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转眼临近春节，学生们都掰着指头盼着放假，很多人早早的开始收拾起来，褚长晤没有提，陈宁也就一直没有准备。
　　这日易府按照往年旧例为了提前庆祝新年，把所有的学生伴读以及教谕、嬷嬷们聚到了一起，在这府里只这一日不需守往日的规矩可随意落座，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饭共庆佳节。
　　圆圆领着嬷嬷们准备了丰富的饭菜，伴读们都自觉的过来帮忙，从晌午忙到天黑，这顿大餐才准备好。
　　天一黑屋里屋外点上了一圈红灯笼，气氛马上就热闹了起来，学生们陆陆续续盛装而来。
　　只褚长晤仍是穿着白色墨染的校服与往日相比并无二致，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陈宁忙完手上的活规规矩矩坐到了褚长晤身边。
　　虽然天天生活在一起，但今天却是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褚长晤看陈宁坐下，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瞬间又恢复了挺直的姿态。
　　陈宁正提着茶壶给褚长晤倒茶，感觉右边有人靠近，自然地用手肘碰了碰来人悄声道：“好你个胖胖刚刚干活你说要上茅房，这会可以吃饭了你倒出现的挺快”。
　　陈宁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官盛一身校服微笑着盯着他。
　　陈宁立马起身立正站好对着官盛行了一礼，官盛见他如此更觉好笑，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而后绕过他和褚长晤见了礼才低声道：“我画的那图，你用的可还满意？”。
　　陈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此时又有人来。
　　柳茵带着梅儿与三人见了礼，走到陈宁对面落了坐，胖胖紧随其后坐在了官盛右边。
　　柳茵今晚弃了寻常的校服，着了一身粉色的棉裙，梳了个活泼的发式，脸上的笑略显羞涩，整个身子被周围的光晕一衬更是显得明艳动人。
　　陈宁不由得有些看呆了，余光一瞥正看到褚长晤低下头去。
　　这桌子原本就不大，此时六人坐着略有些富裕，倘若再坐两人就有些拥挤了，是以直到易先生携夫人在上首落座，再没其他人过来了。

　　易先生举着酒杯说了祝词，众人才开始用饭。
　　一开始学生们喝的都是茶水，不知哪位嬷嬷搬出了自己酿的米酒，于是有些年龄大的学生开始跃跃欲试但碍于教谕们同先生都在，不敢造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动。
　　圆圆见这帮小崽子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样子松了口，让嬷嬷们给每人倒上一小杯尝尝鲜。
　　易筠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圆圆的手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圆圆用力回捏了一下道：“这酒原本就不醉人，不过就是尝个新鲜，今天过节没有那么多讲究，开心就好。”说着夹了一口菜塞进了他嘴里。
　　易筠虽觉不妥但也不好驳圆圆的面子，顺水推舟应下了。嬷嬷们也是有些喝高兴了，得了先生的首肯，不管年龄大小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有那几个胆子大的，喝了面前一杯不够又换个嬷嬷再要一杯，一连喝了好几杯。
　　几杯暖酒下肚气氛也更热烈了起来，善音律的学生们被请上来合奏一曲，欢快的音乐一起众人的情绪更高涨起来。
　　陈宁这桌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喝茶吃菜，直到嬷嬷给他们倒上酒，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乳白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大米独有的清香，陈宁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看看其他五人巍然不动，他身为其中年纪最小的自然不好先动，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笋片放进嘴里嚼，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小杯米酒。
　　“噗，哈哈……”官盛不知为何突然大笑起来，惹得其他五人同时对他行注目礼。
　　官盛见大家看他也不收敛笑声，大大方方举起米酒道：“预祝大家新年快乐！”说完一饮而尽。
　　褚长晤大大方方举起杯子也是一杯到底，道了句“新年快乐！”
　　柳茵见他二人如此也不矫作举起酒杯道：“茵儿在此祝两位哥哥事事遂意。”说完竟也把酒喝完了。
　　陈宁早已心痒难耐朝胖胖和梅儿使了个眼神，三人齐齐端起酒杯遥遥作势碰了一下就各自喝了。
　　这酒喝起来与陈宁记忆中的米酒大体相似又有所不同，原本温热的酒此时已略有些凉了，热的时候应该口感更好，当然此时也不差，这酒入口香甜，口感棉柔，一点也不冲人，比起酒更像是饮料。
　　陈宁刚品了一口手就被按住了，陈宁侧头看向手的主人。褚长晤撤回手道：“东西还没收拾呢”。
　　陈宁撇着嘴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褚长晤无语偏头避开了，陈宁无法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杯子。
