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已经来了有一段日子了，秋高气爽，不热不冷，是很多人喜欢的季节。
　　新的季度，韩嘉文批了去古镇三天两夜的团建。
　　童雪松他们虽然对古镇什么的没感觉，却对出去玩感到甚是兴奋满足。
　　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着谁带麻将谁带牌，一边的梁共澄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失落。
　　虽然他以前也是不怎么喜欢凑热闹，但好歹每次有个集体讨论的时候也是会参与的，这次却是一声没吭。
　　张少生给童雪松使眼色：你们组的，关心一下！
　　童雪松：……
　　童雪松看梁共澄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属实不想表示关心，他那种凤眼就是笑的时候特迷人，不笑的时候眼神冰冷特吓人的那种，再配上那么高的鼻梁，象征薄情寡义的薄唇……妈妈，救我！
　　他装作没看到张少生的眼神，装作岁月静好，啥事没有。
　　谁知道扭头正对上郑淼那厮看怂比一样的表情，童雪松心中暗啐，一个连跟他家姐姐正面刚都不敢的东西还敢鄙视他！！！！
　　他挪到梁共澄身边，刚要问他怎么了，眼睛不小心瞄到他的手机屏幕，入眼的是一个微信对话框，右侧长长的一排绿色信息，左侧一条回复都没有。
　　“……”童雪图被震惊到了，他仔细看正出神的梁共澄，虽然他总说这小孩儿是妖孽，但不得不说，其实人家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的，工作能力也挺好的，家境也不错，怎么就成了舔狗呢？
　　他又扫了眼对话框上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应该是个很高冷的姑娘，童雪松感叹。
　　梁共澄之前有给童雪图改过备注，但后来有一次他发现她喜欢用改昵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他就把备注删了。
　　她这个表情的昵称已经用了好些日子没换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时间，还是在刻意躲着他。
　　本以为那天以后他们就会在一起了，他就可以永远不用再害怕她离开、不理自己了，童雪图就会秒回他的消息了，然而，并没有。
　　那天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做那事真的很爽，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连着做很多次，原来两个人可以契合到那种地步。
　　可是，在他满怀欣喜的给童雪图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对方过了两个小时才回他。
　　她说，她又出差了，去跟新的项目，归期不定。
　　梁共澄有些失落……不，是很失落。
　　她的信息、她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的甜蜜，甚至连微末的高兴都没有。
　　他想从童雪松那边旁敲侧击了解一下童雪图的情况，想去小院儿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出差了。
　　可上了车，定好了位置，又莫名的害怕起来。
　　如果……如果她没有出差怎么办？
　　他每天给童雪图发信息，早安午安晚安说一遍，遇到有意思的事情也会告诉她，对话框里绿绿的一片，那是他的思念，他的惶恐，他的不安。
　　他忐忑的想问，他们现在算什么？
　　又怕得到不想要的回答。
　　他知道童雪图现在所在的圈子开放的有些不正常，或许她真的没有把那天的事情当回事，可是，可是他不想放弃，不想自暴自弃。
　　所以没有多长时间，他就自我安慰的平衡了心态，不再那么期待得到童雪图的回应，不再老是看手机有没有亮，不再一遍遍的确定网络是否满格。
　　至少，他自己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应对自如。
　　其实童雪图也不是完全不理他的，偶尔，她会回个大笑的表情，跟他说声早安，问他有没有想她。
　　“共澄？”童雪松叫了几声，发现没用便直接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得他一颤，童雪松抱歉一笑，“干嘛呢？”
　　“没。”梁共澄收起手机。
　　“这次也是可以带家属的吧？”一个同事随口一问。
