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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是燕署正?”燕思归乘坐着平王府的马车到了大理寺的办公衙门前,刚刚下车,便看到有人堆着满脸谄媚地笑容迎上来。
那人大概四十岁出头,身材有些胖,脸上的褶子有些明显。
“我是”,燕思归长长的眼睫随着燕思归打量的视线煽动着翅膀,下一刻他面部便顺畅地挂起微笑,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模样:“阁下是……?”
听到这话,那人脸上笑意更盛,眼里确实目光闪烁,藏着几分讽刺意味:“燕大人,小人是寺丞杨大人跟前的幕僚周迁,本来杨大人是要亲自召见您的,可惜近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派小人来了,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周迁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惜燕思归看得一清二楚,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微微扬起的嘴角连一丁点弧度都未曾改变,满脑子都是“用着这样的幕僚还能升职,杨大人也是厉害。”,嘴上却说:
“怎么会呢,合该我这个下官主动求见才是,既然杨大人公务繁忙,那便改日再叨扰,现下就烦劳周幕僚带我去办公的地方了。”
周迁见燕思归这一副“温顺”的样,也没了嘲弄的心思,就连脸上如向阳花开然而没开好般“灿烂”的有些惨不忍睹的笑都淡了几份:“燕大人,请跟小的来。”
燕思归含笑点头。
二人正要走,却听身后传来铿锵有力生怕别人听不见的一声“咳”。
燕思归:“……”
听着都觉得那人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燕思归淡定地收回那只刚刚迈出去的脚,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周迁却是第一时间回过头去看。
周迁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送燕思归来的马车并没有离开——只见马车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红色衣裳覆盖下的手臂率先伸出,目测同燕思归身上的是同一种料子,甚至连上面的纹饰都看着略眼熟。随后,身高腿长丰神俊朗的平王府世子言鹤钻出马车,迎上他凝固的目光,缓缓勾起一个不走心的笑容。
周迁:“……”
言鹤笑得好看又灿烂,看在周迁眼里,却犹如凶神恶煞的恶鬼。
这个祖宗怎么来了!
往昔的悲惨记忆穿越时空的隧道,在轻风的裹挟下呼啸而至,周迁是跟言鹤打过交到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周迁刚刚成为了时任大理寺署正的杨成广的幕僚,恰逢平王赶鸭子上架让言鹤滚出家门历练,世子爷驾到,不管能不能干事吧,总是要招待好的,于是想要巴结平王府的杨大人派他出来接待。
言鹤步子动了——
周迁脑中回忆着过去,却还能有余光去看言鹤,他悚然看着言鹤抬脚,很想就此逃离,然而身体和礼数都不允许。
脑海中的回忆还在继续。
他记得那时的世子只是头一天来点了个卯,然后就如蒸发了一般再没露过面。于是他面临着上官和平王的双重施压,欲哭无泪地奔波在寻找世子劝世子去办公的路上,直到把言世子念叨烦了,世子抛下了花天酒地满城笙箫,跑到大理寺闹了一通。
最终这件事被皇上听闻一笑带过,传话给平王说“他现今志不在此,就随他去吧”,加上平王丢不起那个人,派王府发侍卫到大理寺将倒霉儿子拖了回去结尾,使他避免了差点被殴打的结局,但他还是被杨大人罚了俸禄,苦不堪言,从此提到言鹤就牙痒痒,恨不得动手将那人打一顿!
然而这会人站在他跟前,他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生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颤抖着声音说:“……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看不出他的痛苦,乐道:“这不是……奥,周幕僚么,许久不见又苍老了不少啊。”
周迁:“……”
周幕僚不敢回话。
“你方才说杨大人公务繁忙见不了人?”言鹤露出疑惑,“可本世子怎么听说最近京城太平得很,大理寺人人都闲得很哪?不会是……”
周迁快哭了,这要他怎么说?
“杨大人确实公务在身,具体在忙些什么,小人身份地位,着实不知啊。”周迁战战兢兢心虚极了,只好斟酌着回答。
言鹤点点头没再纠结,刚准备放过他,却见此人又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世子今儿来是……?”
言鹤哼笑一声,极其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儿:“你在大理寺呆这,不知道本世子来这里就职?自然是来工作,为我皇叔的江山献力!”
言鹤说的大义凛然,周迁却听得嘴角抽搐,心下“呸”了一声,心说:放屁!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这么有志?
