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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明客睢回到自己在娘家的院子,一抬头,脸上顿时挂不住笑,扇子猛地停住了。
他“啪”地收了扇子,指着优哉游哉坐在他院中的闻人谣,怒道:“你为何在我院子里!”
闻人谣答得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这是我夫郎的院子。”
明客睢用力“啧”一声,不爽地坐在她对面:“你一来肯定引得我那对好父母的格外关注,整个明府都要围着你转!怎么,来这里感受一下受人追捧的气氛?”
闻人谣平静地看着他,并不受他的嘲讽的影响:“听闻你三弟又添了一个仆役?原来那个呢?伺候不到位?”
明客睢顿了顿,又打开扇子,慢条斯理地弹一下扇面,随后冷笑道:“怎么?糟蹋我一个还不够,还要糟蹋我弟弟?”
“我没……”闻人谣见明客睢面上的不信任毫不遮掩,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默院之中,四涯知道自己的出处不受欢迎,他在院中倒了茶以后就回了房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以防万一明越照和深林找他有事。
但一直到用午膳时深林才来找他。
“四涯,今日厨房送饭过来有些迟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深林嘱咐完本想回去,犹豫了一下,又问,“知道厨房在哪里么?”
“我知道。”四涯点点头。
“那早去早回。”
其实催个饭,深林完全可以自己去,倒是小公子这边,一只手做事确实是不大方便,但任性的小公子坚决拒绝四涯的服侍。
深林只好让四涯去厨房查看情况,自己回到正房,服侍明越照洗手。
水是深林温在默院的小厨房里的,明越照想用了就用得着,很方便。
明越照顾及深林右手受伤,虽说左手健全,但说到底也不是惯用手,做事不方便,所以做事很自觉,自己把水端来洗手。
他洗完手,对深林伸出湿淋淋的两只手,示意她要擦手。
深林不明白,他水都自己端了,为什么还要人来帮忙擦手,但出于爱护小公子的需要,她还是奉上了绸巾。
小公子满意地拿过来,自己擦干净了手,仿佛只需要那么一个递帕子的仪式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
四涯很快就带着送饭的仆役进了默院。
二月的天气,那领头一人额上浅浅地冒着一层薄汗,步履迅疾,动作麻利地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将饭菜摆放在桌面上。
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热腾腾的,还冒着屡屡热烟。
明越照顺口问了一句:“今日怎的这么迟?”
领头的仆役稍稍擦了一下汗,告罪道:“三少爷息怒,今日闻人大人到了家里,家主那边让我们照顾着些,所以各院的饭菜都迟了。”所以我没有故意拖沓不办事啊!不要用这么恐怖的表情盯着我!
深林不明白领头仆役在怕什么,毕竟在她眼里,小公子就是随口问一句,语气已经称得上温和了。
她挥挥手,挥退了一群胆小如鼠的凡人,独自留下照顾众人眼中冰冷无情的大魔头。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陪明越照说说话。
明越照本身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在外人眼里是个视沉默为金的人,但他不知何时养成了一边吃饭一边与深林说话的习惯。
他其实也很乐意深林能坐下来陪他一起吃,但明府中人多眼杂,他不能只因自己喜爱就让深林与他同桌而食,传出去便是乱了规矩,他倒不会被如何,最多也就是被父母念叨几句,深林却有可能因此被赶出明府。
她都还没成才呢,怎么能被赶出去?
就算要出去,那也必须是风风光光地出去。
“深林,你书看得怎么样了?”明越照一边想,一边问道。
深林抬眸看他一眼,棱模两可道:“还可以。”
“看到哪儿了?”明越照给深林搜集了一堆书籍,先给她看识字部分的书籍,上面以反切的方法标注了字音,也就不用深林每次有不认识的字就得来找他。
而小公子最头疼的是,深林不经常找他问,他也不知道她究竟学得怎么样,也就只能在练字和吃饭的时候自己询问了。
深林斟酌了一下:“快看完了?”
“真的?”明越照没有察觉深林语音尾因不确定而微微的上扬。
他看起来很高兴,所以深林点点头肯定。
明越照转过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问:“都认识了?”
深林沉默了一下:“认识。”
明越照马上称赞道:“你很聪明。”
他夸人时语气并没有起伏,但嗓音有力,可见其中真诚。
深林笑了一下:“是公子教得好。”
得到夸赞的明越照矜持地点一下头,展现出一种类似于师表的风度,转过头吃饭时眉眼都显得十分柔和。
他顿了顿,又问:“你觉得你什么时候能参加童生试?”
考过童生试才是秀才,京城不缺秀才,明府管家也是一名秀才,而秀才是官途的第一块敲门砖。
童生试的县试在每年二月举行,深林若是能赶上,四月就能进行下一门考试,八月如果能通过最后的院试,深林便是秀才,可以去学院上课。
学院里德才兼备的老师可不是他这样的半吊子能比得上的。
深林又是一默:“公子很想赶我走吗?”
小公子肩膀抖了抖,莫名有股淡淡的危机感。
他解释道:“我是想让你去正规的学院学习。深林,你真的很聪明,应该有更广袤的天地舞台供你施展才华。”
深林抓紧了衣裙,控制不住地问:“那公子你呢?”
他也是一个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啊,凭什么就要嫁给冯雨饰那种人,被她折磨一辈子!
