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集院颂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我很幸运，出生在风集院，由院主亲自带大。还有，我不需要从那狭窄的底部，被糟践着爬上笼顶。
　　我看着那些进入风集院的傻瓜以为自己可以最终到那上层，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悲。因为我明明记得院主说过，上层的人从一开始就定好了。
　　是我，是芳一，是青霄。
　　那是院主在芳一进入风集院后便决定好的事情。
　　“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人呢？”
　　在芳一搬进小宅的第二年我曾问过院主，那时院主回问我。
　　“你觉得多还是少？”
　　“不多不少。”
　　我打着哈哈，才不上院主的当。院主见我不认真，捏了下我的脸。
　　“本来只有你和芳一，但是青霄实在不适合在下层。”
　　“那倒是，青霄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不对，青霄和我们也不一样。”
　　我其实也不知道青霄哪里不一样，说的只是自己的感觉，但是显然院主是认可的。
　　“院主，我们要怎么选第一位客人？”
　　“凭你们的心意。看得上，三四区也可以。看不上，一二区也可以拒绝。”
　　“院主，我还有个疑问。”
　　“嗯？”
　　我仔细斟酌措辞，最终按照了自己的心意问出了口。
　　“院主，为什么那些区的人需要我们这样服务呢？”
　　“哪方面？身体还是感情？”
　　“都有。”
　　“因为五区是最健全的人。”
　　院主摩挲着我的脸，我读不懂她眼里的深邃，但是不认同她的话。
　　“不对，明明我们是最弱小的人。”
　　“骆歆，五区的人感情是最丰富的。”
　　“那又怎么样，又不能带来好处。感情丰富容易被蛊惑，容易变得愚蠢。那些外面的傻瓜还少吗？甘愿当三四区的食物和肥料，就为了换点连家人都养不活的能量。还有被诓去工厂的，听二区那么一说，就觉得比当食物好，日夜在生产线上工作，最后还不是被榨干猝死在现场。还有一区，那些冷冰冰的怪物，他们……”
　　“骆歆。”
　　糟了，我捂住了嘴，意识到无意间说了太多心声。
　　“对不起，院主。”
　　“这么说来，风集院也没什么区别，你是不是也讨厌这里呢？”
　　“怎么会，这里吃喝不愁，院主还让我自由选择。最重要的是，还有院主。”
　　我嘻嘻一笑，搂住了院主的腰，我知道她喜欢我什么样子。
　　“你看，感情丰富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很清楚该怎么和我说话。”
　　院主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放在了我的头上。
　　“骆歆，记得要认真选，别选错了。”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总觉得那声音寂寞又难过。

　　我随口指定的衣服三天后就送来了。和服由二区制作，院主特意选了上乘的结城绸。也因为这种布料在制作过程中需要将丝绵捻成均匀的纱线，所以即使是二区也不能完全靠机械制作，据说最后紧急加雇了五十名手工艺人才得以完成。
　　“十六夜真是宠爱小歆……”
　　青霄给我套上最外面的罩衣，手前伸搂住了我的腰，我顺势仰头靠向了他的胸膛。
　　“好看吗？”
　　“嗯，布料和人都是绝品。”
　　话落，青霄放开了我。
　　我转了一圈，感受着衣服的垂力。而后又抬起手臂，看着手腕处像鱼尾般垂散在地面的引裾。
　　“小歆，你要的扇子。”
　　芳一乖巧地递上我要的纸扇。
　　等我束好头发，研究扇面时，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晚我很尽兴。
　　衣服足够漂亮，月色足够引人，人群的欢呼足够到位，就连手里的扇子也像是活了，飞舞在半空，最后又乖乖落在了我的手上。
　　最后一天，我倚在那围栏上，看着那些看不清楚面目的未来客人，戏谑地扔出了一把扇子。听到机械轰鸣，我便知道是二区的改造人抢到了。
　　“别激动啊，拿到扇子不代表就是你哦。”
　　我展开剩下扇子的扇面遮盖住脸，看着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心里翻出恶心。
　　我心想，这些义体改造人，身体里不知道多少生化零件，长着人的脸，个比个的假人。
　　要不，都拒了好了。
　　下方吼叫声越盛，我却越发没了耐心，看惯了青霄芳一和院主，我倒是培养出了审美。既然不是那笼底求生的瑕疵品，我瞥了眼远处楼阁间的楼主，心里有了决定。
　　“扇子决定人是么？”
