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颂惊鸿

　　林雁之继续在书架前转悠，东摸摸西瞧瞧，基本上当成自家一般。心事重重了好几日，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忽有所感，他有些奇怪，朝那个方向望去。
　　是一柄剑。
　　收在鞘中也挡不住其锋锐之意。
　　林雁之走近细细看着，那剑卧在墙壁伸出来的一个刀剑架上，剑鞘的颜色与墙壁相近，几乎融为一体，怪不得他之前未发觉。鞘上封着一道不起眼的布。他心下疑惑，抬起手便想触碰。
　　一股巨力自剑上传来，林雁之陡然一惊——来不及收手，他顿时被掀翻，所幸反应足够敏捷，他一个旋身避了过去。
　　那道力即将碰到书架时，忽地卸了力。
　　不是剑气，反倒像是大汉的蛮力！
　　“小辈的志气果真不低！”身后发出赞叹一般的嘲弄声。
　　他就知道这阁楼里肯定藏着什么东西！纵云门掌门果然……好生无趣。
　　林雁之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不起一丝波澜。
　　“那您是？”
　　那声音顿了顿，没料到对方态度竟如此平淡……难道见到他这把绝世宝剑不应该激动万分么？他自打造以来首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有眼无珠的小辈！”那声音冷哼一声。
　　还挺傲。
　　林雁之控制住上挑的眉毛，心中啧啧。好歹在天聆阁混了十多年，他自知是那把剑的剑灵在说话，既然纵云门门主把他叫来，肯定和这把剑离不开关系，他倒要瞧瞧这藏在书阁里，闲置在刀剑架上的一把剑有什么名堂。

　　剑灵，在灵气不多的今日，大多以剑气化形，所以剑灵的凝实程度通常也反映了剑修的实力。
　　周围的师兄弟几乎都有了剑灵的时候，而他的风颂却不为所动，像吃了称砣的龟似的，屁都放不出一个。
　　他师父说，也许过几年就凝形了。
　　可谁知道过几年是几年呢？
　　后来他索性不管不问了，反正打来打去剑灵也帮不上什么忙？
　　像这种无主的剑灵，定是在前人手中杀伐千人，积攒足够多的天地灵气，才能自己显现于天地间。
　　“诶，前辈火眼金睛，晚辈，还真是瞎。”林雁之一哂这剑灵脾气可真不好，不如趁此机会一试深浅。
　　“呵！”剑灵剑眉倒竖，恼怒，“小子，你怪大胆，胆敢招惹本尊？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这位远道而来，历经磨难，却又嘴上不饶人的友人即将命赴黄泉，方行舟连声道：“师尊，这……他身上还有伤……”
　　却见掌门大人一口口抿着茶，慢悠悠地瞥了眼水镜，轻笑出声。见状，方行舟话音渐落了下去，掌门师尊不会拿林雁之性命开玩笑。
　　他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这几日他耐心妥帖地把众位师弟师妹们安排好各自的惩处，又匆匆赶来跟掌门一同看着眼前的这方铜镜。
　　他看水镜看得紧张要死，只因镜中那个嚣张恣意的剑灵不是旁的，正是镇派的“纵云剑”的剑灵。反观林雁之手上也没个可以招架的东西，还腆着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揍，要不是他清楚地知道林雁之现下功夫几斤几两，怕是要被这人孔雀开屏似的骄纵给忽悠住。
　　“莫慌。”
　　掌门示意他噤声，方行舟心中一定，点头应到。
　　镜中的林雁之微微眯眼，懒懒散散的模样让方行舟心中无奈更甚。
　　之前林雁之身边的那个大夫，估计也是把他当好友看待，定是担心他捅娄子，竟一路跟了下来。可亏那人是有些功底，纵云门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虽说如此，但依旧不能跟正统的修道者相比。可那人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进了纵云门试炼地，生怕林雁之闹出什么幺蛾子……方行舟也深感佩服。
　　所以，这个家伙生下来便是要自由随意的，而他们则是负责为他提心吊胆的……未免不公，却无可奈何，只恨当初交友不慎，埋下祸根……可惜已入贼船，方行舟不禁扼腕叹息。
　　剑灵个暴脾气，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少年鼓着腮帮子，打出繁复的手印。
　　看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下的手倒狠，道道夹杂着剑气，四面八方地朝他面门攻来。
　　林雁之也不急，剑气肉眼可见，即将刺破他的皮肤，他才慢腾腾地抬起手，冲着剑灵打了个响指。
　　他笑眯眯地说：“别欺负人手无寸铁。”说着，凭空出现几道光波荡漾，笼罩了他全身，完完全全地把他包裹在里头。“是吧，纵云。”
　　袭来的剑气碰到光墙便融了进去，像冰遇了火，溪流入了海洋，悄无声息。
　　纵云化形百年，几乎从未失手过，他可是纵云门的镇门之剑，这种层次的攻击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轻易化解了？
　　他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少年模样的剑灵皱紧眉头，下手更狠。
　　招招都冲着要了林雁之的小命打去。

