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

　　夏日的天气越发一日日的热起来，柳若溪终日躺在床上，服了药，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但终究病恹恹的，气色不怎么好。玲珑隔三岔五地到梁山的药房里去取药，回来一煎就是大半天，眼见着累得人都瘦了几圈，梁山不免责怪她：“莫不是你嫌弃我给你的药，全都扔了没吃吧？”

　　玲珑又是气又是好笑，嗔怒道：“梁大夫你可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好歹你给的药是一份心意，我怎会不吃？不过是这几日忙的，没时间顾着吃饭睡觉罢了。我一个下人，苦点累点也没什么，只要小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你什么时候想着你自己呢？”梁山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有什么！”玲珑只是笑笑。

　　“即使你不疼着自己，怕是别人也会为你担心啊！”

　　“我这就该回去了！”玲珑拿了桌上的药起身要走，“改日我再来。”

　　“路上小心！”

　　玲珑应了出来，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四平，见他背着一大摞书，便上前打趣道：“二少奶奶身子不好，可有时间看书？”

　　“不是二少奶奶，是二姨奶奶！”四平擦了擦脸上的汗，叹道，“从来没见着她看书的，忽然说想看书了，这大热天的让我跑出去买。本来我们做下人的做事也不应该埋怨什么，可好好的这时候兴什么浪啊！”

　　玲珑笑了笑，伸过手到他面前，说道：“来，我帮你拿些吧！”

　　“不用了！这书又厚又重，你一个女孩子能拿得了多久。我来行了。不过是抱怨几句！”

　　两人说笑着回到曹府。四平搬着书到白玉蝶房里去了，玲珑向若溪房里来，想看看她身体如何。进屋见若溪在床上躺着，便没有吵醒她，进里屋煎药去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玲珑赶紧出去开门，见白玉蝶站在门口。玲珑见了她，赶紧地唤了声：“二姨奶奶。”

　　白玉蝶冷冷地笑了笑，道：“不必多礼。我不过来看看姐姐。”说着便要往里走。玲珑赶紧拦了她，道：“小姐正歇着呢！”

　　白玉蝶满脸不悦，但强忍住了，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我进屋等着就行了。”

　　这时若溪已从床上起来，见了白玉蝶，忙说：“妹妹，快进来吧！”

　　“嗳……”白玉蝶朝玲珑白了一眼，跨了门槛进去，径自在若溪的床前坐了下来。玲珑见了，关了门，又回里屋煎药去了。

　　白玉蝶忙靠近若溪坐近，问道：“姐姐近几日身体可有好些？”

　　“整日的吃药，比先时是要好些了，可总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

　　“姐姐整日在房里，会闷坏的。什么时候精神好些，让妹妹陪着你到园子里去走走吧！”

　　“妹妹真是有心……”

　　“我不过是眼见着这几日姐姐得了病，之岑老往你房里跑，都没去我房里了。”白玉蝶不满地叹了口气，“我想着姐姐你能快些好，之岑便能来我房里陪陪我。都是女人，我想姐姐你也能明白我这份心吧！”

　　若溪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竟为了这个男人来跟她说这一番话，不免觉得可笑。她淡淡地说道：“妹妹大可放心，姐姐无意与你争这个男人，若是你想要，大可天天守着他在你房里，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姐姐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只怕这个男人未必肯听我的话啊！”

　　若溪笑笑，“你来，不是想来看我，不过是想我放这个男人回你身边……”

　　“正是。”

　　“一个男人愿不愿意陪着你，不是我所能够决定的。”若溪坐直了身子，抚了抚零乱的头发，道，“我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白玉蝶伸手抚了抚若溪胸前的金锁，道：“姐姐你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你看你有这东西可我却没有。我为了争得我要的东西，自然就要付出更多！”

　　若溪心想眼前这个女人着实有些可怕，但又不便发作，于是看了看她道：“妹妹你要争的尽管争，倒头来也许你会发现你不过只在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姐姐不过想我不要跟你争，我可没这么轻易认输。”白玉蝶站了起来，“你当我今天来请战也好，我在这里就挑明了话讲，我白玉蝶自不比你柳若溪，从小养尊处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我依然不会输给你！”

　　若溪愣了一下，白玉蝶已摔门出去了。玲珑从里屋出来，见她出去，忙问道：“小姐，二姨奶奶怎么气呼呼地走了？”

　　“不知道。她说她来跟我宣战。”

　　玲珑不解地看看她，她笑了笑道：“我根本无意于这个男人，她却想跟我争这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真是可笑！”

　　“这二姨奶奶也真是的！”玲珑在她身边坐下来，“听说她以前过得挺苦，也许她想在曹家争得一席之地吧！”

　　“或许吧！”若溪又咳了起来，玲珑忙上前去帮她在背上轻拍了几下，便说道：“药快煎好了，我这就去给小姐端出来吧！”说着起身进了里屋，端了碗出来，坐到床前吹起来。若溪看看她，怜爱地说道：“玲珑，这几日可辛苦你了！”玲珑只是笑笑，并不答话。吹凉了喂她喝了，扶着她又躺下。

　　这一日日地过去，夏天也渐渐地走到了尾声，若溪的病慢慢的好了起来，常常在午后让玲珑陪着，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天气有些凉起来，有时候若溪看着开放的花儿会发一会儿呆，想起诗书里落寞的女子。

　　这一日，曹之墨也散步到了花园，正碰上了她们。玲珑退到了一边，两人便很家常地聊了几句。若溪见他比往日少了些许忧郁，眼里有些欢喜的神色，不免觉得有些好奇，问道：“最近过得不错吧！”

