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代

　　星期天下午，我决定独自一人去中央话剧社一探究竟。
　　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必须要把事情弄个清楚。
　　中央话剧社在整个城市最最东边的地方，接近郊区。它也有过一世的辉煌，音乐会、歌剧、演讲赛、话剧演出……都曾经在那里举办，然而十年前，一切都因一次巨大的变故彻底改变，从此话剧社由盛转衰，从此落寞。想想当年的荣耀，如今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人再想起。
　　而她正好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的。
　　她离开的那一天，天昏地暗，暴雨骤至。雨水疯狂敲打着家里摇摇欲坠的玻璃窗，窗外他们结婚时贴上去的窗花早已被雨水灌注，飞速地脱落于地，那个“囍”字还摇摇摆摆地漂浮在雨水积成的“河”上。我不顾一切地跑到室外，捡起那个“囍”字。夏一平从外面回来，他把“囍”字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对我怒吼：“滚，滚回家去！”他除了对我发脾气以外，没有给我任何关于她离开的解释。他把她的照片统统塞进储藏室的皮箱，他警告我不许动它，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把照片连同那个皮箱一起卖掉了。那天，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让她在我们的生命中消失。
　　事实是，她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根深蒂固。
　　他呢？他就忘得了吗？
　　我恍然间从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央话剧社门口。
　　简直是筋疲力尽。
　　天知道我竟然独自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而且没有一刻停下来过。我这才觉得后背潮湿一片，那是汗水。然而不一会儿，汗水就顺着皮肤滑落下来，全身都变得汗涔涔的。
　　我咬咬牙，向前走一段路，便看见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女生。
　　她兴奋地睁大眼睛，朝我挥了挥手，喊道：“喂，我是叶静！”
　　我向她走去，说：“我就是夏苒。”
　　“嗯，你来了，我带你进去吧，等你很久了呢。”
　　“哦，真对不起，我是走过来的，所以耽误了时间。”
　　“什么？这要走多久啊？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呀？你可真是个怪人。”叶静说了一连串的话，最后加上一句总结性的评语。
　　我对此不可置否。
　　当然，叶静是个知趣的人，她没有多说，只是及时收住话，拉着我走了进去。
　　话剧社的设备大部分都已陈旧不堪，台下观众席的座位更是坏得支离破碎，有的座位因为长年不经维修，早就不能坐人了，只是耷拉在原地，毫无生气。周围的灯光更是昏暗，甚至让我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怎么这样暗？”我问她。
　　“老了旧了呗。”
　　“为什么不维修？话剧社连这点钱都没有吗？”这话说出口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
　　“呵呵，”她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这还是十年前的中央话剧社么？连老板都换了，但是对于这个鬼地方也没有任何的回天之力，只是苦苦经营着，毕竟大家都要混口饭吃。我呢，是没办法才到这来打零工的，只可惜工钱少得可怜。”
　　“那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样呢？！”
　　“你问的有点多了，”她有些不乐意地说道，“不过说说也无妨。跟你说白了吧，话剧社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不过，我也很纳闷，就因为一场火灾，话剧社就没落了，这根本不像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话剧社。再说火灾的真相至今也是个谜，无人知晓。”
　　她说完后，很快把我带进一个休息室，就出去了。
　　我在休息室里等待着那个名叫贾芳的女人。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推开门走进来，苦着脸对我说：“这次换我说‘对不起’了。”
　　“怎么了？”我问她。
　　“贾老师她不愿意见你。”
　　“为什么？！”
　　“她最近在忙着排新戏，没有空，所以……”她为难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说完，我立刻就离开了休息室。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个叫贾芳的女人是故意躲着我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她是她吗？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个叫贾芳的女人，半路却撞到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钦石。
　　老天，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惊讶吗？”他笑眯眯地望着我，他说的眼话和他的神告诉我，他的到来是事先“预谋”好的。
　　“别给我来这套。”我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尖叫道：“哪有你这样的女生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什么‘我怎么知道’？”他捂着肚子争辩道，“难道你认为我事先调查了你的行踪吗？拜托，我还没那么无聊！我们在这里碰见只不过是偶然，巧合而已！”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朋友，我干嘛要骗你。”
　　“真没骗我？”
　　“真的没有！”
　　我心软了，说：“对不起。”
　　“你还知道‘对不起’呀。”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灰尘。
　　“很疼吗？”
　　“我踢你一脚试试？看你疼不疼。”他半开玩笑地说。
　　“这次算我欠你，以后大不了还你一个人情就是了。”我赌气说。
　　“傻瓜，我们是朋友，谁要你还我人情呀。朋友之间如果还要说这个，那算什么朋友。”
　　“嗯，你说得对，”我说，“不过你也就这话中听点。”
　　“少损我。”
　　我们不约而同一起笑起来。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钦石一把把我拉到了窗帘后面。
　　走进来的两个人居然是钟晴和李孟哲。
　　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对她没感觉了，你不用这样看我。”他不悦地说。
　　我死鸭子嘴硬：“哪有！”
　　“嘘！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安静的手势。
　　我乖乖地安静下来。
　　外面静了好长一段时间，钟晴才开始讲话：“李孟哲，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钟晴，最近怎么了？你，真的很不对劲。”李孟哲激动地说。
　　“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有，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他抓住她的肩膀，说：“钟晴，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钱，就算你不还我我也无所谓。我在乎的，是你！我一直喜欢你！我不忍心看你这样！”
　　她不耐烦地挣脱他，说：“我现在这样很好！”
　　“你这样叫好吗？饭也不吃，失眠，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都说了，不要你管！”她使劲推开他，转身离开。
　　李孟哲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
　　“你认识那个男的吗？”钦石忽然问我。
　　“认识，他叫李孟哲。”
　　“哼，真是可笑，他居然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脸上浮现出异常冷漠的笑容。
　　“你、说、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瞳孔放大了几十倍，喉咙苦涩得发不出声音。
　　可是黑暗中，我分明看见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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