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刀[快穿]

　　凛冬的京城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绵雪，元雉的生辰在除夕前，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一家都在京城，但云絮却不在了。

　　这次生辰也将办元雉的及笄礼，还以为自己是稚童的元雉老成感叹着岁月年年转，年华不常留，自己居然要迎来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想到说亲，元雉微红了脸，也不知道陆先生会有何反应。

　　绿竹一进屋就瞧见自家小姐的花痴脸，猜到她又在想陆先生，捂着嘴偷乐，被元雉逮个正着。
　　“怎么了，绿竹？”元雉问道。

　　“小姐，听说少爷向夫人提起亲事了！”绿竹一脸八卦。

　　元雉瞪圆了眼，心底窜起一阵不安与惶恐。

　　元雉放下暖炉从榻上一跃而起，穿上绿竹递来的羊毛大氅就往屋外跑去，不用想也知道是直奔贺夫人房间去的，一推门，元雉就感受到了贺夫人强烈的怒气，她本来着急的眉眼皱的更深了。

　　“母亲？怎的发这么大火？”

　　“你问问你这好兄长，他要娶的是谁？”贺夫人横眉冷笑，竟是真的生了大气。

　　贺雎正垂头跪在地上，听到这话依然沉默不语，元雉也跟着跪了下去帮他说好话。

　　“哥哥对那姑娘一往情深，母亲莫怪。”

　　“长乐公主。”贺雎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满是坚定不移的情根深种，“我知道这时候不是好时机，可母亲，你当年也只认定了父亲一人。”

　　“你与我能一样吗？”贺夫人厉声说道，“你父亲当年不过五品小官，你看上的可是当朝圣上的幺妹！”

　　“我自小事事听从父母亲教诲，可为什么我连心慕之人都无法照顾？”

　　“你这是想要我们贺家的命！”贺夫人说到气处，扇了贺雎重重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吓得元雉一哆嗦。

　　“满朝上下都在盯着公主的婚事，你非要蹚那浑水！你知不知皇上已有打算！”贺夫人言辞厉色，“此事不必再提，你也休想再出府去，不到开春复试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若还想出府私会，就休认我这母亲！”

　　元雉和贺雎被赶出了屋子，屋外大雪纷纷扬扬，刺骨的寒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们，贺雎在贺夫人门前撩袍跪下，乞求得到母亲成全。

　　元雉闭眼深叹了口起，梅林里齐满星无奈的身影历历在目，元雉知道贺雎死脑筋，认准的事定会坚持到底，她心底也揣着事，并没多劝，说了句让贺雎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去。

　　这场大雪一直持续到月末，积雪堆到了一尺高，贺雎那日连跪三夜后便病倒了，贺夫人却还是没有松口。元雉也很久没再见到陆净凡，去院中找他也不在，似是再也没有回过贺府。这个冬天竟是越发寒冷。

　　贺雎的病情每况愈下，好好八尺男儿被痨症折磨得失了人形，元雉去求母亲，被贺夫人扫出门外。贺雎醒来时就见元雉在床前默默掉眼泪，他伸出手想替妹妹抹掉泪珠，被元雉一把抓住了手。

　　“哥哥，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就向母亲认错吧。”

　　贺雎淡笑着摇摇头，气若游丝的回道：“你也知道，不是那个人就不行。”

　　元雉的眼泪流得止不住，她如何不懂如何不明白，可是没办法，她和哥哥都没有办法。

　　“哥，你若倒了，以后谁再护着这个家？”

　　贺雎看向元雉的眼神充满力量，语气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雉妹，你可以。”

　　元雉一愣，声音放沉：“哥哥，满星姐姐要出嫁了。”

　　贺雎的笑凝固在脸上，渐渐变成不可置信，他猛烈咳嗽起来，竟喷出了一大口血，粘到了元雉的袖口，黏到了元雉充满悔意的心上。

　　“哥！”元雉惊恐的尖叫，贺雎却再次晕了过去，气息更弱，好似将死。

　　贺夫人终于来看贺雎，元雉悲戚的眼神让她心悸，贺夫人有苦说不出，夜以继日亲自照顾贺雎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天贺雎难得有了精神，他静静坐在床头看着贺夫人为他绣福囊，贺夫人的鬓角生出了许多白发，她眼圈发红，像是日夜痛哭过。

　　“母亲，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贺雎出声打破一室沉寂。

　　贺夫人拿着针线的手滞了滞抬头看向贺雎，她神情悲悯却没有直接回答。

　　“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小小一只像个小猴子，从小爱吃糖，但总被你父亲训诫，等你妹妹出生了，你不吃糖了，把糖都留给妹妹，是个好哥哥的模样。”

　　“我们一家五口去逛花灯节，你牵着妹妹的手，却以为自己把妹妹弄丢，急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看得我和你父亲笑得弯不起腰。”

