我早就起不到作用了。”

　　“哦？那这个呢？”朱炎把玉瓶举到大司命面前，见他视线偏移，有意控制自己，便又故意装作要拧开瓶盖来激一激他。

　　果然，朱炎还未来得及使上力气，玉瓶就被老头一把夺去了，老头嘴里还一边嘟囔着说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不懂得如何爱惜东西。”

　　“这放了几百年的酒啊是有灵气的，开瓶前得用万年寒冰先镇一镇，把它里面的污气去掉，再用干梨木点上火对着烤一烤，然后...”

　　朱炎这时站起来打断老头，说道：“礼物你既已收下，那我便开始问了？”

　　“你想问什么便问，但我得提前告诉你，我很长时间不管也不问什么了，所以现在发生的事情我都是不知情的。”老头鼻子在酒瓶口嗅了一圈，神情开始有些陶醉，白色的眉头舒展开来，长长弯弯的白眉毛烙在眼睛上方，像个“八字”。

　　“我来只想问一个人。”朱炎紧盯着大司命，不打算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莫桑，当年是否真的死了？”

　　老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当年，在不枯山，你不是也亲眼见到战神灰飞烟灭了？”

　　“那闯入魔域的凡人阿南是谁？为何莫桑的残元会被她吸引？为何她的血也会使妖修为大增？”朱炎追问道。

　　“阿南？”老头眼睛转了转，又摆了摆手，“如今，凡人的命数已经不归我管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至于你说战神的残元被她吸引，我想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说到巧合，刚刚我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粉霜仙子。她说我若是找到了你，便将你的下落告诉她。”朱炎说道。

　　“粉霜...”老头的眉头挤作一团，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过了一会老头开始摇头叹气道：“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为何还如此执着？历劫时的缘分怎能当真呢？”

　　“我记得，每个司命都有自己掌管的轮回簿，就连天帝也无权干涉内容。老头，你的簿子可否借我一阅？”朱炎说道。

　　“轮回簿虽归我管，但却并非我能掌控。时机未到，我也无能为力啊...”老头叹息说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神情似乎还沉浸在什么事情当中。

　　时机未到？到底是什么时机，让莫桑不得不去经历轮回？难道获得和平后，天界便不再需要战神，也不再需要莫桑了？

　　...

　　那晚后，阿南表现得很是客气，尽管她知道朱炎只是喝醉了才将她误认成了别人，但她还是不想引起任何误会。休息了几日后，阿南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皮肤上还有一些轻微的痕迹。

　　这几日，为了不影响伤口愈合，阿南都尽力避免伤口沾到水。如今见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她自然想好好清洗一番。她发现，朱炎每日早上都会出去一段时间。于是，这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等朱炎走了，她便出门寻找曾经发现过的一片池塘。

　　阿南刚刚走出门，追雪就跟了过来，它似乎发现到了她的心思，绕到她前面像是要拦住她。阿南哭笑不得，于是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干脆把它也一起带了过去。

　　男女之间毕竟有别，在朱炎那里阿南每次沐浴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相对隐蔽的环境，她抓紧时间解开外衣，将衣服放在岸边，然后走进水里。

　　水里温度有些凉，阿南里衣湿透后，身体冻得微微发抖。来都来了也顾不得许多，阿南把双手双脚都用棉巾擦了擦，棉巾有些粗糙，擦过皮肤带走脏污的同时，也留下了一道道浅色的红印子。

　　阿南泡在齐肩深的水里，忽然脚下泥土开始松动起来，围绕阿南的池水这时流动形成了漩涡，将她圈在中间。有一根细细痒痒的东西缠住了阿南脚踝，阿南过去最怕水草之类的东西，于是赶紧蹬起腿往岸上游，但只几秒的功夫，她被一整个拽入了水中...

　　察觉到异样，追雪急匆匆地跑到池塘边，却发现水面一片平静，阿南不见了。追雪刚准备入水寻找阿南，这时朱炎出现了，他早一步跳入了水里。

　　朱炎很快看到了阿南，她眼睛紧闭着，双手双脚都被水草缠绕，在她底下有一团青色的草团。这水草精显然是想将阿南溺死后，让她成为自己的食物。

　　朱炎朝草团放了一团火，水草精在赤焰的包围下，很快燃成了灰烬。到了岸边，朱炎立即用真气逼出了阿南呛入体内的水，又将她的衣服烤干避免她寒气入体。阿南一动不动地在朱炎怀里躺着，双目依然紧闭着。

　　“阿南，醒醒...”

