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同人 - 凡尘清修

　　张灵玉的屋子不大，全被台灯鹅黄的光裹了个密实。
　　晚间宜静修，他的灯泡一直都不亮，打出来的光也是暖融融的。

　　修儿进门后，他们面对面已经站了片刻，吉他声早就停了，室内有些过分安静。

　　“小师叔啊，你怎么还弹这首呢，多少年前你就老弹这个。”
　　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有点轻，没了开门时候的劲头。

　　“哦，我好久不弹了……你走了以后也没人天天非得听我弹，我就记得这一首。”

　　吉他被摆在了一边，张灵玉突然觉得手里空空的，无所适从。
　　他不想直视面前的女孩子，灯光映在她眼睛里太亮了。

　　早先的见面太仓促，她进屋时他又匆匆看了两眼。与离开的时候相比，她个子高了，头发剪了，颊上圆润的线条平和了，由耳下到颈子轻轻勾出一个小下巴，比他记忆中更明显了一些。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眼尾的弧度稍稍提起又不太过张扬，给杏眼添了些倔强，翘起的睫毛在眼下打了些许阴影，又多了几分温柔。

　　“这样啊，”林青修的眼睛弯了弯，就势想去张灵玉床边坐下，顿了一顿，还是拉来了旁边的椅子，“你都没学点新的曲子吗？早知道我打电话的时候……”

　　“我……没那种心情了。”
　　有问必答，实话实说，但张灵玉的眼睛还是没有看向林青修。

　　余光里，女孩子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好像在认真听讲，不用看也是小学生一般的表情。
　　她的炁大体是稳定的，但有轻轻的波动，像是叶梢划过水面留下的涟漪，颤颤巍巍。
　　不像之前，脉动得像只不安分的小兔子，随时准备着给他来个惊喜或者惊吓。

　　他不再需要戒备什么，却还是难以安定，甚至觉得靠近她的那侧衣袖也明显更热，明明台灯并没有直直照着那边。

　　空气中带着明显的滞涩，两人的眼神各自牵出了线，却总是不敢拉到一起。

　　“是因为一直在准备吧？师爷肯定也早就定下是你了。”
　　林青修打算换个话题，目光也飘到了书桌上：仍然收拾得干干净净，笔筒台灯手机和一张车票好像待命的士兵一样。

　　“不用担心啦，小师叔，你的雷法那么厉害，我也真的不明白师爷为什么都拿定主意了，还非得把这次罗天大醮办成异人年会。”

　　张灵玉心里一颤。

　　世人所谓雷法，大多都指上半部阳雷法，就算观内谈论的，也默认如此。
　　这半部五式雷法大气磅礴，尽显惊雷之态，需纯阳之身才能继承，也是够资格的天师府弟子首先承度的半部。
　　修儿所想所说的，应该也是这阳雷。
　　却不是他现在身上拥有的，也不是他可能拥有的。

　　两周前和张楚岚的对打浮上心头：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使出的，确实是他无缘继承的天师府阳雷，虽然略显生疏，但是大开大合、光明磊落的架势绝对不假。
　　对比他的阴雷……就算他现在只愿意在人前展示掌心雷这最刚烈的一招，仍然是带着阴笃之气，更别提其他招式。

　　按在心中一直不发的疑问，被修儿这句话勾了出来：难道师父真的想寻找一个更适合继承天师之位的人吗？比如……可以同时掌握阳雷和阴雷的人？

　　小师叔的眉毛拧起来了，肩膀也紧了。
　　果然说中了，林青修想，真的是压力很大啊。
　　眼见他似乎越想越深，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见他猛地回头。

　　撞上他的眼神，林青修有些慌。
　　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瞳色也浅，永远像能望到底的溪水，沉静温柔却带着能穿石开土的坚韧。银色睫毛长的让她嫉妒，跟两汪星目搭配，如雾凇和清泉的奇妙组合。

　　可是这一瞬，她看到了无助，不过半秒的时间，又消失了。

　　关于罗天大醮和它的结果，他一定有什么事在心里憋着。

　　憋话这事也算是他的传统艺能了，林青修心里笑了笑，嘴上的语气放轻快了些。
　　“又走神了，被我抓住了！师爷不还说过不要死钻牛角尖吗？我不在，也没人天天给你拍醒……”

　　眼神轻挪，她故意伸了个懒腰：“唉，可算是我回来了，不然你这一愣神，明早的车都得迟到！”

　　“倒也没这么夸张……”

　　肩膀上的小手像温柔的拂尘，轻易便掸开了陡生的愁绪。
　　张灵玉突然觉得心里轻了不少。

　　“话说回来，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得早起吧？”林青修探着身子点了点车票，“单程票，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小师叔？”

　　“嗯，这次应该是开醮前最后一次出去拜访了，主要是确定一下各门派的参与人选和意向。接下来几天我可能都不会在观里了……”

　　“那你可以顺便玩一圈咯！那可太爽了吧！”
　　还未等张灵玉下个结论，林青修先跟了一句。
　　这句果然引得他抬了头，眉毛扬了一下又压了回去，显然没跟上她的脑回路。

　　那么他下一句应该是“修儿，我这次去不是玩的”。

　　于是在张灵玉嘴唇微启的瞬间，林青修立刻跟上：“不过师爷派你去肯定是看准了你全观最敬业，绝对不会因为随便玩浪费什么时间。”

　　张灵玉怔了下，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成了嘴角的浅浅一弯。
　　他未置可否，眉头却跟着渐渐舒开了。

　　暖橙灯光恢复了应有的温度，连上了年岁的桌子都显得慈眉善目，不再冷清。

　　他到底藏了什么话，之后还有时间慢慢套，但是当下，这个人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目标达成，林青修觉得心头热乎乎的。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啦。你也早点睡！我肯定没办法那么早起来叫你赶车哦。”

　　哈欠打得有点生硬，好在他只是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买账了。她便道了晚安，离开了屋子。

　　关上门，林青修在门外又徘徊了几分钟，直到屋里的灯光熄灭，她才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所以这件被瞒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躺在有些简陋的单人床上，林青修闭着眼睛仔细地推测着。
　　小师叔不善于言谈，虽然该出口的话一句不少，但是对于自己的想法却很少表露，都是她旁敲侧击引他去说。
　　简而言之，典型摩羯，闷得像观里的大钟，使劲撞才响。

　　但是就算是口钟，她总是能把他撞响，直到……
　　他下山修行回来以后。

　　那时候林青修十四岁，似懂非懂地觉得小师叔有了她套不出的心事，而这件事发生在她了解不到的地方，所以她猜了很久也没猜到端倪，问出的话也纷纷打了水漂。
　　还没理出什么线索，她就被家人带下山了，这场侦探游戏也就随之落了幕。

　　可能这次回山能够把这个哑谜解开吧。
　　她翻了个身，任思路缥缈到意识的边缘。

　　一墙之隔，张灵玉也躺在床上闭目静思。
　　只不过这次，脑子里纷繁杂乱的想法竟全数消失了，天亮后的行程重新回到了第一顺位，催促着他快些入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