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观熙攘

　　“歪了吧，往这边靠一点。”足球校队队长高景正指挥着那些刚练完体能的队员一起搬网。足球队训练每次都是这样，要先练上一会体能，对于这帮子爱球的少年来说，现在才算是训练的真正开始。
　　高景抹了一把汗，主教练在身后唤他。他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便聚焦在主教练身边的易伽。少年蓬松的头发迎风微微飘动，就和主教练的距离来看，应当不是来观赏的。主教练看了一眼易伽，和盯着易伽的高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易伽走到高景那边去。
　　“你来干什么？”高景问。
　　“我一直想进足球队，之前没什么机会，”易伽蹲下把鞋带扯得更紧了些，“这次有机会参加考核，也过了，就来了啊。”
　　“哦，”高景灵光一闪，“乔祯！你过来。”
　　高年级的被高景安排练习盘带，乔祯与易伽则和高景一起练习配合。易伽渐入佳境，高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的确有些低估了易伽的实力。
　　“可以啊易伽，我们班今年的足球比赛估计是稳了。”乔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高景把乔祯还放在易伽肩上的手拿下来：“去去去，你不热啊，走吧，去洗个脸。”
　　乔祯绕了一圈，走在高景左边，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想在不久以后的足球比赛上用到的战术，眼睛里闪着一种独特的光。
　　易伽一直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身体一斜，歪在了高景身上。高景使力支撑他站直，关切道：“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易伽揉了揉眼睛，“一下子练这么久，受不了。你们这儿的考核可真够魔鬼的。”
　　教室里，管跃和楚怀娜正在进行黑板报的收尾工作。
　　“这个易伽，我也是真服了。截稿日期前两天，才告诉我们要出板报。”楚怀娜跪在黑板下面的橱柜上，捶了几下自己因斜着画画而酸痛的腰，灵活地转身换成了标准的坐姿，然后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
　　“这你倒是不能怪他了，”管跃把手中的粉笔头扔到黑板上，黑板上顿时多了一个随意的点，“许老师一告诉易伽，他就跟我讲要出板报了，也就是前两天的事啊。”话毕，管跃捡起刚落下的那根可怜的粉笔头，又让黑板长了一颗黄色的痣。
　　楚怀娜不禁笑了起来：“你做什么？小孩的抛接游戏吗？”
　　“你不懂，这个是特效。这次是红色主题，以前我也试过，加点这些东西很适配的。”管跃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初中的时候你们班的板报上也总是有这种细节的勾勒，原来竟是你的手笔。”楚怀娜双手撑在橱柜上，“我们班那个时候都没怎么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画过画，上个在那里的班级往黑板上贴了一块毛毡，也搞不懂是用什么强力胶贴的。我们涂了满手的风油精都没拿下来。”
　　说着，楚怀娜盯上了橱柜上散落的粉笔灰。她抓了一块边上不知做什么用的硬纸板，双手拢了粉笔灰往上倒，不一会儿就累了许多。她似乎在掂量什么，右手松松揽了一把粉笔灰——怕力使大了粉笔灰结块抖不下来。素手轻轻一扬，黑板上多了一朵烟花。她偏头去看管跃，管跃给她比了个赞。
　　“诶你那边不要撒了，易伽还要补一点字上去。”
　　……
　　后来，她们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橱柜连擦都不用擦了。
　　易伽和高景他们在宿舍门口分道扬镳，高景推开门，却发觉袁明知蜷成一团，靠在墙上正小声地抽泣。他抓了抓头发，和乔祯几乎同时面向看见他们回来停止刷手机的朱侃，用口型无声地问：“袁明知咋了？”
　　朱侃会意，摊摊手，同样无声回答：“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脸唰的一下白了，然后就这样了。”
　　“袁明知，袁明知…...”乔祯上前试着问问情况，却被一阵响亮的声音打断——周遥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跑进了他们男生的宿舍，脚环上的铃铛不停响动。
　　高景经历过之前种种，发自内心地觉得周遥予应当不是什么善茬就要把她送出去：“诶你走错了吧，这可是男生宿舍，一会儿被宿管老师抓住可不怪我们啊。”周遥予抓住高景衣袂，嚣张道：“我才没走错，我就是来找袁明知的。”她过高景径直走向袁明知，几乎没什么思考，就把一个英语练习本纸揉成的纸团扔在袁明知脸上，不偏不倚砸在袁明知眼睑上。袁明知咬紧了下嘴唇，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凭感觉扔出一个纸团，但手感不顺扔到了朱侃脚边，朱侃又朝周遥予的方向扔过去，被她一只手接住。周遥予的事情应该是做完了，她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宿舍。
　　宿舍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高景，朱侃和乔祯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可谁都没先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袁明知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双手抱膝，无比平静道：“我分手了。”他摸出刚才周遥予扔给他的纸团，朝另三人递去：“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们，都是交心的朋友，想看就看吧。”
