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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早上好,中也先生。”我冲中也大人鞠了个躬,我们在公交车站台碰的面。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站台,摄像头出了故障无法捕捉到行人。
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能说太草率——但总归有点,虽说我想象中要更草率一点,我期待一场戏剧性的出面,蓝色宝石在天空熠熠生辉。
但碰面太过寻常,我凑近说“早上好”,就像相识的人在街上相遇随意地打了声招呼。中也先生橘红色头发仿佛油彩,被他高高扎在脑后,我凑近时视野余裕处堆满了橘色的光。
我闻到我今天擦在耳后的香水味——苦涩又清甜的桔子花。
中也先生转身看向我,他张了下嘴,似乎想说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一点,我在心里猜测他即将说的内容——
“不要这么叫我。”中也先生低声道。
这下是我微微瞪大眼睛,我张开嘴,犹疑不定地看向他。
“Chuu……Chuu——?”我试探地喊了句。
“哈?!”中也先生猛地叫了起来,用“你是脑子坏掉了吗”的眼神盯向我,他似乎想骂点什么,但是我用极为无辜极为迷茫的眼神盯着他。
——他应该突然意识到了我对他、的、那、句“不要这么叫我”报以同样的情感。
中也先生长长地吐了口气,像是膨胀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来。
“学校哪里会有人称呼别人为「大人」——”他冲愚笨的我解释了一下。轻声细语到不像他。那余裕的橘色是还未破晓时的太阳,像是剪纸一样贴在空中。
伸出手就能掀掉。
我伸手掩住口鼻,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
啊啊啊……
我无意义地在心里连声长叹,心脏抽空似的转了一圈,我一直怀疑我的心口处没有血肉经脉把它缠裹,还是它仅仅、仅仅地——只是悬在一处空白的漏洞里。
想吐了。
中也大人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衣看上去很小,但是又很合身,穿在身上是刚刚好的尺寸,却又给人一种单薄脆弱的纤细感。
他明明覆盖着一层肌肉,旋转踢人时可以把对方的头颅当成球一样迸射出去。
断裂的脖颈伤口平整,好似用薄刀片削过。
是因为套了件马甲吗?还是因为把头发高高扎在脑后,常年不见太阳的耳朵与脖后颈都露了出来?那露出的皮肤像是蚌壳合住的蚌肉。细腻柔软,沙子摩擦便能激起疼痛。
哪有学生穿得这么正式……哈,我不禁笑了,回神时看到中也先生在看我,我手挡住脸,沉默地深吸一口气。
“中也(先生),接下来做什么。”我把“先生”两个字吞了进去,舌头在上颚部点了两下,于是在中也先生的名字后面留下了充足的空白,他又用“你是傻了吗”的眼神看向我,似乎有些暴躁地准备破口大骂——倒也不是骂人。
只是不会容忍,或者说不会“忍”。
喜欢与讨厌,爱与恨,正与反,鲜明地透出来说出来展露出来。
因为无所畏惧,也没有什么值得再三考量,不需要斟酌什么。
他可是最强战力。
可是太阳,太阳为什么要斟酌人类的心情,它发光时便发光,冷了暖了热了凉了,那全是依附它的光与热度生存的星球的事,是天气是气候,是公转是周期。
太阳只需要自己发光。
啊,谁能左右太阳呢?
它只要发光就行了,自顾自地、默默地、不需要考虑人类,也不需要知道生灵——生灵没有它,活不下去。
“当然是先想法子潜入啊。”中也先生语气柔和地说,我以为的暴躁如同幻觉。我愣了一下。
我只愣了一下。
“只要翻墙就行了。”我指着一旁的围栏,侧身看向中也先生,他挑了下眉,眼睛盯向我。
他似乎正怀疑地想要说什么。
“「学校」里只要翻墙就行了。”我继续往下说。
他眨了下眼睛,眨眼时眼皮将眼珠子盖了起来,薄薄一层,可以看见眼球在里面轻微颤动的痕迹。
“那——”中也先生拖长了一声,他双手抱胸,伸着脚尖点在前方的水泥地上,眼睛望着拉着电缆与监控的外墙,“就翻墙吧。”
他望着外墙目不转睛,说出来的话轻得只有一口气。
我听到了钟声。
中也先生今年多少岁了?在被拎着后衣领提到空中时,我望着远处的钟楼出神。
“把裙子掩好。”
我回神,微微低头,长裙像是帐篷一样鼓了起来,三角巾一样的下摆从脚腕飘到我大腿的位置,枪套卡着肉,光明正大地露了出来。
我“噢”了一声,在脚尖着地时往前走了两步,礼貌性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我很久没穿裙子了,整理衣物时我心想应该把枪套再往上扣点的,我把手放下,大拇指勾在腰间的带子上,小拇指慢悠悠往下滑,一直触碰到腿侧不明显的凸起才堪堪停下。
交流时的距离感太近,我生出了几份惶恐。
就像是熟人一样亲昵地叮嘱,我不安起来。
我扭头望向中也(先生)……中也(先……中也。
我扭头望向中也。
——?!
我扭头望向中也……他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了,皮鞋锃亮锃亮,脚不宽,瘦得纤细,踝部露了一截,实心玉石一样白凉凉地被西裤脚半挡着,略微刺眼。
啊不……啊,中也,我有些胆颤心惊地念着对方的名字,是任务需要——我提醒自己。
可是中也……学校里关系亲近的同学不也总是直呼其名吗?