　　童雪松点头，“不瞒各位，我媳妇儿已经背起了行囊。”
　　一阵哄笑。
　　家属啊……梁共澄又打开手机界面，就算她在，估计也不会参加吧，先不说她愿不愿意以他家属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就是单说她和韩嘉文以前的关系，也是会拒绝的吧。
　　他烦躁的抓了抓已经剪短的头发，把手机拍在桌面上起身去了卫生间，捧了抔凉水泼在脸上，稍稍清醒。
　　镜子里的他眉眼间满满的忧伤，水珠像是眼泪一样往下淌，让他看起来更显狼狈。
　　几天前童雪松在办公室和家人开视频，梁共澄不小心从镜头前经过，他听到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夸他好看，只是头发太长，像个小姑娘。
　　他知道那是童雪图的妈妈。
　　第二天他就把头发剪短了。
　　梁共澄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卑微了，两个人想要一直走下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Tui！还走下去？在一起再说吧！”梁共澄自嘲的笑了。
　　回到座位上，差不多要到下午的上班时间了，梁共澄伸了个懒腰，打开电脑。
　　旁边的童雪松看看他，“你不是一直在等信息？刚刚你手机响了好几声。”
　　“????”梁共澄忙拿起手机，的确是有好几条新消息提醒。
　　——在休息吧？
　　——不忙吧？
　　——人呢？
　　——额，晒死我了，出不出来？
　　——图片JPG。
　　哐！
　　童雪松被身边的动静吓了一跳，刚要问什么情况，只见身边人一闪便没了。
　　隔了一条过道的郑淼看过来，“他怎么了？”
　　“不知道。”
　　梁共澄跑出小区一眼就看到了正跨在铁马上耍帅摆pose的女生。
　　见他出来，童雪图把头盔摘了，又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梁共澄忍笑走过去帮她理了理，终于算是可以见人了，他盯着眼前这张脸上下看了好几遍，没胖没瘦，还是那么可爱。
　　童雪图撇嘴，眼角睨他，“我以为某人会先给我一个拥抱呢！”
　　撒娇意味明显。
　　梁共澄却没动，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高兴，非常高兴能见到她，可是，又很害怕。
　　“你……”话没出口，梁共澄感觉眼睛有些涩，害怕被看到，忙眨了好几下，确定眼泪不会流出来，才继续，“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童雪图不回答，只是皱眉抿唇瞪他，俨然一副没有抱抱绝不说话的架势。
　　五秒，梁共澄破防，上前一步稍弯下腰紧紧抱住了这个让他挂念了一个多月的人。
　　童雪图搂住梁共澄的脖子，她深觉拥抱才是表达思念和安慰最好的方式，只是，如果这个拥抱不那么窒息就更好了。
　　虽然梁共澄反复跟自己说童雪图不回信息是在忙，他不应该有怨，可现在抱着这个给不了他安全感的丫头片子还是忍不住生气，抱她的力道也就更大了一些，恨不能把她揉碎，揉进自己身体里。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怎么可能！”童雪图的渣女语录，面对类似的问题时她从不会直接回答要还是不要，这样才有转圜的余地。
　　梁共澄似乎听出了她的敷衍，更气了，“你真的不想要我对不对？”
　　“……”童雪图最是没法接受别人的依赖，所以这些年，她只玩暧昧，从没想过找男朋友。
　　任何一个男生，不管她多痴迷对方的颜，一旦对方想要她负责，想要她的承诺，她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逃。
　　“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回来了，你要不回去上班吧。”童雪图不太会委婉，这话说出口有多伤人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可是她只是想给梁共澄一颗糖才过来的，并没有想把糖厂都给他，所以她感觉到对方的野心之后无意识的想要逃。
　　她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梁共澄身体一僵，而后慢慢松开了胳膊。
　　童雪图强装镇定的看他，“明天……”
　　梁共澄吻住了她，没有想象中的失控，只是轻轻一触，然后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双手覆在她脑后。
