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诈尸第七天
二人俱是一愣。秦老夫人已一个跃身利落地从灵堂翻出,落在院中,抬腿舒掌,朝牧官书摆出一个架势。
那般身段,实难说是一七旬老妇,惊惧之下,迟谙都以为自己做了梦。
牧官书见此眉头紧锁,但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
“她好像中邪了,我看看,你让开些别伤到。”
迟谙赶紧点头依言退开几步,老夫人还在“口出狂言”。
“老子中了你妈的邪!老子他妈想干嘛干嘛,用得找你们俩崽子管老子睡不睡!”
适才初见老夫人曾聊过几句,是位和蔼朴实的妇人,绝说不来这种话,且这口气,迟谙总觉莫名耳熟似从何处听过,正自思索,院中二人已过了十几招。
以牧官书功夫,要拿住对方原容易得很,但老夫人吃准他不敢真正下手怕伤了人,张牙舞爪的偏一招一式竟还极有章法,出招迅猛,连着在牧官书孝服上踹了好几个鞋印子,弄得脏兮兮好是狼狈。
“咦?我来得正是时候?这姓牧的小子好没用,怎么连个老太婆都打不过。”
看得心焦,迟谙又一直想不起来那口气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苦恼寻思自己怎么帮牧官书一手,身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女声。
早已不在意这声音到底来源何处又是不是鬼,帮自己数次总归无害,迟谙听见这声音已是眼睛一亮觉得来了救星,那女声已不待她开口,再次道:
“没劲,欸,你喊他们别打了,有要紧事,你想不想帮那老太婆?我刚才找到她儿子了。”
迟谙一惊,不可置信转去,却自然看不见这声音主人神色是否认真,犹疑问道“你从何处寻得”,便听院中一声喝骂,秦老夫人终被牧官书擒住穴道,骂声未落,整个人忽然委顿下去,好似被抽去魂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迟谙又听见一苍老声音在旁响起,此前莫名的熟悉之感终于找到源头。
“妈的!没劲!不好玩。将死之人果然伸展不开,大开大合之后浑身都疼得要死。”
女声回一句“你本就死了,什么要死”,竟是那夜指点迟谙替牧官书解毒的声音,附在了老夫人身上。
“什么将死之人?老夫人活不久了么?!”
敏锐捕捉到其间重要信息,迟谙望着秦老夫人苍白面孔心底一沉。牧官书闻此也皱了皱眉神情愈加严肃,虽不知迟谙在同谁说话,但他静静看着并未打扰。
苍老声音嗤笑道:“又是肺病又是心疾,不复从前养尊处优又哭哭啼啼熬几个大夜,你说她还能活多久?你可别想甩了锅给我,她若不是将死之人,我可上不得身的。”
寄希望于自己会错了意,此言一出迟谙心底一片冰寒,深深注视着老夫人久久不言。确实莫名,这世上可怜人多得是,她二人萍水相逢何至引自己如此在意呢。或许是,看着秦老夫人处境,迟谙总会想到爹。
自己死时他也会这样喃喃和自己说话吧。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对为人父母最恶毒的酷刑了...
“你还在那里可怜什么?喂!她那个儿子我们寻着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帮她了?”
女声等的不耐,终于嚷了一句,迟谙回过神来,眼波盈盈,语气却无比坚定。
“当然。他在哪儿?”
*
次日,跟着女声的指引,迟谙和牧官书出了城一路向西,在一片林中发现了一残破宅院,走进竟是一处废弃义庄。
“直接进吧,里面没人,荒许久了,现今都是些犯了命案想遮掩的在这儿抛尸。衙门四五年许才来看一回,那会儿人早被蚂蚁啃完了。别说凶手,死的是谁都认不出。还办他妈什么案。”
女声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嘲讽。
旧日到底只是个闺阁少女,迟谙没来过这种地方,听闻过的只言片语中也尽是把此地描述得多么诡异阴森,乍一见本还有些惧意,听女声这般一说,心中也不平起来。
抛尸,遮掩,那岂不是这处宅子荒废多久,便有多少看不见的罪恶惨案在这里发生,有多少冤屈掩埋在无人打理的荒芜中,无处申诉。
眼前不禁闪现梦中出现数次的,父亲撞向墙壁的悲愤身影,殷红血液静静淌着,渐渐与秦老夫人悲戚的喃喃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与她,血肉残破的躯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造成他们如此悲惨的,那些活着的厉鬼。
“牧少侠,我们进去吧。”
宅院内也并没有想象中可怖,只寥寥摆着几具好似已年代久远的棺椁,有一具甚至因地面凹陷深入土中。
跟着女声绕到一处墙根儿,牧官书把土扫开,出现一处木板,用力提起,果然就有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迟谙趴下去看了看,隐隐听见下面有男子声音传来,仍有保留的疑虑消减几分。回首正待再问女声几句话,牧官书已点了个火折子递给她,一点也不含糊地跳了下去。
“欸!牧少侠!”