为什么他不反抗一下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她越想越气,直到右手掌心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明越照静止了似的背影,又垂下眼眸:“是小人逾矩,请公子责罚。”
深林入府这么久,还从来没被明越照罚过,但凡他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她就会未卜先知似的哄好。
这次她主动请罚,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木着脸对她挥手,让她出去,没有说罚的事。
深林转身走了出去。
深林很少走在明越照前面,他不常看见她的背影,一般看到时,都是她要去给他办事的时候。
她看起来很瘦,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穿着仆役的衣裳也是风姿绰约的。但这次她微微垂着头,似乎感到丧气,看上去更加瘦小了。
明越照觉得心里堵堵的,从那里涌出一股疯狂的热意,让他觉得他该做些什么去挽回深林……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
深林蹲在玉兰树下,把头往上面撞了两下。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突然那么说。
明客睢嫁给闻人谣之前没反抗过吗?成功了吗?——结果还是嫁了。
公子不喜欢冯雨饰就可以不嫁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他能怎么办呢?
即使她知道冯雨饰会怎么对待公子,她也无法说服他们。
深林在玉兰树下蹲了很久,表情沮丧。
四涯走到她后面,犹豫地问道:“深林……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深林回头看他一眼,表情已是一片淡然,“没什么事啊。”
她站起来,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耳边仿佛有厉风呼啸,灌入耳朵,引起大脑内一片嗡鸣,眼前闪着碎碎点点的星光,紧接着就是一黑。
四涯见她倒下来,急忙扶住她,深林整个人倒进他怀里,四涯手忙脚乱地扶着她,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默院没有其他仆役,他左右为难都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还好,深林只是晕了一会儿,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她推开四涯站稳,因为双腿蹲久了冲血麻木,即使感觉有无数蚂蚁在往腿上钻,她也面不改色地自己站好了。
四涯担心地看着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深林,你还好吧?要不要看大夫?”
“没事。”深林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蹲久了。现在没事了。”
她见有下人将默院仆役的饭菜送来,便让四涯先去吃。
深林看着四涯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准备去哄哄小公子,仆役和主子之间怎么能有隔了时辰的仇呢?得尽快把主子哄回来。
她一转头,见小公子站在房门口,面色冷凝,黑如锅底,抄着手站在门口,一双眼睛钉子似的钉在她身上。
深林:“?”
这么生气?
小公子沉着脸喊:“深林!”
深林忙不迭地小跑过去:“在,公子,什么事?”
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她一个女子,怎么能靠在别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比她大五岁,还是别人的通房!
小公子嫌弃地看着深林,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去洗澡!”
深林茫然地看着他。
“不洗澡就不许靠近我!”
哦豁。真生气了。
深林点点头,正要去烧水,又被明越照叫住。
“还有你这身衣服,给我扔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
深林停住脚步,更加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明越照正在气头上,看她哪哪都不爽,“还不去烧水?你要洗冷水澡吗?”
“哦……”深林乖乖往小厨房去烧水。
小公子果真走哪儿跟哪儿,视线一直愤愤的。
深林水都接好了,她原本是想冲一冲就好了,但明越照要她用浴桶泡澡。
小公子待她确实是极好的,若是寻常仆役哪有浴桶泡澡,便是有也没那个时间泡,而深林既有浴桶,也有时间。
但现在小公子直挺挺地站在她房间里,抄着手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深林完全没法当着别人的面宽衣解带,更别说洗澡了。
她僵硬地站在明越照对面,活像一座泥塑。
明越照恶声恶气地催促:“干嘛?舍不得脱吗?”
深林僵着脸看着明越照:“公子,我要洗澡了。”所以您老是不是该挪挪脚,好歹背过身去?
明越照完全没听出她的潜意思,颇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赶紧洗。
深林:“……”
她憋不住喊道:“公子……”
明越照蹙眉:“怎么?要我给你脱?”
小公子艺高人胆大,竟然真的朝深林的腰带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
深林急忙躲过,哆哆嗦嗦地点点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公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啊?莫非是着凉了?
等深林背过身,发现她衣衫略略松动之时,明越照总算意识到深林为什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了,他脸一红,急忙转过身去,连生气也顾不得了。
身后传来轻缓的水声,听上去深林已经入水了。
不知为何,明明脸上还使劲冒着热气,脑中拼命想着能逃出房间的借口,心里却有股冲动,诱惑着他,让他回头去瞧一瞧深林。
小公子年轻气盛,最终没有抵过心头过剩的好奇心,转头看了一眼。
他发誓,就看一眼。绝对不再多一眼。
但这一眼转过去,却无法再转回来。
深林身上肌肤白皙且细腻,带着年轻的水润光泽,珍珠般温润。
她正背对着他,如墨的长发挽成一个有点乱的丸子,露出纤细修长的后颈和一片背脊。
她的肩膀比较窄,很瘦,从他的角度隐约可见她身前凸出的锁骨优美的形状。
引起明越照注意的是,她的背上露出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疤,从左肩到右腋下,应该是刀伤,看留下的伤疤的颜色,应该有几年的时间了。但伤疤还相当长,可见当时伤得极深,没那么容易好。
几年之前……
深林现在才十五岁,几年之前,她又只有几岁呢?
明越照看着深林的背影,眼底带着心疼,那种情绪从心中涌出后便绵延不绝,久久无法平息。
“你那道疤……”
小公子话音未落,深林猛地一个蹲身,脖子以下全都掩藏在水下。
她像个被侵犯到领地的机敏的野兽,转头看着明越照,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柔化了眼神:“公子,你怎么还在呢?女子沐浴,您不该……”
明越照坚持不懈地问:“你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嗯?”深林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说我肩上的疤啊?是以前我不听话,人牙子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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