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祂

　　—7—

　　看方拾忽然满头冷汗、眼神失焦，老拉尔夫也吓了一跳，主动提出送他去医院，被方拾跟罗笑合力婉拒。方拾努力装低血糖靠在罗笑身上，让罗笑扶着他离开警局，好在拉尔夫面前掩饰他忽然失明。

　　两人走到小轿车附近，马利克看罗笑几乎是扛着方拾回来，连忙下车帮忙，玛莎也自觉地去副驾驶坐。

　　马利克和罗笑一起把方拾搬进后座的皮椅上，方拾侧身蜷着，他刚刚出了不少汗，微卷的额发被汗水沾湿，一缕缕黏在脸上，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身体无法自控地轻轻发抖，像大病了一场。

　　恍惚间，方拾感觉有人在搬动自己的头，他的侧脸枕上了一个紧实有弹性的物体，熨帖的热度隔着粗糙的布料传来。一只手扣着他的下颌微微用力，方拾难受地呻吟一声，光滑的瓶口抵上他的唇，冰凉的水流灌了进来。喂水的人似乎不太会照顾人，方拾吞咽不及，扭脸挣开下颌上的手，水流打湿他的衣领，方拾虚弱地说：“别灌了……我怕我呛死……”

　　水瓶被移走了，罗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现在怎么样？”

　　那种针扎脑髓的感觉渐渐消退，一股青草和香烟混合的复杂气味越来越清晰，闻起来清爽又苦涩，方拾筋疲力尽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脸，温热而富有弹性的“枕头”却突然绷紧，他因痛苦变得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他枕的是罗笑的大腿。

　　记得有人跟他吹过：“软妹的膝枕天下第一！”，方拾苦中作乐地想：行，男人的膝枕也还不赖。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方拾费力地从罗笑膝盖上爬起来，罗笑扶了他一把，很快收回手。

　　玛莎从前排探身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皱起眉问：“你临时疯狂了？症状是失明？”

　　方拾叹一口气，说：“对，时长还是十个小时。”

　　马利克和玛莎交换一个眼神，要是还有充裕时间，马利克会提议把方拾放在安全的地方，让他休息十小时，其它人先调查。
　　但现在触发四十八小时倒计时，时间变得非常宝贵，剧本最终结算时，玩家的参与度也是结算标准之一，所以就算瞎了，也只能让方拾跟大家一起调查。

　　“没关系。”马利克安慰地说，“新手剧本遇到战斗的情况不多，我们现在也只是在调查阶段，方先生没丧失行动能力，问题不严重，现在的重点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目标是什么。”

　　方拾想起那位巴泽尔警官对他的讯问，循声望向马利克，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审问我的警察一直在问我，了不了解教授的课题、知不知道三个月前他去锡卜城考察发生了什么，我是觉得，反复出现在监察者和NPC的口中的，很可能是关键信息，这次剧情主线就算不是调查教授的死亡，但弄清楚教授死亡的前因后果，应该也能推出一半的主线，而教授就是为了课题，去锡卜城后一病不起。”

　　马利克条理清晰地接住话分析：“锡卜没有机场，从巴登市到锡卜城，路上就要花费三天，现在时限只有两天，剧本不会刻意给玩家不能解决的局面，那么锡卜城没有线索，或者是和锡卜城有关的线索，在巴登市就可以找到。”

　　“那就只有教授家和巴登大学，他的课题资料和考察成果，只可能在这两个地方吧。”玛莎恍然大悟地拍一下巴掌。

　　罗笑摇摇头：“不对，警方已经搜查过教授家，教授家就算有线索，现在也在警局的物证室里，再去教授家没有意义。”

　　方拾循转向罗笑，语气肯定地说：“线索应该还在教授家。”

　　马利克和玛莎闻言看向方拾，玛莎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比你们先进剧本三个月，三个月还不够我把教授家摸透？”方拾想起这三个月当二十四孝好学生的日子，不由得苦起脸，“普通的资料、合同教授放在书房里左数二个柜子，但特别重要的东西，他是收在书架后的暗格里，教授既然认为这个课题能改变历史，资料肯定放在那里面。”

　　确定线索，那之后的行动就好决定了。

　　大家商量了一会是先去巴登大学，还是先去调查教授家，考虑到方拾是巴登大学的学生，等他恢复视力以后，由他出面问话更方便，众人决定还是先调查教授家。

　　冈萨雷斯宅现在是凶案现场，虽然因为取证完毕，警方对案发现场的看管放松了不少，但他们一堆人也不能青天白日、大摇大摆地进去，只能天黑了再行动。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四人一起吃了午饭，就去朗根街附近的郁金香酒店开了几个房间，补眠恢复精神。

　　六月份，巴登市到晚上九点天才完全黑透。朗根街是中产社区，到夜里，周边一幢幢房屋灯火通明，让黑暗中的70号显得阴森可怖起来。

　　冈萨雷斯宅前的铁艺大门紧闭，因为取证完毕，现场其实已经解封，但门外一圈黄色的警戒线还没来得及拆除。

　　淡淡的月光下，几个身影打开后院的篱笆门进入花园，穿过一大片三色堇走上木质楼梯，从厨房的小门进入别墅。

　　室外好歹还有一点月光，室内完全一片漆黑，玛莎第一个进门，马上打开手里的电筒，一团圆圆的光出现在她的脚底，照亮地上的瓷砖花纹。

　　“不行。”玛莎揉揉眼睛，不高兴地说，“我的夜盲症人设生效了，电筒的光不够，我看不清东西。”

