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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曹清春乐了,大概觉得他能说风凉话就没大什么事,拍了拍他的肩:“我还以为你一改草包性格有兴趣和我一起打架了呢。”
“去你的,骂谁呢。”也许冲着刚才他的帮忙,冯鹤秋听这话倒没太生气,作为回应冲曹清春搭上的手拍了一巴掌。大概天冷时挨打更疼,曹清春立马龇牙咧嘴地缩了回去,嘀咕道:“好好说话怎么还动手了?”又往下拽了拽两边的袖口,把手揣进袖管里。“算了,彼此彼此,我也没好到哪去。”
冯鹤秋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居然还能有这觉悟。冷风冻得他们都不太想说话,顶着风跑了两圈都很累,干脆借此机会休息。冯鹤秋的心跳狂跳了半天才恢复正常,本来无事可做,想瞥一眼曹清春在干什么,结果就注意到他还穿着白袄。那会打架他倒是脱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嫌妨碍手脚还是怕弄脏。但这墙可不算干净,冯鹤秋想到这,回过神把他从墙边拨开。曹清春被他吓了一跳,看下意识的反应估计以为自己又要挑事打架。
“别动。”冯鹤秋说着在他后背上使劲拍了几下,总算把白面料上粘的浮灰拍了下去。曹清春扭着脖子回头看,一边问:“你在干啥?”
他解释道:“别往墙上靠,有灰。”
曹清春松了口气,便往前挪一小步。“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想打击报复,上手劲真大。”冯鹤秋其实听见了,但没愿意搭理,要不是心疼衣服他才不上手帮忙。和曹清春关系不冷不热的最好,万一了解多了后意外翻出来自己藏着掖着的事——他想到梦里曹清春嘲讽的模样就冒了一股冷汗。好在只要他将自己封闭得够好,就没人能敲开这个茧窥探到里面。
见他比划了几下,大概是觉得不倚着墙不太舒服,最后把手垫在身后和墙隔开了距离。也不知他这么不拘小节白袄是怎么保住的。冯鹤秋指指衣服,问道:“你只有一件……上学没什么干净地方,最好别穿白的。”本来他想问的是曹清春只有一件那么容易脏的白袄换洗怎么办,但想起昨晚看到的鞋,又怀疑也许他就是有两件棉袄过冬。不过曹清春没太听懂,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操场上踢足球的叫喊声忽然离得近了,冯鹤秋顺着声音看过去,觉得果然像一群深山的猴儿。天气冷成这样,亏他们踢得那么起劲儿。球场上的人追球追得十分胶着,外人看甚至觉得他们要打起来了。有个人带着足球朝场边跑,还用手背在人中处抹了一下,大概是被冷天气冻出来了鼻涕。他刚要抬脚斜射门,后面突然冲出来另一个,猛地一脚铲开他的球。被抢球的哇哇大叫着被撞倒在了地上,念念不忘:“哎哎哎我的球——!”也许球被感动得愿意为他出气,钻到后面人的脚下作了轱辘。于是铲球的不光扑倒了带球的人,自己又跌向地面,同时把足球顺着劲儿踢飞。
球场上的爱恨情仇与外面无关,但足球飞出场外就不一定了。比如脏兮兮的球在一番争夺后满腔热情,直线飞向冯曹站的那边。以至于只是在罚跑休息的空隙看热闹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就被瞄准了。
“哎对了,你原来宿舍的那几个人……”
冯鹤秋刚听他把话转到自己的缺德室友身上,就瞄到当下有更要紧的事,下意识抬起胳膊防在面前。紧接着飞来的球砰地撞在他俩站的墙上方,之后立马掉下,不过被冯鹤秋用胳膊挡住了。而旁边的曹清春没来及反应,正好被结结实实地砸到肩膀。
“操——!”他被踩到尾巴根似的扯嗓喊了一声,直飙脏话。冯鹤秋见他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的,还以为那足球上长了刺,想着之前打起架来也没见他这么不结实。
冯鹤秋想调侃一句足球的力度还不至于砸断骨头,没说上来就被打断了。“哗啦啦——”才下过雨的寒春忽然从天掉下来一场雪,还是大片的。冯鹤秋立马朝旁边撤,连拍带打地甩掉身上的白色不明物。等他疯狂动作了一番才看清是墙皮,得以松了口气。教学楼的烂墙经常受潮,刚才被足球这么猛劲一砸,附着的墙皮碎成许多块不留情面地全掉了下来。他们两个站的地方也是很凑巧,墙皮一点没浪费地落到了身上。但没想到曹清春的反应比他还强烈,也不管墙皮,猛抬头冲踢球那几个就骂:“他妈的从体育锻炼改行练瞄准了?足球不长眼睛你们也没长是不是!”踢球的也许还有道歉的想法,不过一被骂也急了:“你他娘的有病啊!球砸的也不是你那猪脑子,枪药被你就饭吃了?”
