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莉塔为见他又是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觉得也便作罢。
　　她飞快地说：“这里不易久留，现在我大概知道怎么出去，跟我走，动作麻利点！”

　　修卡未及反应，就被莉塔一把拽走了。

　　在修卡记忆一片空白的地方，莉塔举起了她的剑，她的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左手搭在右手上，修卡看见一股鲜红的能量汇聚在了剑柄处，随后一点一点向剑锋爬去，在缓慢的移动过程中，那能量的颜色渐渐变了，到了剑的中部，已经变成了妖艳异常的蓝紫色，到了剑锋处则变成了死灰色。

　　这才是余烬的真正实力。修卡心里默默地想。

　　莉塔倏地甩开搭在右手上的左手，与此同时，将剑甩到了空中，冰冷的铁器似乎在空中成了一朵绚丽的烟花，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
　　修卡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他自己变得流光溢彩的记忆，就被莉塔一把拉住。莉塔一瞪腿，两人便从宝剑撕开的意识裂缝中撞了出去。

　　周遭变成了一片黑色，冰天雪地间听见一个重物落在冰块上的声音。莉塔回手抄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佩剑，插回腰间，这才感觉到真正的精疲力竭。她也不嫌冷，索性就着已经污浊不堪的斗篷就地躺下了。
　　这么一来，修卡更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于是像个乖宝宝一样端坐在原地，用余光偷偷地看着莉塔。

　　结界处已经接近北极，莉塔抬眼看见了炫目的极光，好像一条挂在空中的缎带，边缘发着柔和的光彩，将整个夜空点缀的温柔异常。

　　夜凉如水，极光灿烂。

　　莉塔平常总是来去匆匆，从来没能有机会好好地欣赏一下这里独到的景色，这时候美景突然撞进她的眼里，叫那双常年冷漠的眼中突然泛起了温热。莉塔勾起了嘴角，偷偷抹去了那些眼泪——在这种冰天雪地里，眼泪一流下来准保马上结冰。

　　她这时候心里突然感慨万千。自己这一辈子活了没几年，就这么些年，却做了不少的事情，这些事情有大有小，也给自己在组织，在圣殿混出了一个名分。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一个人的能力就这么一点点，倘若全心全意为了组织，或者为了圣殿……那么还有多少能够留给自己呢？
　　她甚至连放松自己一下，欣赏欣赏美景的时间都未曾有过。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也可见一斑。

　　莉塔笑着摇摇头，后背一发力，从地上弹起来，将旁边的修卡吓了个半死。

　　莉塔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岩浆”小朋友会如此敏感，但是不得不说，方才在他的意识空间里，确实是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能断定，这位的血脉里还有什么东西在蛰伏。
　　倘若有一天那东西挣脱了这副软弱的皮囊，那么他才能真正成为一把利器。
　　或许黑玫瑰就是为了这个而等待着。

　　莉塔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一股脑涌进她的肺腑里，使她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坎娜拉的事情我已经差不多有数了。我以为到底为什么坎娜拉会突然消失。”她冷笑了一声，“原来是族长疯了。”
　　“那……”
　　“你想问那怎么办？”莉塔摇摇头，“不怎么办，眼下坎娜拉一族覆灭已经成为了定局。我本来想着通过寻找坎娜拉来结束边界的暴乱，但是现在看来这场仗不得不打了。”

　　修卡：“您是说这次我们要和刑魔开战了？可是我们这支小队总共也没有多少人，这……殿下别是在说笑。”

　　莉塔却突然看向他：“那么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呢？现在立马逃回圣殿去，将结界边的公民全都陷于不义？”莉塔说到这里略略顿了顿，“虽然我知道，没有人把这里的低等公民放在眼里，甚至说他们是备选的奴隶都不过分，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都是鲜活的生命，如果置之不理，那么和斯曼克又有什么区别？”
　　修卡住了嘴，想来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也绝对不想变成斯曼克那样的人。

　　“行了，在这里拖的时间也够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
　　莉塔隐隐看见前方的山洞燃起了篝火，火光很微弱，似乎是被一群人遮住了。
　　两人于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那边走去。