如此干脆,也不怕底下出什么状况,迟谙心揪了一下,马上下面就传来牧官书的声音:
“没事,下来吧,接着你。”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多说,一咬牙,硬着头皮一跃而下。
漆黑的地下密室因手中火折子的到来有了一团昏暗的光亮。女声在不远处喊二人快点儿,循声而去,密室一角摆着一具捆着红绳,贴满符纸的古旧棺椁。被幽幽火光一映,愈显鬼气森森。
本能惊呼出声,迟谙往后一缩火折子险掉在地上,牧官书安抚地轻轻拍拍她的背,接过火折子走上前打量。
“姑娘莫怕,秦某不会害人,只想离开此地揭发凶手,早入轮回投胎而已。”
棺椁里响起一个虚弱的男声,音色与适才地上所闻一般,想来就是那位秀才秦由卷,女声不咸不淡地接了几句注意事宜给迟谙,牧官书便依言动手拆解棺上红绳。
迟谙上前帮忙,此间,也听完投河一案始末。
她初听此事后隐隐的不安不是多虑,秦由卷是被谋杀的。凶手作案十分大胆,从开始就设计了一场他的赴死演给外人看。下河去捞当然寻不到尸首,因为秦由卷自始至终,就没有投河。他早在此前就被杀害,被以七七四十九日后魂飞魄散的残忍手法镇在这棺椁之中,投河的,不过是肖似的替身。
癔症在街角发呆是一开始就要刻在众人心中的印象,看啊,他疯了,所以之后做出何事都不令人意外。原本就肖似的替身也因蓬头垢面的形象连那些不像之处都得以遮掩,窝在街角无人真正的关注分辨,所有人都默认,那就是秦由卷。那个晚上,他投河了。
替身只要投水再悄悄游走,谁会知晓呢?那凭空不见的尸首,也不过是增添一点午夜的怪谈。
而那个大胆却做得十分成功的凶手不是旁人,就是已经风光地把秦家财产攥在掌心的秦夫人,赵氏。
“那个毒妇!原来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她想和离去找旁人可以直说,哪怕卷了钱同人私奔我都可以明白!可她为什么害我性命!还使如此手段叫我永世不得超生。我究竟哪里对她不住!”
时至今日,秦由卷似还难以相信自己被谋财害命尽是枕边人的手笔,虽大骂“毒妇”,可到最后还是呜咽起来,放声痛哭。
不必多言,迟谙心里已大概明白此命案起因,默默叹气,一时又踌躇要不要再把老夫人的情况告知与他。
“好了。”
陷入沉思,手下也渐渐停了,身侧忽然开口,原来红绳已解得差不多了。掀开沉重的棺盖,牧官书从里面拎起一具已僵硬的尸首。
秦由卷并未详说自己死因,大概是中毒,又放了许多天,整个身体着实已有些难看骇人,还有一阵强烈腐臭。迟谙撇过头不敢再看,牧官书却神色如常将人拎在手中。
“走吧,先上去。”
没了束缚,秦由卷凑上来。
“迟姑娘,能否叫这位牧少侠,嗯...对秦某的尸首尊敬些,秦某究竟是个读书人...”
“欸!你差不多得了啊。救了你还不成哪儿来那么多要求。你自己凑近看看你都发了臭了!怎么?不拎你还他妈双手托举如呈圣旨吗?”
迟谙也觉他都这时了还提什么体面,牧官书面无任何嫌恶之色已很是尊重逝者,但却不好太过直白回绝。还在斟酌言语,女声已按捺不住回敬了一串,只怼得秦由卷再也不敢开口。迟谙听得哑然失笑。
唯一状况外的只有牧官书,什么都听不见,见迟谙发笑,面上头一次出现茫然之色。
“怎么了?”
迟谙赶紧上前两步,含笑摇摇头。
“无事,秦先生说谢谢你呢。牧少侠,我们上去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