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

　　学院的生活一如继往，巳时前晨跑、吐纳，酉时前拳法、剑术。只是教课内容改为所选科目。每日大家都去往不同的教室接受专业授课，叶玄与朱惟所选科目完全相同，日日形影不离，而王阔所选科目与叶玄完全不同，白日里，兄弟俩几乎无交集。

　　到了晚上，叶玄不忍抛下朱惟一人，总会强拉着他一起到隔壁寝室胡侃混闹。不过往往都是朱惟静静地站在叶玄身旁当看客，待他疯闹够了便一起回自己的小院。久而久之，与王阔他们在一起时，朱惟倒也能偶尔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插上一言，虽仍旧话少，但已然不像初始那般与大伙格格不入了。

　　教授阴阳之术的先生正是掌院李清风，老先生授课风格很是随意。讲起课来洋洋洒洒，还时不时串入一些民风时俗，将晦涩难懂的玄学功理讲述的生动浅显。引导学生习练时，表达直白明确，完全不像是一位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吏，更像是一位风趣慈爱的邻家爷爷，所以叶玄最喜欢上他的课。

　　教授五行之术的先生姓严，如同他的姓氏一样，是一位标准的严苛先生，成天板着四方脸，终日难得一笑。

　　唯独能让严先生面色稍缓的便是教案边上的那只南洋进贡白羽金丝雀，此鸟被关在一只精致铜丝笼子内，叫声清脆嘹亮，悠扬动听，还可以效仿山雀、雨燕、黄雀、画眉等鸟的鸣叫声。

　　每次来五行教室中，叶玄都很想前去撩撩这宝鸟，怎奈还未至跟前便被严先生的那双牛眼给瞪了回来。

　　礼乐先生姓云，本为教坊司奉銮，因其擅玄教音律，入学院就为能潜心研究礼乐，如何能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隆兴上下之神之道。顺便带带学生，传之心得。

　　习礼乐需每人先选定一件乐器，礼乐教室中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乐器，琳琅满目，

　　云先生道：“乐器按照各自使用的材料分为八种类别: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称为八音。乐器分为四类:吹，拉，弹，唱。按其操作方式又分为，如弹拨类：琴、筝、琵琶、阮、三弦、月琴、秦琴、瑟、箜篌、南琵琶；吹管类：笛、洞箫、南洞箫、唢呐、管子、尺八、排箫；簧管类：笙、巴乌、葫芦丝 ；拉弦类：二胡、板胡、粤胡、中胡、京胡、马头琴；打击类：锣、鼓、梆子、木鱼、钹、编钟、钟、编磬、扬琴、缶；吹腔类：埙、篪等。”

　　随着云先生一边为大家介绍，一边当场试音。叶玄仔细看挑选起来，初觉琴造型古朴，音色深沉，余音悠远，甚喜。

　　正待选定，又听云先生道：“凡鼓琴，焚香净室，坐定心不外驰，气血平和，方与神合，灵与道合。”叶玄顿觉太过繁琐，瞬间打消了习琴的念头，待云先生演示竹笛时，叶玄觉其音色清越欢快，且竹笛携带方便，当即决定习竹笛，回头看看朱惟，见其竟然选了被自己放下的那把七弦琴。

　　见大家都选定了中意的乐器后，云先生教授大家识工尺谱，然后按弹拨类、吹管类、簧管类、拉弦类、打击类等分别授课，教授演奏技法。

　　自此，每日晚餐后，叶玄与朱惟两人回到宿舍开始习练各自的乐器。虽都是初学，但朱惟琴音悠扬而低沉，并不觉难听。
　　而叶玄就不同了，笛音本就尖锐，况且叶玄初学，时而漏气空泻，时而破劈刺耳，自觉过意不去唯恐扰到朱惟，便到院子里的老银杏树下习练。那知不到一个时辰，院墙外飞进来数只臭鞋，若不是有树杈遮挡，便会统统落到了叶玄身上。没辙，叶玄只好每日到山下的玄武湖畔习练天黑方归。

　　日复一日，秋去冬来，已至年底。学院从腊月二十二放假至来年二月初二开学。除中秋节三日小假，舅父派车来接叶玄与王阔回家过节外，只有春节是最长的假期。叶怀因官职在身无法回乡与儿子团聚，便写信请内兄王宏派忠厚老仆护送叶玄到顺天府团圆。

　　叶玄经京杭水路再换马车，周折七日才到新京城，与爹娘还尚未亲热够已至归期。叶玄勿勿登上返程，幸而回南京时为顺水，也需五日方到，如此舟车劳顿使叶玄早日结丹御剑的心愿更加急迫。