*
燕思归从言鹤下了马车起,就一直背身听着二人的对话,憋笑憋到人颤抖,这会儿他终于看够了热闹,努力压下有些控制不住的嘴角,再次换上和煦的面容转过身,他走向二人,轻轻拽着言鹤的袖子将人拉开些,向周迁说:“周幕僚还是先带路吧。”
周迁巴不得赶紧离开,连忙点头称是,真诚地给燕思归二人带路。
燕思归和言鹤缓步跟在后头,走进了大理寺衙门。
朝臣办公之处还是比较庄严肃穆的,整体装修就比较大气。
燕思归这会儿平静了心绪,想了想方才在大理寺门口短短时刻发生的事情,轻轻蹙眉,小声问言鹤:“我怎么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杨大人有些针对我?”
言鹤闻言挑眉,他稍稍侧过身,凑在燕思归耳边用更低的声音回答:“……杨成广是梁振的人。”
燕思归猛地推开他,怒瞪了言鹤一眼,呡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言鹤见好就收,嘴角带笑脚步生风走向前去,燕思归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有些微烫发痒的耳垂……
周迁将人送到就马不停蹄地跑了,生怕被二人留下喝茶。
燕思归推开门,环视一番四周,给出了对办公环境的肯定——至少一尘不染,笔墨纸砚齐全,和印章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中央,房间两侧放着书架,上头整整齐齐摆着卷宗。
燕思归走了进去,言鹤自然地跟进去,也打量着四周。
燕思归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你不去你的地盘?”
“我的地盘?”言鹤带着些揶揄,黑晶般生辉的眸子转动,“我来做你的幕僚。”
燕思归:“……”
燕思归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世子还是快些去就职吧。”
言鹤“啧啧”叹息:“前些天有求与我的时候就那么温柔,这会儿用不上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唉,算了,我走。”
言鹤仰天长叹完毕,果真出了门。
燕思归看他真的走了,倒是有些意外,嘀咕道:“他最近说话怎么越来越怪了?”
*
燕思归头天上任,除了见了见他的上官大理寺卿乔大人以及自己的一众僚属,并在傍晚快散衙时终于见到了那个杨大人外,倒也无事可做,于是他只能翻看曾今的卷宗。
这一看还真叫他看出什么来——
那些卷宗里有一桩公案是那个杨成广杨大人在任上时所处理的,大概是这么一件事:
梁振有个子侄在京城里,当街骑马横冲直撞,将上街买菜的一个老妇踢成重伤,然而这个子侄不但不送医,反而看上了陪老妇一道出来的孙女,那姑娘年纪尚小,长得标志,子侄在威逼利诱其不从下,反而口出狂言,随后更是当街强抢民女。梁家子侄当街横行霸道已经是惯犯,围观百姓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梁家子侄掳了人扬长而去。
老妇当时被踢晕了,在梁家子侄走了以后,附近医馆的老大夫心善,将人救醒,然而老妇醒来听说孙女被人带走,竟是惊悸之下,眼睛一翻撅了过去,再没醒来。
而这件事最终经过大理寺杨大人的审理,是这样判决的:
梁振自知自己家子侄当街闯祸,直接包庇说不过去,于是假装大义,着大理寺严格按律法处决,于是熟读律法的杨大人最终将梁家子侄安全释放,解释为子侄是看姑娘可怜所以带回了家,想给人一个容身之处,同时这也是姑娘自己看上了所谓“英俊潇洒”的梁公子,自愿跟回家去的;至于老妇,那是自己病死,与梁公子毫无干系;最离谱的莫过于救人的老大夫差点被当成害死老妇的替罪羊处死,安全后老大夫连忙带着家人离开京城。
……
诸如此类的卷宗多如牛毛,燕思归看得心里直泛恶心,最终实在忍无可忍,他丢下卷宗,起身出去。
这些记录着恶行的卷宗就这么大喇喇地堆在这,是梁振那些人根本不怕别人看见吧。
反正官官相护,皇帝又不作为,或者说不在意。
所以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能通过搜寻梁振的罪大恶极的行径证据,来击败梁振,从而复仇吗?
燕思归带着满腔惆怅,抬头望了望已经染上绯色的澄澈天空,湛蓝与素白在天空交错,红霞渐渐渗入其中,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散衙的时间。
难怪外头的人声逐渐变小,燕思归想。
这时,身后传来低沉又好听的声音,言鹤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道:“散衙了怎么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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