这边曹清春往上一撸袖子,抬腿就走:“哪来的黄毛小子你妈还没给你舔干净毛呢吧?刚学会张嘴就说点人话!”
吵架吵得很突然,不过冯鹤秋也没动地方,倚着墙远远地站着。只要不涉及到自己,他充其量就是个看热闹的。其余几个踢球的被这边的喊声吸引过来,还有两个不明情况的问发生了什么。眼看对方拳头举起来了,冯鹤秋又觉得好像也不能教他们这么打一架。闹得动静大了他也会被牵连进去,一天两次还全是因为打架。但过去拉架又绝对不可能,正好刚才把他俩砸了个遍的足球就掉在脚边,他急着想了一二,索性冲那边踹了过去。
不远处的曹清春正要拽住对面人衣服,忽然被贴地蹿过来的足球撞上了小腿肚子。“谁!”他骂骂咧咧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足球踢来的方向。不过冯鹤秋发现球轨迹不太对时已经转身了饶有兴趣地扣墙皮,压根没给对视的机会。坦白讲他对踢足球真的没什么天分,没想故意瞄着曹清春给他来一下。
好在这个空当对面劝架的也围了过来,拍着踢球那个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冷天的谁他娘跟神经病打架!”——不太对,那边好像是劝架不劝骂。冯鹤秋看着这情景,怀疑曹清春今天的黄历上应写着忌出门,要么就宜睡觉。不光对面踢球的觉得,他也认为这人大概是吃枪药了,四处挑事。自己把粉笔灰拍到刺儿头身上引起骂架那回,也没见曹清春这么大火气。
“你几班的!想打架就叫人去,省得事后再说我们欺负你一个!”刚才带球倒地的那位沾着一身土,很骄傲似的来叫嚣。末了还嘟囔着补了一句:“都是学生谁怕谁啊?”
曹清春回道:“你管我几班?你就不想想相互都眼生就说明平时根本也不是一个级别吧?”他被拦住没打起来,但说话上一点也不相让,恨不得现在学个嘴里能喷火的本事。几个人你退我进地绕车轱辘话,他们问曹清春哪班,曹清春反问他们,又骂多管闲事。谁也不想先揭自己老底,都防范着哪个上老师那儿告一嘴。忽然有人伸长脖子喊了一声:“那边那个不是跟他一伙吗,看着就是个老实人,问他!”之后众人的目光一转,齐刷刷地朝冯鹤秋看过去。
冯鹤秋冒了一身冷汗,差点没迎住几个人的直视。突然被拔起来的存在感让他慌张得像上岸的鱼,连曹清春也瞪他,好像自己刚才踢的一脚足球是宣布加入了敌对方。他有心学曹清春耍嘴皮子脱身,但脑子根本转不起来,被所有人盯着等着回答的几秒钟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速度骤然翻倍。“高——三,一。”三个字不成句地从他嘴里掉出去,不知声音有没有打颤,总之给了个答案。这还是方才他旁观时胡想的,高三一班是出了名的混混团体,打群架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虽然是马上要高考的人,但大多数一点儿也不在乎。更像把一群混吃等死的聚在了一起,盼着他们赶紧去高考,之后回家种地或者打工,爱上哪里都好。
“高三……一班?”吵得最欢的那人重复了一遍,反应明白高字后面三和一的位置后,明显往后缩了缩。
听完这话曹清春的嘴角明显有往上勾的趋势,但还是勉强板住了。他立马镇定自若拍了拍袖口,接着冯鹤秋的话瞎编:“对,有什么意见吗?话说回来大家都是同学,和睦相处嘛。去吧,你们接着玩。”找完台阶后他自动归队,三两步走回冯鹤秋站的那边。
大概觉得是自讨没趣,踢球的抱起球也顺着台阶下,灰溜溜地离远了。冯鹤秋仗着距离远听不见,低声说:“下次要是眼睛用不上就给足球。”免得再砸着自己。曹清春倒是听见了,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就笑:“真有你的啊,张嘴就说自己是高三一,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多亏你言传身教。”冯鹤秋随口应付,但自己知道脸上和面上已经翻花样了,根本没有面不改色一说。而后他的肩膀又被曹清春按住,听见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高三一的?”冯鹤秋答:“蒙的。除了高一谁有这精力大周日的早起跑这来。”
这话出口两人就面面相觑。算了,除了高一这还有一位高二理优班第九名的曹清春同学,起大早为了来跟自己打架。冯鹤秋还在想这人的发病行为,就见他忽然像大鹅似的笑开了。冯鹤秋果断地朝旁侧躲了一步,警惕道:“你真把脑子撞坏了?”