　　忽然，不知道哪里传出一道声音，那声音冰冷又生硬，虽是短短的一句却高傲又疏离，但是显然和二区那些假人不同，我确信那是人的喉道发出的声音。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之处。声音不是从笼子下方传来的，那是从哪里？
　　还有，我想起我从未问过，一区的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不对，他们在吗？
　　他们在哪里？
　　“怎么，风集院可以不答客人的问题么？”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在我的左耳边。我心里一惊，下意识拿起扇子便狠击向左侧，没想到落了空。
　　“哼，十六夜的教育模式真是一如往常。”
　　声音钻进了右耳朵，有湿润之物爬行进了耳畔。
　　“什么人！”
　　被戏弄带来的羞耻感让我少有的动了气。
　　“回答问题，扇子决定对象是吗？”
　　我想好啊，既然要来，不代表我会害怕。
　　“是啊，这位客人，你能拿到，我就是你的。”
　　说完我便把手放在了扇子之上，扇面一摊使劲一撕。
　　“客人，来拿啊！”
　　我把碎片往空中一扔，准备直接离开。没想才走两步，衣服下摆被人踩住，我受力后仰，未倒地腰上多了只手。
　　我想这可是你自找的，衣袖往下一甩，早就放好的刀刃到了手里，我毫不迟疑转手刺向后方。
　　“没教养。”
　　手腕咔嚓，剧痛袭来。我的惨叫被直接封在了嘴里，那人捂住了我的眼睛，狠狠地碾压上了我的嘴唇，侵入口腔掠夺式的抢走了我所有的呼吸。
　　“唔……混……蛋。”
　　良久，在我以为自己要缺氧至死时，那人放过了我。眼睛上的遮挡移开，眼前的脸英俊挺拔，一眼见着便再也无法移开。
　　哼，我想好看又怎样呢，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
　　“呼……呵，客人真是生得好样貌，我倒是想选了您。但是您看，扇子已毁，游戏结束。客人便宜占了，我的手也废了，您不算吃亏。”
　　忍着疼痛，想用剩下的手推开他的禁锢。
　　啪。
　　眼前有扇子一把，展开的扇面右下角有歆字文印，正是我刚撕毁的那把。
　　“没想到一区的大人们也有闲心来和我们玩闹。”
　　能做到空间和时间转移，一区的人终于来了。
　　“你输了。”
　　“哈哈哈……客人，道理没错，可扇子我扔了两把，您不介意我同时服务两位的话，我当然也履行承诺啊。”
　　我干脆放开力气摊在了他的胸口，心想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处理。
　　很快，我知道这男人的冷酷不是伪装。
　　即使我看不清笼下，也能看到人群里燃起了火花，那人形火烛几秒之间成了黑烟，全然没有自救的空余。
　　拿走第一把扇子的改造人，在众人面前成了灰烬。
　　“行啊，厉害啊！”
　　我鼓了鼓掌，这家伙没废话直接下狠手倒是很对我胃口。我再瞥了眼阁楼方向，发现院主和青霄芳一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空中屏幕展开，风集院最高商品被一区下单成功。
　　下单的人，是航空署的理事长。

　　那天晚上理事长留下了足够多的印记，但是过程却一点不值得回忆。他的进攻并不是把我当成人，倒更像是为了完成必须有的流程。
　　原来人和人的交融，也可以无聊到让人心冷。
　　“骆歆，你希望我怎么对你？”
　　“随理事长愿意。”
　　想起开始时的对话，我扯着嘴唇，心想还真是随他心意了。在我疲倦陷入困意时，手腕传来凉意，断骨生出酸痒。
　　“疼吗？”
　　“还好，理事长真细心，不过没关系，院主很快能帮我养好。”
　　“十六夜，对你们可好？”
　　“嗯？”
　　这没前没后的问题让我疑惑，但身处高位的人从来喜好故弄玄虚，我想作为一个服务者，不必要揭穿这些地位虚荣。
　　“对我们很好啊。您也知道，五区资源匮乏，用的都是其他区剩的，但是风集院内的东西在我看来……”
　　“看来怎样？”
　　我瞥了瞥理事长这满是金属感的单色房间，勾起了嘴。
　　“至少吃穿用度上绝不比一区差。”
　　“哦……”
　　我正在想他这意味深长的回音出自何意，理事长的问题又来了。
　　“你喜欢的风集院都有？”
　　“啊？”我不解这人的意思，但还是应了，“啊，都有。”
　　“所以风集院是你喜欢的样子？”
　　“嗯，是吧。”
　　“你不喜欢这里？”
　　“没有啊。再说了，我喜欢理事长就好了，和地方有什么关系。”
　　我决定不再理这人的神经质，自主自发地缠上了他的身体，心想思考费神伤身，还不如趁着天没亮，再放纵沉沦一次。
　　理事长的呼吸变得浑浊，耳边啃咬，我听见他问我。
　　“骆歆，你从哪里学来这些？”
　　我环上他的颈，也咬上了他的耳朵。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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