　　他们离得很近，梁共澄的呼吸打在她的颈项间还是温的。
　　童雪图以为他会说什么，但并没有，他只是呼吸有些急切粗重，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有些潮湿。
　　他……哭了吗？
　　童雪图很心善，她会帮助任何能帮得到的人，她也很狠心，知道不能犹豫的时候，绝对不会退后一步。
　　她的脸上挂上一个灿烂的笑，开玩笑的说：“哎呀你又不是小盆友了，别撒娇了，快回去上班吧，我明天还会过来。”
　　不，并不会。
　　梁共澄能感觉到，他的企图是童雪图所抗拒的，明天，她不会来了。
　　他很想说对不起，很想保证以后不这样了，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自嘲的笑。
　　梁共澄放开童雪图，两人装作谁都没注意到那眼眶里的微红和潮湿，原来在这方面，他们比寻欢的时候更加默契。
　　“嗯，那……再见。”梁共澄退后几步，给童雪图让出路。
　　童雪图怔了怔，梁共澄虽然在笑，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的长眉没有舒展，他的眼睛没有变弯，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蠢、多残忍的事。
　　玩可以，但不能找朋友玩。
　　她启动车子，头也没回。
　　这样的男孩子，她不配。
　　一路疾驰，童雪图节省了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小院子。
　　她把铁马停进车棚，像往常一样检查了下乌龟，锁好门回了屋子。
　　那天之后她直接出差了，屋子里有些东西还没有收拾，一个多月了，童雪图微皱眉，胡乱的把所有床单被罩拖鞋之类的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丢去了院子里，准备明天送去垃圾站。
　　她打开所有窗户和门通风，又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秋天午后的太阳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挺舒服。
　　这次她出差跟的是个小组，但对妆发和模型道具的要求很高，去的人不多，他们几个差点累死。
　　童雪图捻捻手，她的手因为总是碰一些有刺激性的东西变得有些糙，昏昏沉沉中便决定要去趟美容院，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动不起来。
　　“哎！算了，过两天再说吧。”
　　童雪图安慰自己。
　　过两天他们小组需要去外面支援一下其他小组的万圣节活动，正好到时候还可以拉个人陪自己，完美。
　　*
　　虽然她的技术在日常生活里几乎用不到，但近些年，洋节盛行，有人为了迎合西方鬼节，会在万圣节这天给自己搞个古里古怪的妆。
　　而她们工作室为了招揽学生，便主动承担起了这个任务：在各大商场景点等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卖艺！
　　童雪图和同组里的两个男生被分到了古镇，看着身边两个钢铁直男，她知道，今天这美容院，她终究是要自己去了。
　　“组长去哪里了？”童雪图他们组长姚琛是个基佬，还是个壮0，看上去又帅又凶，其实私下里温柔的很，跟她们几个小姑娘处的特别好。
　　她今天本来想着就算另外几个小姑娘不陪她，找姚琛也肯定会陪她，哎。
　　晚上七点过后，来这边凑热闹的游人少了很多。
　　童雪图收拾了一下台面，确定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了，便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买两瓶水。
　　溜达着走了很久，见别人又是吃东西又是拍照的，她买水的心情顿消，掏出手机给两个同事发微信。
　　童言无忌——我觉得，童雪图想溜。
　　某甲——……我觉得她不敢！
　　乐此不疲——我也这么觉得！
　　看着两条威胁回复，童雪图更想溜了。
　　姚琛——可以，我快到了，你走吧。
　　某甲——琛哥你这是对她的纵容！
　　乐此不疲——@童言无忌，麻利的回来！
　　童言无忌——我刚刚看到童雪图坐上了回家的车车。
　　姚琛——……
　　某甲——……
　　乐此不疲——……
　　童雪图得到了组长的许可，便肆无忌惮的逛起街来。
　　路过一家老北京爆肚，香味直窜童雪图鼻孔，她的脚不自控的停下，抬脚进店。
　　店面不大，九转十八弯的摆了些粗重的桌椅，还挺复古的。
