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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
自从与北堂墨染夸下要卖力做事的海口后,流年不敢怠慢,接下来的几天,忙前忙后,不可开交。每每都要到戌时,才能躺下。
但是累归累,她依然觉得很开心。
来到王府的日子里,莫名的让她有了归属感。如今,不会再有人撵她走,不会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打她。不用再担心着每日的温饱问题,时不时还可以和苏大人他们打趣。若是有什么不会的东西,青芝也会很耐心的教自己。
还有王爷,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却赐给她这一切的王爷。
这么一想,流年似乎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北堂墨染了。
夜已深,流年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明明很累,却始终没有困意。
既然不困,还是去做点什么吧。落羽苑的山茶花好像有两日没去瞧了,今晚的月亮很亮,也不会觉得黑,不如就趁着这月色去看看。说不定晚上的山茶花,能更好看些。
流年是个坐不住的,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过,她便起身推门出去了。
月色弥漫下的王府,似乎比白日时更迷人些。
横竖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任务,流年便也不急,就悠哉游哉的在路上晃着。平日里经过的地方,匆匆之间来不及细看,如今都能瞧出些个不一样的美来。
做个富家大小姐真好,从小就能在这样的景色中长大。要是她流年也能这么长大,再黑的晚上也定不会感到害怕了。
刚走过桥头,流年就看见,落羽苑庭前,有个人正站在溪边,望着月亮。
这人正是北堂墨染。
他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花样的白色长衫,木制的发簪随意的绾了一个发髻。此时,他正抬头望着月亮,目光就好似今夜的月光,绵绵的散了一地。
这是流年第一次见北堂墨染穿白色的衣裳,好似天仙下凡,比上那些奢华的绫罗绸缎,都还要好看些。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好看的,即使是穿着最粗糙的布料,什么也不做的站着,一样能勾人心弦,令人不肯移目。
此情此景,流年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卑来。倘若这里真是一幅绝美画卷,那自己一定是这其中最大的败笔。
她转过身,想着还是明日再来看花。要是扫了王爷的雅兴,她可担待不起。
“流年。”身后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流年应声回头,不知何时起,北堂墨染已看着自己。
“到这儿来。”他说。
流年低了低头,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不知是不是月色的衬托,连对着自己说话时,流年都能感觉出北堂墨染语气里的温柔。
“睡不着,想着来看看这些山茶花,需不需要浇水。”流年低着头,站的笔直,像被留堂罚站的学童,“奴婢该死,打扰王爷赏月了。”
听到流年已开始自称“奴婢”,北堂墨染一笑:“无事,与我不必这么拘谨。”语毕,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盆已经落了大半的茶花,“原来最近是你在打理了。想不到毛毛躁躁的小流年,还能把我的花儿料理的这么精心。只可惜,眼下花期就快过了,再好看的花儿,也终有凋落的一日。”
这是北堂墨染第一次叫她“小流年”,从前苏寻仙叫过那么多次,她都没怎么在意。如今从王爷的口中说出来,倒让她有些恍惚了。
流年愣了愣,才回过神接道:“王爷,花落了,也还会再开的。”
北堂墨染微微颔首,伸手抚弄了几下花瓣:“嗯,是呢。”
流年抬起头,望向北堂墨染。总觉得今天,哪里不太对。
她的视线上移,忽而望见他发上的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霸占他那只银簪,已经多日了。
“王爷,我才想起来。您那簪子我一直忘了还您了!怪不得都不见您戴了,我这就回去给您取过来。”
流年说走就走,正要转身,北堂墨染伸手拉住了她:“不用了。那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你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那不行!”流年赶忙摆手,“那是王爷的东西,我可不敢喜欢。”
“听你这意思,本王的东西,你不喜欢?”北堂墨染挑了挑眉,走近了一步,语气像是质问,又好像没那么严肃,嘴角依稀还能看出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本王,你也是不喜欢的?”
啊?这是个什么该死的送命题。天底下有人敢不喜欢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吗?但若是直接说喜欢,未免也太不合适了。
“王……王爷……”流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北堂墨染在她的鼻尖轻轻的刮了一下,往后退去一步,轻笑出声:“拿你寻开心呢,流年,你今日怎得这样迟钝,换做往日,定是要跳脚了。至于那簪子,你若非要还我,便改日吧。今日,且陪我赏赏月便好。”说罢,他又转过身去,望向月亮。
古人说的好,“伴君如伴虎”,现在,流年觉得,“伴王爷也如伴虎”。真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说错话了。
要说她流年,从前也不是这么个唯唯诺诺的人。
儿时起,她便是同龄孩子里最不乖的,因为不管她乖不乖,大人们总有理由要打骂她。她便干脆的学会了忤逆大人的意思,反正他们不敢饿死她,等到时候,总是会扔点吃食给她的。要真是不慎饿死了,那倒还算是被她赚到了。
可眼下,偏偏在遇到这个王爷以后,人王爷明明也不会惩罚她,她却就像老鼠见了猫,毕恭毕敬不说,连点小心思都不敢有。
不论如何,北堂墨染既叫她一同赏月,她便自然是听从。
说来,今夜的月色真是甚好的。这么想着,流年便也转过身,望向月亮。望着望着,冷不丁的就冒出一句:“王爷是在想什么人吗?”
这话出了口,她才知有多不妥。人家王爷的心思,是小丫鬟能猜的吗?!刚警告过自己“伴王爷如伴虎”,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流年低着头腹诽了半天,北堂墨染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勾了勾嘴角,侧脸看向流年:“流年望着月亮的时候,会想念什么人吗?”
“不会。”被这么一问,流年倒是放松了些,看向夜空,老实的回答,“我没有什么要挂念的人,从前有一个师父,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师父临走前和我说,不准我想他。他说,只知道怀念的人,也就被永远的困在了过去,这样是走不远的。”
北堂墨染垂下眼帘,有些自嘲的一笑:“你师父说得对。”
“可是,我是想被怀念的。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想有人能记得我,挂念我。”流年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只可惜,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现如今也没有朋友。我没有人能想,也没有人会想我。”
不知是不是夜色作祟,流年一不留神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也是,在来王府之前,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吐露心声了。
流年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北堂墨染看着她坐在地上,明明还像个孩子似的揪着草尖,嘴里却说着她真实经历过的惨淡人生,心里莫名的生出怜爱来。
他单膝半跪下,揉了揉流年的头,说着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傻流年,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你有寻仙他们,还有青芝,他们都很喜欢你。再不济,还有我,我就觉得你很是可爱,可愿意做我的朋友?”
流年虽早早的就在人间流浪,但却一直弄不清那些个人情世故。她只知道钱很好,她曾以为,倘若有了钱,应该也就能有朋友了。
但如今,她身无分文,甚至负债累累,北堂墨染却告诉她,他愿意做她的朋友。
流年有些莫名的感动,她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看向北堂墨染:“王爷,您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呢!”
北堂墨染愣了一下,又用力揉了几下流年的头,站起身:“小脑袋瞎想什么呢。好了,走吧。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为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于,他也才发现,原来,他还可以再对一个人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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