　　见她仍没有任何反应，朱炎莫名有些慌了，于是不断地往她体内输入真气。

　　“主人，如今她是一个凡人，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些。”追雪劝道。

　　朱炎赶紧将真气收回，追问道：“你说说，我该如何救她？”

　　“我以前在人间历劫时倒是见过，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具体方法是让对方平躺，然后一边按住对方的胸口，一边嘴对嘴地给对方渡气。”

　　追雪说罢，朱炎便按它说的，将阿南放平在地上，然后咬咬牙低下头与她冰凉的唇相碰...

　　“咳咳..咳咳...”

　　终于顺利呼吸到空气，只是第一口吸的太过急切，阿南不禁咳嗽了起来。

　　“朱炎？你怎么会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阿南睁开眼，见到朱炎，忍不住惊呼道。

　　阿南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穿戴整齐，而朱炎眉头紧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阿南意识到是他救了自己，忙一边跟他道谢一边表达起歉意。

　　“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招惹到妖怪。这次多亏你及时搭救，不然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阿秋...”道谢道到一半，阿南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朱炎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快回去吧，你要是被冻死，我刚刚还不如不救。”

　　阿南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跟在朱炎身后，一边发抖一边慢慢地走回去了。回去后，朱炎在房间里点燃了一小堆柴火，阿南搬来坐垫在火焰旁边坐了下来。她知道朱炎还在生自己的气，本想保持安静不去惹他，但看他把柴火和被子都让给了自己，便忍不住问道：“你一点都不冷吗？”

　　朱炎看了眼她，没做回答。

　　“我明白了，你不冷就好。”自言自语说罢，阿南低下头，安心地把头也埋进被子里。

　　这时，有人挤到她旁边坐了下来。阿南抬起头看到朱炎猛地抢走了一大半被子，盖在他自己身上，有些惊讶。

　　“被子要遮住肩膀，这样才会暖和。”见朱炎只把被子盖在小腿位置，半响也没有反应，阿南忍不住上手把被子扯到朱炎的肩膀上，说道。

　　朱炎原本只是一时无名火上头，才故意过来抢走阿南的被子。如今见她不仅没有生气而且当了真，无名火便很快消下去了。本想撑一会便找个借口把被子还给她，不想她没多久便倒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把阿南抱起来要放到床上时，朱炎才发现她的身上很烫，他马上出去取来一小块穹冰，用棉巾裹好然后放在阿南手里。穹冰不会融化，但会不断地吸收阿南过高的体温。朱炎一整晚都在床边守着，等到她体温恢复成正常，再及时把穹冰拿走。

　　醒来时，阿南发现自己左手手腕上多了一根细细的红绳，还有一个小巧的铃铛悬挂在红绳中央。于是，对着日光，仔细端详起来。

　　“醒了？刚好，来把药喝了。”朱炎说道。

　　朱炎刚好端来药汤，见阿南已醒，便递给她。

　　“这是什么？”阿南指了指手腕上的红绳，问道。

　　“你先把药喝了，我再告诉你。”朱炎说道。

　　阿南低头一看，这药汤黑漆漆的，跟墨水一样。她好奇地问：“这难道就是解药？”

　　朱炎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淡淡地说：“这只是寒毒的解药，你要想活着找到解药，就先乖乖地把这药给喝了。”

　　寒毒又是什么毒？阿南为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霉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喝了一口药汤。“呕...”阿南险些把药吐了出来...

　　“这药也太苦了，真的要全部喝完吗？”阿南可怜巴巴地看着朱炎，问道。

　　朱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微微地扬了扬自己的下巴，示意她速速喝掉。阿南只好用力捏住自己的鼻子，勉强把药灌了进去。喝完后朱炎递了一碗清水过来，阿南把一整碗水喝完，才感觉嘴里稍微没那么苦了。

　　“不想喝药，就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会无时无刻在你身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可以通过那个铃铛告诉我。”朱炎说道。

　　阿南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朱炎，“那你...不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乱跑了。”

　　“还有，谢谢你送我的礼物。”阿南感激地说。她晃了晃自己手腕，系在红绳上的铃铛开始叮当作响。

　　阿南看着自己手腕上晃动的铃铛，莫名感到有几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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