　　虽说是想看就看，但现在好像不看也没什么台阶能下，乔祯伸出一只手接过纸团，朱侃翻身下铺走到乔祯和高景身边。纸团上写的多是些声讨袁明知的话，有些还带了脏字，伴着纸团上的文字，袁明知解释道：“我也是被逼的才提了分手，我的前女友，就是周遥予他们班的纪泫然，学生会主席纪欣然的亲妹妹。我和她的事被家里人发现了，是我没用，没办法学习陪她两不误，最近压力实在太大了。”
　　说着说着，袁明知哽咽了。高景坐到他床上递了张纸，问：“那现在她送来这个纸团，你要不要回点什么给她？”
　　“周遥予每次都这样所谓地帮她好朋友声讨前任，按照她的想法，这是我和纪泫然目前唯一的联络方式，她自是希望我回她点什么她好安慰纪泫然的。”袁明知道。
　　“那就好办了，”高景把双手重重放在袁明知双肩上，“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帮你写这个回复的纸团，我们也可以陪你去回给她。”
　　袁明知强颜欢笑：“谢谢。”
　　翌日一节下课，乔祯跑过来对还在安慰袁明知的高景神秘道：“可以行动。”接着，袁明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高景拉到隔壁班后门。此时的朱侃已经在附近来回踱步好几圈，确认四周没有老师。高景把揉好的纸团递到袁明知手里让他往里扔，袁明知四处看看，疑惑道：“可周遥予不在啊。”
　　“就是要趁她不在的时候扔。”高景双手抱胸。
　　袁明知也是个聪明的，即刻明白了高景的意图，把纸团往周遥予座位的方向扔去，纸团一偏，打到了旁边一位女同学的后脑勺。那女同学回头蹲下捡起纸团，循声发现了纸团的来处，高景一面招手一面喊：“同学，请帮我给周遥予，谢谢！”
　　其实周遥予的座位并不算靠前，高景本不需要用这么高的音量提醒那位女同学，可这么一喊，隔壁班的八卦细胞全被激活了，有人趁着女同学还没把纸团放到周遥予桌上的时候把它抢过去，问高景：“我可以看看吗？”
　　高景轻笑：“随便。”话毕带着文（1）的几个人回到班级。
　　高景也真的衷心佩服他们的八卦细胞，如果说这一下闹得全班都知道了袁明知和纪泫然的过往事高景意料之内的目的，那把这件事闹到教导处就完全是意外。
　　“我真的有点担心袁明知，同志们，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儿过激了啊？”高景看着教导处漆黑的大门，叹了口气。
　　“应该没事吧，先别太担心了。”乔祯道。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袁明知打开了那扇漆黑的门。高景，乔祯和朱侃立刻迎上去询问情况。袁明知脸上有一种描述不出来的奇怪神情：“我没事儿可以回去上课了，但是周遥予和纪泫然，尤其是周遥予由于寻衅滋事，还私自闯进男生宿舍，要在全校面前做检讨。”
　　“没事儿，你没事就行。”乔祯道，“至于你和纪泫然，虽然现在意难平，但你要挺起来，我相信你以后读了大学，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之后的全校集会是纪欣然主持的，高景，乔祯和朱侃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给袁明知做心理建设，可该来的总归要来。
　　俏丽聪慧的学生会主席举着话筒和红色的台本：“接下来有请高二文（2）的周遥予和纪泫然同学上台做全校检讨。”话毕，纪欣然合上台本，把位置让给周遥予和纪泫然，并瞪了纪泫然一眼，那模样，就似乎是觉得纪泫然丢尽了自己的脸。
　　纪泫然早已经被这个安排吓破了胆，检讨也读得磕磕绊绊。台边纪欣然的脸色更差了。
　　其实纪泫然这次也就是遇人不淑，被周遥予连累到这般田地。
　　周遥予呢，就连这次检讨都没有脱下脚踝上的脚环，怪嚣张的，用高景的话来说，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和资本。
　　集会结束后，高景和易伽受教导处之托帮忙搬椅子，晚回去了一会儿，结果周遥予，纪泫然和袁明知就在文（1）门口吵起来了。
　　纪泫然也就是个纯情的小姑娘，心里恨袁明知抛弃了她，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时不时周遥予还补上两句。袁明知内心也觉得自己对不起纪泫然，连嘴都没还一句，就懦弱地低着头站在纪泫然面前。
　　高景见状连忙上去劝：“别吵了！全校检讨还不够吗？”
　　周遥予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了袁明知一句。声音很轻，也就站在她身后的易伽听见了，这一听见，他直接喊道：“周遥予你闹够了没有！也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纪泫然被你连累到这般田地还没有和你划清界限，真是一路人！现在袁明知和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劝你们赶紧回文（2）去！”
　　“不是易伽这件事到现在和你有关系吗？”周遥予半分惧色也无，撩着头发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既然和你没关系，那你管得着吗？”
　　“你……”易伽还想辩什么。
　　纪欣然不甚清脆反而略微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纪泫然，闹成这样你开心了？还不回班级去？你，周遥予是吧，给我过来。”
　　周遥予一霎软下来，她知道自己不占理，一群人不欢而散。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纪欣然和周遥予说了什么，只是说完之后，周遥予再也没有主动招惹纪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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