　　“唔。见你身体好些了，我也很开心。”曹之墨看看她，笑道，“当日若我能护着你前行，为你遮风挡雨，也不至于害你病得这么严重。我一直很愧疚。”

　　“你这是什么话啊！”若溪笑起来，“我本来身体就不好，怎么就怪罪到你头上去了！”

　　“我眼见着二嫂这么生生地受着病痛地折磨，又不能帮上忙，心里当然自责。”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因为我生病，要把这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若溪掩面笑了起来，“你真真太看得起我了。”

　　“二嫂你可别是取笑我罢！”曹之墨也笑了，“我不过希望你早些好起来。”

　　“我知道。也谢谢你这一片心了。”若溪转身看向水里的游鱼，“我们还不如这些鱼儿自由自在，少了这么些烦恼！”

　　“二嫂你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如说与我，看看我能否帮你？”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而已。”若溪笑了笑，靠在栏杆上，看向他道，“我们这些女儿家，不过没事想着一些细碎的事情，不比你们男人，有着鸿鹄大志。”

　　“二姨奶奶没来烦你吧？”

　　若溪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道：“她过得逍遥自在还来不及呢！”

　　“宫里一个皇帝有这么多女人要为他争破了头，更何况我们寻常百姓，还不是一样会有些明争暗斗。我怕你不是她的对手。”

　　若溪忍不住笑起来，“我看三弟你可以去写一本书……”

　　“我不过是这么想着，倒又轮着让你取笑了！”

　　“我可没要取笑你，不过没想着你会明白女人之间的这些事儿。那往后你若是娶了几个，还不是要忙不过来！”

　　曹之墨顿时板下脸来，道：“我只生爱一个就足够了。”

　　若溪看他有些不高兴了，并不知是为何，只得停了笑，看了看天空，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玲珑行了。”若溪唤了玲珑往回走。曹之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想着她每每在他梦中出现，离他仿佛这么近，但又是那么远，像海市蜃楼般无法触摸到，堵堵的有些压抑，怏怏地回房去。

　　第二日，曹氏让底下的丫鬟去各个房里叫了人去看戏。这日正巧学堂里没有课，曹之墨想着也许若溪也会去，便应了来到曹氏房里。若溪大清早的还在酣睡，门外秋桂把门敲得乱响，把她吵醒。听说是老夫人叫了去看戏，想着不去又怕是会让她留下话柄，便也答应着去了。到了曹氏房里，见曹之墨、曹之吟、花姐等人已在，便赶紧地给曹氏磕了头道：“婆婆，若溪来迟了。”

　　曹氏并不看她，也不说话，若溪尴尬地跪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曹之墨见了，说道：“二嫂，快起来吧，你还不算晚的。”

　　若溪心想着人都在这儿了，还有谁没来呢？正想着，门外听见一阵笑声，回头看时，见白玉蝶笑吟吟地走进来，在曹氏面前跪了，磕头道：“玉蝶拜了婆婆！”曹氏忙地扶了她起来，笑道：“快起来吧，小心着身子！”若溪心下想着这玉蝶出手可真是快，这下已讨好了婆婆，惹得她满心欢喜了，心里不免有些寥落。曹之墨见她不甚开心，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问道：“你没事吧？”若溪勉强笑笑，低下头去。

　　一行人出了门，到了戏院子里看戏。白玉蝶挑了曹氏身边的位子坐了，若溪懒懒的，在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曹之墨见了，走到她身边坐下。一出戏完了，两人都没有说话。若溪抬头见白玉蝶与曹氏有说有笑，心下更是不甚愉快。曹之墨见了她的表情，也猜着几分，但不便多说，便也只是惴惴的，始终没有开口。

　　散场以后各人谈笑着回来。曹之墨见若溪仍是低头不语，上前问道：“二嫂，你觉得这戏可好？”

　　“唔……”若溪看看他，勉强笑了笑，“你知我并没在看戏。”

　　曹之墨看看她，转身对曹氏一行人说道：“最近二嫂看了本书有些地方不解，想要向我请教，我这便要与她探讨探讨，你们先回去吧！”

　　曹氏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不回去，要到哪里去探讨？”

　　“我有些相关的书籍在学堂里，这便与二嫂去读了，也好解释。”

　　花姐忙笑说道：“让他们去吧！姐姐你知道他们都是喜欢些舞文弄墨的东西！”

　　曹氏脸上始终没有笑意，淡淡地说了句：“去吧！”

　　曹之墨拉了若溪往回走，若溪不解，问道：“你这倒是要做什么？”

　　“你心下想着我母亲对你和二姨奶奶的不同，心里郁结着吧！”曹之墨松了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我并没什么。”若溪低下头去，并不看他。

　　曹之墨双手扶起她的脸，问道：“你始终不想面对吗？”

　　若溪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男人，是关心她的。在这个曹府里面，没有人关心她，只有他，在想着她是不是痛苦着、煎熬着、挣扎着，想要帮她，却始终的帮不了她。是啊！有谁能帮的了她呢？她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没有人能帮的了她的。

　　曹之墨放了手，转身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二嫂，也许是我太多事了。”

　　“你没有多事。”若溪走上前去，抬眼看着他道，“你不过关心我罢了。可我始终不知能对你说些什么。”

　　“别说了罢！”曹之墨看了看她，心下也一阵混乱，“我只是想要你开心。若然你不开心，我又何苦逼你说这说那说那么多鬼话！”

　　“我知道你关心我。对不起。”

　　“你何苦说对不起！”曹之墨望向远方，轻叹了一声，“若然我们能逃离这世俗的世界，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吧！”

　　若溪看看他，没有答话。曹之墨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回去吧！”若溪点点头。两人便回曹府来。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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