　　这队骑士其实都是圣殿数一数二的人物，就好比斯坦维阁下，就是圣殿直属军校的首席教官，曾经也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上一次刑魔暴乱，他以一人之力在一天内斩杀了近千只刑魔，事后被斯曼克追加了一个头衔叫做“特遣骑士”。
　　这是斯曼克帝国给予骑士的最高荣誉，相当于从此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个存在，除非斯曼克亲自下令，否则谁也别想请他“出山”。

　　然而这队精英骑士现在像一群山顶洞人似的回归了原始生活，吃着路上随便遇见的冻死的动物，甚至于因为食材不够，路上看见了些干枯的树皮，也一道拾了回来。
　　他们各吃各的，为了填饱肚子无从选择，但一个个都相顾无言，倘若不是他们没戴头盔，一个个都露出下面有血有肉的面容，莉塔甚至要以为这是一群没有感情的铁傀儡。

　　直到莉塔走进山洞的时候，他们才恍然醒了过来。

　　“特遣骑士”精神似乎是绷到了极致，一听见脚步声就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莉塔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脖颈就被一股冰冷了杀气给冻僵了。莉塔对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斯坦维似乎是眼睛有点问题，定定地看了很久，这才终于收起了剑，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向她微微弯腰：“对不住，殿下，我不知道来人是您。”

　　莉塔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边走边说：“我们方才去探寻了一番，那里是坎娜拉的据点。当然坎娜拉一族此前已经全部覆灭，我们仅仅来得及过去看个尸体。”

　　然后莉塔在众人震惊的眼光里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考得八成熟的兔子肉，塞进自己嘴里。众人就这么看着她嚼了约摸五六十下，心里的着急都能够灌溉一院子的蘑菇了。

　　莉塔这才缓缓开口：“我现在告知诸位一个并不好的消息。坎娜拉一族覆灭，界外刑魔再无牵制，结界破是迟早的事情，诸位做好准备，我们没有时间再回一次圣殿，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莉塔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想，总还是需要一个人回去跟陛下禀告一下这个情况的，顺便能帮我求来援军，那么，谁比较愿意接受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躲在山洞很里面的一个小骑兵听闻了，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莉塔面前：“禀殿下！我自请接受这个任务！”
　　莉塔看了他一眼。

　　小骑兵被她这一眼看的挺不自在，于是讷讷开口道：“殿下，我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此行前陛下让我跟着你们，就是为了让我照顾你们的起居饮食，但是我看现在也没这个必要。我本来就是军队里管饭的……我在这里只能拖你们的后腿，所以……所以我自请回去复命，希望殿下准许。”
　　莉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希望你不辱使命，务必将我方才所说的一切告知陛下，并且问陛下讨来援军……越多越好——这一战，可能会很难打。”

　　小骑兵一点头。就要转身冲出山洞。

　　莉塔叫住他：“你干什么去？不用如此着急，至少也等到明早天亮，路会好走一些。还有，你叫什么？”
　　小骑兵不好意思地退了回来，回答道：“禀殿下，纳特·多雷。”
　　莉塔点点头：“行了，吃你的饭去吧。”

　　莉塔大概是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实在有点倒胃口，索性懒得再去碰一口，在山洞里稍微暖和了一会儿，莉塔原本被风雪吹得有些运转不周的脑子也解冻了，想起来还有些事情，于是叫住了一直在山洞口站着的修卡：“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殿下……您想说什么？实话说，我觉得外面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那如何？”莉塔瞪了他一眼，“你想要这些事情给他们所有人知道？”

　　修卡便沉默。

　　莉塔：“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人篡改过？”
　　修卡先是给了它一个惊讶的眼神，随后他眼中的光慢慢褪去，似乎是被蒙了一层阴翳，看起来特别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知道是谁？”
　　修卡再次点了点头。

　　莉塔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这般，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记忆被人不怀好意地篡改过，但还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地为那个人做事的……傻子。

　　“你就没想过去质问黑玫瑰，或者是把自己的记忆讨回来？甚至说报复黑玫瑰都不为过？”

　　修卡这次沉默了。
　　莉塔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
　　一直到一声低沉的男声打破这个寂静。修卡说：“想过，我在等。”

　　我在等，所以我在装，所有的一切，只要我装的足够无害，就有能力一击奋起，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和能力。
　　后面这句他没有放在明面上说，但是莉塔却从他难得认真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她嗤笑了一声，道一句语焉不详的：“我就知道。”
　　山洞里的篝火一直幽幽地燃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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