　　众人喝了酒皆夸酿酒的嬷嬷手艺好，圆圆一高兴还另打赏了她些许银钱。嬷嬷得了银钱连连道谢，嚷着明年要再多酿一些才好，众人又哄笑了一阵。
　　众人越笑嬷嬷们兴致越高什么坊间轶事都抬了出来，众人一概听得津津有味，等到散席出门时陈宁见那月亮已经快挂到了正中。
　　原本喝了口酒又在气氛中整个人有些晕乎乎，此时被冷风一吹陈宁瞬间清醒了，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看看众人脸上皆是一片粉色，尤其是柳茵，全身粉嘟嘟的就像个水当当的蜜桃，这样可爱的姑娘谁见了不喜欢呢。
　　再看看身边的褚长晤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是一片粉红，看来这酒尝起来没什么可也是有些后劲的，加上大家应该都是初尝酒味，有些反应也是正常。

　　回到屋中谁也没提收拾的事，各自脱衣躺下了，陈宁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耳边传来褚长晤翻身的动静。
　　“阿宁，睡了吗？”
　　第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陈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褚长晤又问了一遍，陈宁才轻轻嗯了一声。
　　“睡着了怎还会答话”褚长晤轻笑一声道“你觉得柳妹妹今日漂亮吗？”
　　陈宁老实回答：“可可爱爱，漂漂亮亮。”
　　呵……褚长晤又笑了一声，陈宁发觉今夜的褚长晤似乎与平时不同，似乎更放松更爱笑了一些。
　　“今夜我似乎确定了一些事。”褚长晤说着还点了点头，也不等陈宁回话接着又道：“柳妹妹是我母亲族中旁支表兄的女儿，虽关系有些远，但算起来她也应该称我一声表兄。我母亲一脉善医，母亲她自己也一直醉心于此，所以即使与我父亲成亲后，还是经常带着我往外祖父家跑。外祖父家中人丁兴旺，家里的嬷嬷们常把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放在一处玩耍。我幼时有些胆小内向，族中其他的表亲都不喜同我玩耍，也就是柳妹妹待我亲厚些。因着她的缘故我的性格也比原先开朗了些，我母亲很高兴还特意备了些礼向表舅母道了谢，表舅母本就是个性格爽朗的人一来二去两家关系就近了。且我这位表舅在医术上也极有才学，如今已是名声在外的医者了。所以当一年前表舅向母亲提出结亲的时候母亲高兴极了，她满心以为表舅中意的是我，谁知原来表舅早就相中了我的哥哥。”说到这褚长晤停下来叹了口气，心口觉得有些堵，嘴里又干得难受，便起身走到桌前想倒杯水喝，陈宁听到他起身忙坐起来。
　　“你不用起身，我不过是有些口渴”听褚长晤如是说，陈宁也不坚持又躺了回去。
　　褚长晤喝了水，躺回床上问：“刚刚说到哪了？”
　　陈宁轻声回道：“说到你哥哥了。”
　　褚长晤侧身躺下接着道：“是了，说到我哥哥了。我哥哥比我大了两岁与我的木讷不同，他从小聪颖过人，才华出众，生得又极像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的师傅带回了明山教导。虽然与哥哥相处的时间没有像寻常兄弟般多，现在哥哥也只是每年中秋与春节回家，但哥哥对我一直是极好的。正因为我哥哥很优秀所以那时母亲才有些犹豫，同我父亲商议后，还是我父亲点的头。母亲告知我时我心里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和柳妹妹相处，所以慢慢的就同她疏远了。大半年前母亲央了父亲才把我送到这来，远离了原来的环境我才慢慢理出了些思路，当日我对柳妹妹的喜欢，好像不是我爹对我娘的那种喜欢，更多的伙伴之间的依赖，想通之后也就放下了。可就在我到这儿的三个月后，她也出现在了这里，我心里是欢喜的，面上却还是冷着她，毕竟将来她会成为……可方才她那般模样我……我有些动摇。”说到这褚长晤停了下来，似乎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陈宁亦沉默了片刻才道：“阿宁没记错的话，公子过了年才十二，这个年纪就要早早来确定未来伴你余生的人似乎还早了些，像柳姐姐这样漂亮大方的姑娘哪个人会不喜呢？可柳姐姐也不能嫁给每个喜欢她的人吧，她是个活生生的漂亮姑娘，我觉得这不是您喜不喜欢她的问题，而是你们是不是互相喜欢的问题。再说回您的哥哥，诚如您所言，他真的很优秀，但谁又说过姑娘一定要嫁给优秀的人呢？难道她们不能选一个平凡却知冷知热的普通人吗？如果她爱财就要嫁个首富？如果她爱权利就要嫁个高官？如果她爱诗文就要嫁个大诗人？其实很多时候她们只在乎你是不是那个人而已。”
　　一口气说到这陈宁惊觉自己说多了，褚长晤今夜也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话罢了，而且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他这个七岁小儿能说出来的，立马补充道：“这些话都是从我娘和隔壁大婶那听到的，公子觉得可有些道理？”
　　陈宁的话在褚长晤脑中萦绕，慢慢品出了一些理来“嗯，你娘她们也是极有智慧的。”
　　陈宁听他如此回应想是蒙混过去了遂又点了他一句：“我还听过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我觉得的这话才是大大的有理”。
　　褚长晤笑道：“确实是大大的有理，时候不早了，我明日就要启程，睡吧。”
　　“嗯，公子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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