　　贺夫人流着眼泪笑了一下，贺雎也跟着笑了起来，贺夫人伸手抚着他的额发，贺雎这才想起自从长大，已经很久没和母亲这样亲近了。

　　“母亲苦心儿子明白。”

　　“雎儿不要怪母亲，不是母亲不答应。”贺夫人收回手捧着自己泪流不止的脸，想起自己亲手送走了大女儿，小女儿仇视她，心中酸苦呜咽道，“圣上什么事都知道，你父亲难受不愿见你，只有我当这个恶人，可我也是你母亲啊。”

　　贺雎突然听到府外敲锣打鼓吹着唢呐，依稀可以听清是奏着喜乐浩浩荡荡一路吹了过来，贺雎心里一颤，他死死攥紧了拳头，咬紧牙根，青筋从额角根根分明。贺夫人也听到了，她急促站起身一把将贺雎抱进怀里，捂住他的双耳，哆哆嗦嗦使劲喊道：

　　“雎儿我们不听，不听！”
　　“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我有你父亲还有妹妹！你要振作起来！”

　　贺雎闭上眼，闻着母亲身上清幽的香气，被捂住的双耳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似是越来越慢，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却还是用尽全力环抱住母亲，眼前也浮出一个姑娘笑意盈盈转身望向他的身影，他扬唇轻笑，感到无比的幸福。

　　“儿子不孝，母亲以后只有元雉了。”
　　“对她好些。”

　　等贺夫人回过神来，怀里的身体已经趋于冰凉，贺夫人呆滞的目光定格在贺雎破败的脸上，顿时惨叫着嚎啕大哭。

　　屋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下大片光韵，苍松残雪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府外喜钟嗡鸣，奏乐不止，元雉担心，想去贺雎的院子，还没走近就听见屋里传来母亲的尖利哭嚎。

　　温暖的光笼罩住她，但元雉还是冷得浑身发抖，眼里的泪怎么都流不出。

　　直到赶来的贺大人拍了拍她，元雉才木楞的看向父亲，她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来了京城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她来了京城，姐姐变了，哥哥也没了呢？以后还有谁会先她走了呢？

　　“爹。”元雉看着眼前也濡湿了眼角的贺大人，“哥哥没了。”

　　贺大人悲痛的哽咽了声音，半晌说不出话。

　　“爹，”元雉眼里突然出现一丝坚毅，她与贺雎见的最后一面，贺雎说她可以护着贺府，她一定能护住贺府，她攥紧拳头，神色愈加坚强。

　　“我要替哥哥去参加开春复试，我要用哥哥的身份，让他活下去！”
　　“我也要让世间都知道，女子不输男！”

　　时间一晃便到了春后，陆净凡因将军府的事远去江南，复试也是匆匆回京应对，结束后就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别处，连自己的名第也是托信使才得知，直到最近有些眉目他才得空回了京城。

　　许久没见元雉，陆净凡心里甚是想念，给她寄的信件莫名从没得到过回信，陆净凡觉得奇怪，却实在无暇顾及，直到在殿试上，陆净凡竟在人群里看到了元雉的身影。

　　她一袭墨蓝锦袍，束发加冠，抽条长高的身形在一众男子里也显得毫不突兀，似是感受到陆净凡的视线，元雉望了过来，陆净凡一怔，只见元雉神情漠然，见了他也没有丝毫喜色。

　　等陆净凡恍惚地走出宫门，他还是没想通为什么元雉一身男装，在殿上皇上叫到元雉也竟是贺雎的名字，即使他现在已是状元及第，金榜题名，身边围了一圈来套近乎的同僚，他也没有觉得多欢喜，他快步走到前方的元雉跟前，拉着她就往角落走去。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是你殿试？”陆净凡皱着眉问道，“贺雎呢？”

　　元雉表情依旧冷漠：“他病了。”

　　“知你是为你哥哥好，但可知你一女子贸然顶替是欺君大罪。”陆净凡听懂元雉话里意思，却还是没弄清元雉的冷淡。

　　谁料元雉竟然厉色回道：“女子怎么了？”

　　陆净凡一滞，元雉才华横溢，从她能一路过关斩将到如今名及探花就知道，她的学识不在他之下，就算是女子也有不逊于男子的才识。

　　“你可想过皇上若是知道了…”

　　不等陆净凡把话说完，元雉已经面色不耐的甩了甩袖子：“我不会让皇上知道，也能护着贺府，你不必再说，此事不要告知别人，有什么事你便去找我父亲吧。”

　　陆净凡只听见元雉一句不要再找她，她的身形便隐在了来往闹市，集市上货架马车吭哧行过，孩童欢声笑语匆匆跑开，陆净凡仿佛是这世外之人，独独孑然一身，他迷茫的苦笑，单薄的身影说不上的萧瑟，与这天地间的苍茫渐渐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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