　　方行舟终舒了一口气。
　　纵云的剑气随便来上一道都够寻常剑修喝一壶，就连他也不一定能保证全身而退。但看眼下这局势，倒是剑灵估计要吃个闷亏了。
　　林雁之的剑法已是高深，哪来的余闲来修阵法？他深深地皱眉，果然，自从这人反水天聆阁，他就该明白，不合乎常理的事在林雁之身上，确属正常，林雁之这人总是留后手，也总是留得让人心惊胆战。
　　阵法一道一向需要人全身心投入，剑法同样，两道兼修者，古往今来着实少。
　　虽历经磨难，但这人确实更强了，不知道自己与对方单挑胜率几何。一股强烈的战意席卷全身，沉寂在方行舟骨子里的好战分子时隔几年，又开始作祟。

　　林雁之不知道方行舟又把他列到单挑名单上，现在他满眼都是铺天盖地凝练的剑气。
　　说实话他心底其实虚的很，阵法本就是他闲来无事拿来练着玩的，谁能想到如今保命竟然要用上这个！
　　纵云似乎被他气得不轻，小青筋一跳一跳的。林雁之也不敢掉以轻心，目光一瞬不瞬地捕捉着阵法的漏洞，双手迅速打结。
　　这要熬到什么时候？林雁之深吸一口气，打从他习剑以来，除了方行舟那帮人，还没碰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就目前而言，对方似乎还正在兴头！
　　他早开始怀疑门主把他叫来的目的了，也许人现在就在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呢。
　　就算如此，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打碎牙往肚里咽好了。

　　约莫盏茶时间。
　　“罢了，本尊不与你计较了。小辈，你可真不讨人喜欢。”
　　林雁之见纵云收手，这才停下翻飞的手指。
　　两手指尖不住颤抖，他不动声色地隐在身后。
　　纵云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化成一道光钻回纵云剑身。
　　林雁之这才脱力地靠上书架上，腿肚子直发抖，浑身冒虚汗，设阵除了费时间就是极耗灵力，就像天要下雨，没办法的事。再说，方才他几乎将周身都罩住，消耗更是翻倍。
　　歇了好一阵，惨白的脸色缓了缓。“林雁之，今日你可是令本尊刮目相看了。”掌门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林雁之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是这幅样子果然各门各派的“恶习”都差不多，即便是避世的纵云门也不能免俗。
　　“刚刚便是我纵云门的镇门之剑，如何？”
　　一个疯批剑灵。
　　“……很强。”林雁之诚恳地回答。
　　“那便好。”
　　“？”林雁之不明所以，看着掌门取下纵云剑，然后，递给他。
　　他记得这是纵云门的镇门之剑……
　　他还记得他之前被天聆阁除了名……
　　他更记得他前几日方才入的纵云门……
　　“先用着吧。”掌门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林雁之惊呆了，跟在掌门身后的方行舟更是一副快要疯了的模样。
　　“掌门大人（师尊），此事三思！”
　　俩人异口同声。
　　“剑灵都认可了，本尊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剑灵？就刚刚还跟他拼命的剑灵？
　　林雁之哭笑不得。
　　他那副样子，就算认可了？
　　“师尊！”方行舟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师尊，人生头次心理不太平衡。
　　他以为纵云剑是掌门师尊留给他的，要知道，现在他与师弟师妹们还在用着最初量产的清澜剑。
　　掌门倒随意大方：“收着。”言罢，转身原地就消失了。
　　留下林雁之跟方行舟面面相觑。
　　“既然师尊说了，你便收下吧。”方行舟垂眸认命道。
　　“可我刚入门没几日……”还曾是天聆阁首剑，不怕我再反水啊……
　　“反正你不可能再回去了。”一句话截住了林雁之所有想法。方行舟倒是清醒，林雁之无奈地笑着摇头。
　　方行舟一本正经地说：“你既已入了门，便是我纵云门的弟子，而且我见师尊意欲收你为弟子，以后，说不准我还会是你师兄呢，反正，你入门时间晚，是全门派的师弟，你听懂了？还有……”
　　话题逐渐跑偏。
　　林雁之看着方行舟，笑了。
　　“那方师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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