“去你的!”曹清春一边笑一边抖,还指了指冯鹤秋的脑袋。冯又瞧不见自己,于是反过来看他。结果发现成群结队的墙皮在曹清春头发里安家,迎风招摇。他实在是没忍住,憋得吭哧一声,之后比曹清春笑得都过分。
曹清春刚才只顾着冲过去骂人,自己身上未作打理,肩上还背着好几块。没有镜子,但他俩看起来大概谁也没好到哪去,像刚给谁家刮完腻子似的。曹清春噼里啪啦地抖落,瞧见好多墙皮自己也觉得好笑,胡诌道:“这墙没秃吧?”又差点把冯鹤秋笑过去。
冯鹤秋刚缓过气,又听他叫自己过去点儿。没多想走了一步,结果忽然被曹清春从头顶削了一巴掌过去,连带着还打他一下。冯鹤秋连忙捂脑袋:“你跟我有仇还是你今天真得病了?”
曹清春说:“我这不助人为乐嘛,你头上还有墙皮呢。”
说话间早课的预铃突兀地穿插进来,把他俩震得回过劲儿来。操场和大门是被教学楼隔开的,他们在这边看不见进校门的学生,根本没时间观念。操场上踢球的几人这会儿也叽喳乱叫着,轮番踢着球往教学楼门口跑。
曹清春不玩闹了,用胳膊捅捅他:“看,那几个都回去了。”
冯鹤秋没接话。他俩就沉默着,和寒春的风比赛瞪眼。“能不能不上自习啊,”曹清春把脚边的石子踹来踹去,“好好的周日不教人休息,说好的自习非要留试卷,发下来自己做还不给答案,偏要上课听他们讲。”冯鹤秋接口道:“讲的不一定对,现场做不出又美其名曰大家一起研究。”
“印的手写试卷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看字都像芝麻堆里捡烂的?”曹清春语气带了点疑问,还转头瞥了他一眼。
“题没看懂,迟早先练出来火眼晶晶。”冯鹤秋感慨。但话才说完就被曹清春激动地抓住了手,领导人会面似的好一阵握:“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骂这些事!没想到我们志同道合!”冯鹤秋被捏得手疼,抽了几下硬挣脱出来。自己这种不好跟别人聊天的就算了,那曹清春平时和别人都闲扯些什么?总不会成天讨论王大妈家的鸡学会上房了吧?他只好敷衍道:“志同道合,幸会。”曹清春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撞了撞他的肩头,问道:“要么,不上了?”
“嗯?”冯鹤秋还在思考他说的是不上什么,就听见人家已经开始念叨了:“周日的破自习我早就想翘了,要不是刚分到优班没摸清楚陈万里的脾气,我这会就该在球场上和大勇他们打球!不对,也可能还没起,好不容易不用早起。啊对,一中边上就有挺多好玩的地方,现在回去睡觉也睡不着了,正好……”
冯鹤秋可算听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拒绝:“不行。”
“啊?”这回轮曹清春愣了,没接上话。冯皱着眉想,逃学的确超出了范围,但他否定得好像也有些快,连台阶都没给能下的。话题一时间冻住,不过没等他俩想好谁先开口接着说,忽然听外面传来悠长的叫卖声:“冰棍——冰棍——”
冯鹤秋嘀咕:“大冬天还有卖冰棍的。”
“冰棍——卖冰棍哎——”人家反而喊得更起劲了。
“冬天吃冰才爽啊!你小时候不会没从缸沿儿上敲过冰吧?”曹清春说着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搓了几下,又问:“卖冰棍的都喊上了,所以我们真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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