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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引(三)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业海游,随波逐流无尽头;轮回苦,早看透,生老病死奈何愁;解脱渡,即身修,莫待风波坏了舟。
长夜如水,月色如霜,我身后一片华灯璀璨,眼前的女子容颜俏丽,蔷薇花一样的脸上却狰狞扭曲。她满面泪水,声音嘶哑,而语气冰冷如霜,她说:“槿夏,你永远不会得到他!待他历劫回来,便是我二人成亲之时。你不过是个孽障,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的筹码一文不值!”
琴断梦断,路断情断。三千世界三千面,流年似水笑恩仇。
佛落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寒风猎猎,吹起我的火红嫁衣。我看到汐夜站在我十丈之外,清俊无双的容颜满布慌乱。他急急冲我喊道:“槿夏,站在那儿别动!你听我说!”那声音里尽是恐惧绝望,被风割碎破裂开来,遥远如天籁。
十丈以内,是我以万年修为筑起的厚厚法障,饶是汐夜也无法破开。我笑着摇摇头,声音异常柔和:“放我走吧,汐夜。”
……
幻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远处有亭台落絮,花田落蕊。华服男子身形修长,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一身月牙白在他身上宛如月夜辉光。风扬起他的墨发,我听到他声音空灵沉静:“镇相随,莫相忘。”
我就醒在这一片清丽的紫色鸢尾花海中,而身边空空如也,屋中静寂无声。
苏白来敲门时已是日上三竿。我睡眼惺忪的开门与他道了句“早”。
今日天大晴,阳光和暖。光斑散落在他凝脂般的容颜上,一时间令我晃了神。
他沉静的脸上咧开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姑娘醒了。”声音清冽动人,熟悉犹如梦中他唤我,姑姑。
我挂上三分笑意,点点头:“确然醒了。”
他望着我,一时无话,眸光点点闪动,是一贯的清明。
我转身取了件轻裘,懒洋洋道:“随我出去走走。”
天上的冬季似乎很短。我出得门来,只见冰雪消融了大半,遍地的新绿已有蓄势待发的样子。我只当一夜之间冬去春来,然苏白告诉我,我足足睡了四十日,现今已是阳春三月。
“四十日?”我错鄂,“你如何不叫醒我?”想了想又觉得多此一问,若是醒的来,也不会一觉睡过了半个寒冬。
“姑娘曾经受过重创,魂灵体魄残损不全,此次昏迷不醒亦源于此。”他顿了顿继而又道:“城主费劲心力,耗去数载修为……姑娘总算是醒了。”
我怔了怔,“难怪。”又无奈笑了笑,“他又救了我一命。”
曾受重创,魂魄残缺。真真难为汐夜为我劳心劳力,只是不知究竟应不应当,值不值得。想一想我在璃夏城也住了近一年,不长不短,刚刚好。
我熟门熟路的来到离朱宫。回想初来时的坎坷,不禁在宫门口踌躇了起来。苏白站在我身后,颤巍巍的甩了句“见过风神”时,我已起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这不是?美人!”我想大概已经迟了。
“神君……又是来说亲的?”我站在原地,看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容满满的走近我。那一句美人叫的我头皮发麻。
“汐夜那小子冥顽不灵,固执的很。”他几步绕到我面前,恨铁不成钢般咬牙切齿道。
一阵风吹过,我捋了捋衣袖,心中对此说法万分苟同。
柒音目光清淡地看着我,声音三分悠哉七分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嵐姬一片痴心无人怜,怪只怪她虽认定了汐夜,却不知汐夜穷尽七百年,守的不过一场早该烟消云散的恩怨罢了。”他顿了顿,自袖口掏出一把百骨青阳扇,在凉风里闲闲扇了几下,又道:“你兴许也多少知道,汐夜从前并非住在璃夏城。”
苏白说过,九重天上的仙君们万万年来都居在上界的东南边,零零散散围绕在天帝的大殿周围。而璃夏城却坐落在九重天的极北之地,方圆几万里,不过只一个离朱宫与之毗邻。想必除却亲信,他不愿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更不愿我去到那片是非地。如此说来,汐夜当真用心良苦。
我避开柒音探究的目光,咧嘴一笑:“不知城主他缘何移居于此?”
日头又升了一些,天明雪净。柒音凝目将我望着,眸中似积起一层薄雾,看不透彻。他沉吟片刻,继而慢条斯理道:“汐夜是天帝第二子,传说出生时双龙盘旋其上九九八十一天,金彩霞光日夜不散,这是天地初开起从不曾有过的,众神皆道他是夸父转生,携神兆而来。他天赋异禀,一万岁时已能与上古神兽貔貅相斗几天几夜不败。一万八千岁时,天帝封其夜神,与自己共掌昼夜万物。他本是睥倪天地的王者,下任天帝的不二人选,却在七百年前推了一桩婚事,断了半生修为,将自己的琼冥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心中莫名一阵顿痛,犹如烈火焚寒冰,刀俎磨砍心头肉。而出口的声音却冷静至极,恰到好处的维持着客气与好奇:“何以至此?”
他收起折扇,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他说欠了债,需用无尽余生去偿。”
……
我最终没有进得离朱宫。柒音离开后,我怔在原地无所适从。我忘了此前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向梓桑求一粒凤凰花籽。四周静悄悄的,我只听到时光划过悠长岁月,刺下纵横伤疤,再回头时,已是面目全非。
宿命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从没有选择。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我已经撞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然我还是被拉回这里,仿若从头来过,却不过回到原点。
汐夜,你何至于此。
“七百年漫漫无尽头,七百年又白驹过隙。七百年来,你又是如何过得,苏白?”我转过身去,那如黛色远山一样的清秀面庞,此刻苍白如纸。他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在那双湖水一般澄澈的眸中映下不安与疼痛。
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不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可笑我们都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恩怨情愁飘飘荡荡,早已侵入心肺,撕扯烧灼,想隔岸观火,却把不堪的过往推往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走近他几步,声音清冷:“或者我该叫你,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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