　　马利克也打开手电筒，轻声训斥：“换个位置，你到我身后来，方先生失明了都没说话，你抱怨什么。”

　　玛莎一想也是，有比她更惨的，闭嘴换到马利克身后。

　　方拾：“……”他正抓着罗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没防备地被两个诺瓦尔的对话扎心了，先是卢克太太，又是拉尔夫警官，他就是命犯NPC吧。

　　大家从厨房走到大厅，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大概是因为之前警察搜索过，每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一条长长的走廊分割成几个明暗的区块。

　　借着月光，除了方拾，其他人都能看见第二间房门前有一片深色的污渍，是被卢克太太打翻的红茶，但在今晚昏暗的光线下再看，竟然像是一片血痕。

　　玛莎嘀咕道：“按照恐怖电影的套路，深夜、死过人的别墅、作死夜探别墅的我们，接下来就该跟鬼怪打遭遇战了。”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别立Flag啊！”方拾怂了，毕竟他现在是瞎子，真开怪八成他第一个出事。

　　他们走到第一间房门口，往里望一眼就知道是客房，而第二间大家都记得是冈萨雷斯教授的卧室，马利克问：“方先生，书房是哪一间？”

　　方拾回答：“直走到尽头，右转第一间。”

　　虽然玛莎乌鸦嘴了一句，万幸这短短一截路没出问题，大家顺利走到书房。

　　书房里也一切正常：胡桃木的书桌靠在窗边，书桌上放着一座台灯、两本书、一支钢笔，书桌后是真皮座椅与占据了整面墙的高大书架，里面整整齐齐装满书籍。书桌对面是几个实木柜子，有个一人高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架在柜子上，被一块天蓝色的绸缎蒙住，绸缎上布满灰尘。

　　罗笑跟马利克都走到书架前开始取书，玛莎够不着书架，干脆去柜子那边翻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方拾一个人扶着桌子站着，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平时胆子没那么小，但失去视觉后，其它感官都被放大，轻微的自然气流拂过脖颈、水晶吊灯的挂饰在空中轻轻碰撞，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让人有点瘆得慌。

　　罗笑跟马利克移走一整套《光之法典》，拿手电筒一照书架里面，果然在壁板上发现一个小洞。马利克用一根细铁丝伸进洞里，往上一提，这一块壁板立刻松动，罗笑伸手把它取下来，壁板后是一个内嵌的转盘式四位密码锁保险箱。

　　他们在抽屉里一个笔记本上找到密码，罗笑小心地旋转密码锁，很快听见“咔哒”一声响，合金钢板制的保险箱门向外弹开，保险箱里躺着整齐地放着印章、金条、被分类夹好的文件和照片……

　　马利克没管其它东西，直接将一大叠文件照片取出来，再拿手电筒一照，有张纸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罗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是那个法阵。”

　　纸上画的是冈萨雷斯教授死亡时，床垫上出现的法阵，只是床垫上的法阵是用血绘制，纸上的是用蓝墨水画成，法阵下还有几行文字一样的符号。

　　【你们发现了神秘咒文
　　名称：？？？
　　类型：咒文
　　作用：？？？
　　这是一份用古约莱语写成的咒文，拥有古约莱语技能的玩家，可通过阅读咒文进行一个语言检定，尝试理解其内容】
　　【注意：如未领悟相应法阵，理解咒文后仍无法使用】

　　没跑了，这就是之前罗笑领悟失败的法阵对应的咒文。

　　方拾在旁边听得皱起眉，据他们推测，教授很可能是因为法阵死亡，现在这个法阵竟然出现在教授的保险箱里，那床垫上的法阵到底是谁画的？

　　不等他细想，监察者提到“古约莱语”，让他精神一振，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个技能我兑换了，进剧本前监察者提醒过我，神秘学专业的学生，古约莱语技能不能低于10，高于30。”

　　这种语言技能是小众中的小众，马利克知道自己和玛莎没兑换过，罗笑是第一次进剧本，更不可能有。他匆匆扫一眼桌上的其它纸张，都是用普通文字写成的稿件资料，就把所有纸张重新收成一叠，说：“那先走，资料拿回宾馆慢慢看，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危险。”

　　这话说到了方拾的心坎里，马利克真是靠谱好队友，冷静、行动力强，还不爱作死。

　　“行吧，这儿也没什么了。”玛莎一脸失望，她翻箱倒柜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

　　罗笑关上保险箱的门，把璧板装回书架上，马利克也拿起《光之法典》一本本塞回去。

　　玛莎关上抽屉，不小心夹住一片缎子，她往旁边一瞥，又看见那个被天蓝色绸缎蒙住、四角方方正正的东西，忽然有点好奇，她拽住缎子的角一拉，蓝色的绸缎如同流水一般淌下，露出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镜，落地镜斜斜靠着柜子，从镜子里能看到天花板和铜枝吊灯。

　　玛莎看着镜子僵住了，水银镜面光洁又清晰，映出吊灯上趴着一团人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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