中也——
我猛地干呕了一声,俯下身子,伸手捂住嘴,停在原地缓神。
“哒。”鞋后跟很干脆利落地笃地。我用眼睛去看对方,就见那冰蓝色的眼睛直截了当地望了过来,橙红色的头发卷曲着支棱在脑后……等等,中也先生今天没有戴choker吗?
为什么?因为觉得不太符合学生的身份?
可是哪有学生穿着马甲西裤,高档定制的衣物,走路的动作都没有半点多余。
……啊中也先生。
“很简单的任务。”中也「先生」望着我,着重强调了一声。
我放下手,不去想现在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扯着嘴角往上扬。
我今天的妆容很厚,粉底涂了满满一层。
“嗯。”我应了一声。
“是。”我迈步往前走。
我怕死,这没错,这毋庸置疑。我为此惊恐得寝食难安。
但中也先生会不会以为我怕死?——任务途中我甚至害怕到干呕。
这太糟糕了,我可不是因为任务才干呕,我是因为中……中也先生才干呕……
——啊,更加糟糕的意味。
太阳为什么要留意人类?
那可是太阳,高高在上、万物依附而生的太阳。
太阳留意人类,太阳在意自己会不会太热了太凉了温度太烫了灼烧了刺眼了……啊,我的胃也开始翻滚了。
我的内脏不属于我,我的心脏与我是分开的,我无数次觉得心脏有它的思维,它会突然悸动,会抽缩,会像是婴儿一般猛地蜷起来。我的眼泪是它的。我的痛苦也是独属于它的。
我的心脏会突然痛起来,我甚至不明白它痛的理由,当我望向中也先生时——他冰蓝色的眼睛,他的背影,他橙红头发覆盖着的头顶……
还有「中也」。
我的胃袋快要因为强烈的不适从口中吐出来。
为什么我不是什么蛙类。
中也先生多少岁了?
我展开平板,拉了一张建筑构造图递到中也先生面前,他看了一眼,“嘁”了一声,嘴咧得很开,我隐约瞄见了犬齿部粉色的牙龈肉,“准备很充分嘛细川君。”
我顺势牵起两侧唇角,点开一个相关人物的照片,“中也先生,需要处理掉(他)吗?”
“不,”中也先生慢悠悠地滑动屏幕,跳跃式地瞄过后台打开的十几个页面,“如果遇到了就把人拖住,这次任务只需要得到高层资料。”
他停顿一下。
“很简单的任务。”他又冲我笑了笑,把平板还了过来。
我想到了刚来没多久和黑桃一起执行的一个任务,把器械材料运输到隔壁城市。
“太阳快出来了?”我把油门踩到底,高速上空空荡荡,恍然觉得人类果然是在白天活动的生物。黑夜里生存的才是少数。
“嗯。”黑桃抱着枪在副驾驶上假寐,他的话音刚刚砸地,远处天空便泛了红。
橙红色,浓郁得快要满出来的橙红色。不刺眼,甚至可以说是难以形容的温柔。半边天空半边云彩被草率地泼了一层颜料。太阳贴在天空边缘。用着剪纸的红。
天空在发光,又不在发光。
我踩了一脚刹车,停在立交桥上。
黑桃“啧”了声,抱着枪看了我一眼,随后伸手摸了摸发红的额头包。
“太阳出来了。”我俯在方向盘上,云彩裂开了,舞女把衣服脱了下来,挡风玻璃变了色,刺眼到目眩神迷,我闭了闭眼睛,眼泪被刺了出来。
“嗯。”黑桃在旁边回了句。
任务很简单,我接过平板时在心里重复一遍,顺手将它折叠起来,任务简单到我不得不去思考背后有什么隐藏含义,需要动用到港口Mafia最强战力。
还是只是缺人?
“喂,细川。”
我低头看了眼中也先生突然揪着我衬衣下摆的手,然后再把视线转移到对方脸上,他如临大敌地看着前方,牙关紧咬,闭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怎、么、处、理。”
可是人类是会发光的。我在心里说了句。
我看向聚拢过来的女生,她们笑吟吟地把中也先生围住,“呐呐,同学,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很可爱地眨着眼睛嘟着嘴,睫毛翘翘的,贴着脸部兔子一样比了个剪刀手,说话时顺势屈了屈关节。
而其他人类却只是向着光扑来的飞蛾。
中也先生多少岁了?
是的了,他才二十几。
显眼到淹没在水中也能被人一眼捕捉。
“是阿姨吗?”女生们像才注意到我一样,眨巴着眼睛看向我,马尾辫晃了晃。
“才不是阿姨呢。”我咧开嘴冲她们冷飕飕地笑,“别说这么白痴的话啊。”
她们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把视线重新投向中也先生,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对方揪着我下摆的手,“呐呐同学,给个号码好吗~”软着声音撒娇一样缠着不放。
中也先生成了一尊雕塑,扑嗖嗖地往外剥离。他的面部线条干净鲜明,那双蓝眼睛是会透光的宝石,“不……”他试着拒绝。
“啊~~~?!不要这样嘛——”女生们齐声叫道。
“就是这样啦,”我出声,小心地抓住中也先生的袖口,把他从盘丝洞里解放出来,“阿姨可没允许啊。”
她们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怎么这样啦~”
啊,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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