　　回到应天，在舅父家稍事休整后，开学的日子到了，叶玄与王阔被送回司天学院。同学们月余未见都甚是想念，大家聚到一起，聊聊途中趣事，分享家乡美食很是热闹。

　　叶玄跟大家寒暄几句便匆匆回到宿舍，只见朱惟已先他回来，正埋头打扫宿舍中的积灰。叶玄开心地窜过去，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朱惟翩然闪身躲，过冲他笑了笑之后，便又埋头清扫地上的垃圾，叶玄只好夺过扫把月他一起打扫。

　　“家中一切可好？”
　　“嗯。”
　　“你有没有放鞭炮？”
　　“没。”
　　“你有没有想我？”
　　“……”
　　“噗呲——”叶玄乐出声来，“你脸红什么？”

　　一只抹布被丢到了脸上，叶玄接过回敬，却被朱惟伸手非常精确地接过。

　　第二日是正式开学的日子。清晨，学生们整装列队参拜诸位身着大服的先生们，然后在掌院李清风的带领下，大家一起祭拜圣人像。

　　司天学院的圣人像与普通学堂不同，除供奉孔夫子外，还有鬼谷子王禅和公输子鲁班像。

　　祭礼结束，掌院手执朱砂笔，学生列一字长龙队，一一走到掌院面前，眉心中被轻轻一点朱红喻意开智，开学仪式结束。

　　自此日日如前，叶玄依旧每日晚餐后到玄武湖畔习练竹笛。初始夹杂气音，逐步调整位置及气息，不偏不倚，可准确地将气息贯入孔洞化为笛音，遂照谱习练，渐成曲调。

　　叶玄效仿仲尼师襄学琴，只选一首曲谱百般揣摸。苦练一年之后，叶玄自觉解其意得其神，便兴冲冲地去找云先生请求指点。

　　叶玄将一曲 《鹧鸪飞》吹得甚是婉转动听，颇有卖弄之意，云先生听罢捋须笑而不语。

　　叶玄急切问道：“请先生指教。”
　　云先生道：“有其意，领其神，而无其魂。”
　　叶玄不服，云先生随手抄起一支竹笛吹奏起来，依然是那曲 《鹧鸪飞》。笛声悠扬委婉、明澈圆润，指法活泼流丽，犹若鹧鸪就在耳畔“突突”展翅呼朋引伴。渐渐天空聚来无数飞鸟，扇动翅膀盘旋应合，曲终良久方散。

　　叶玄震撼，云先生道：“习乐先习技，再习音，而后领其意，学其神。但终究只得其表，无其魂魄，须细细聆听自然之声，用心传意才是音乐之道。”

　　叶玄受教，日后不只是盲目吹奏，而是用更多的时间留意身边虫鸣鸟叫，甚至风吹草木之声。

　　阳春三月，山中云雀娇声求偶在枝头暄闹不已。叶玄吹笛拟其声回应，起初雄鸟不过稍顿便继续“啾喳”不已，后有几只雌鸟落于枝头，似有观望之意。

　　雄鸟更加卖力地展示自己的歌喉，叶玄亦学之，甚至加入调笑之意。雌鸟越聚越多，雄鸟亦群起合鸣，大有与叶玄对阵之势，而雌鸟对雄鸟不理不睬，聚在叶玄头顶盘旋往复。雄鸟大怒，将雌鸟冲散后，便在叶玄头上噼里啪啦地拉地狂拉鸟粪，叶玄浑身上下污渍斑斑，从头到脚无处幸免，忙跃入湖中闭气潜游，方避过群鸟攻击。

　　春季湖水乍寒，叶玄将勉强将身上的鸟粪大致清理干净。上得岸来，紧抱双臂哆哆嗦嗦地逃回宿舍。

　　朱惟见到叶玄狼狈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起身取了毛巾要帮叶玄清整。

　　叶玄连连摆手退闪道：“你别过来，太脏了，我自己来吧！”

　　“失足落湖了吗？”

　　“啊嚏——”叶玄响亮地打着喷嚏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我得先去洗澡了。”朱惟忙帮叶玄收拾好干净衣服，送他到后院浴室。

　　后院浴室为学生公共浴池，池中水是引自后山温泉，每日至熄灯前是洗浴高峰，为避开众人朱惟总是在早上来，为了沐浴均需早于他人一个时辰起床。

　　将叶玄送至学生浴室后，见到热气蒸腾的池中众多裸身，朱惟顿感不适转身便走。

　　叶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物，顺便将脏衣服又仔细清洗了一遍，折腾许久方回宿舍。朱惟已入睡，而叶玄的床头小几上放着的一大碗姜汤，犹在腾腾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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