　　她点了单，打眼一看没有空位，只好走到还没满桌的一处，这桌坐着一男一女，童雪图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您好，可以拼个桌吗？实在没有位子了……”
　　她看着女生说的，漂亮的女生好说话，对方见她说话很有礼貌，便笑着点了点头。
　　童雪图坐下，打开手机见群里一堆批判姚琛的消息，又挨个怼了回去。
　　童言无忌——本来就该结束了，光线不好的时候出来的妆太糙，影响工作室形象！
　　姚琛——额，童童说的对！
　　乐此不疲——琛哥请闭嘴！
　　童雪图正想再回几句，却听到背后小隔间传出个熟悉的声音。
　　“有媳妇的都带媳妇逛去了，留下咱们几个可真的是苦啊！”是郑淼的声音，这样贱嗖嗖、说话阴阳怪气的也只有他了。
　　童雪图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他嘴里说的带媳妇的都是哪几个人，刚要起身过去见见晦气，又一个声音响起。
　　“有本事你也去找！”是张少生，他很明显有些看不惯郑淼，的确，很久之前，他们就有些处不来，“话说回来，你长这么好看怎么也会没有家属可带呢？”
　　好看？童雪图懵逼，谁好看？郑淼？
　　哕！
　　“嗯，一个人也挺好的。”
　　啪！
　　童雪图的手机掉在了桌面上，把旁边的小情侣吓了一跳，她忙冲二人点头致歉。
　　刚刚是梁共澄，他也在。
　　是了，郑淼和张少生在，他在也是正常。
　　前几天见过一面之后，二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再给对方发过一条信息。
　　童雪图默认这就是结束了的意思，她并没有多伤心，只是觉得突然再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
　　算了，还是不吃了。
　　想着，她起身便要走。
　　“好看有什么用，你看童雪图，好看吧，不还是没人要。”又是郑淼。
　　童雪图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又在旁人疑惑的眼神中重新坐好。
　　今天，怕是少不了干一架了，她的眼神扫过这里每一样物什，判断称手程度，早知道，就不该把伸缩棍放家里！
　　梁共澄喝水的动作一滞，眼角瞥了下身边的郑淼，装作没听见。
　　张少生和王宇豪的脸色不太好，郑淼不知道梁共澄和童雪图一起出去过，但他们是知道的，现在他们还记得眼前这个有些高冷的少年在童雪图面前笑的跟个孩子一样的模样。
　　“郑淼！”王宇豪的语气不太好，“咱们聊点别的。”
　　郑淼擦了擦嘴边的红油，撇嘴，“有什么，雪松和文哥又不在，是吧共澄。”
　　梁共澄又倒了杯水，凤眼眼尾稍抬，冷冷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郑淼以为他是在赞同自己的说法，继续口无遮拦，“你说，童雪图亏不亏，跟着文哥那么多年，最后把这些都拱手让给别人，真是煞笔！”
　　“……”张少生不说话，低头吃东西。
　　“共澄你应该不认识，就是你们组长他姐姐，以前在公司帮我们做饭的，做的可难吃了。”郑淼边说边笑，眼神里还透着些嫌弃。
　　梁共澄把新倒的水一口饮尽，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眉眼间冰冷的吓人。
　　“其实，要不是她跟文哥同居那么久，我倒是还挺喜欢她那型的……”
　　哐！
　　张少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筷子飞出去打在了郑淼身上，郑淼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周边吃饭的其他人也是吓得躲了躲。
　　“你特码也配？”张少生厌恶的看着他，又看看梁共澄，终是没再说话，踢开凳子走了出去。
　　这时郑淼才回过神来，见周围人都在看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也摔了筷子，扭头冲门口吼，“你他吗有病是不是，你喜欢人家去追啊，冲老子横什么横！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
　　砰！
　　话还没说完，郑淼只感觉眼前一黑，他被身边人一拳打趴在地，这一拳用足了劲儿，他直接摔到了别人桌子底下。
　　梁共澄甩甩手，面无表情，低头睨着地上被打蒙了的男人，依旧没说一句话，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郑淼爬起来踉跄了两下，周围吃饭的人已经躲去一边，老板和服务员围过来要拉架，被郑淼搡开了。
　　“再打就报警了。”老板掏出手机示意。
　　“我草你妈！”郑淼知道自己打不过梁共澄，他有些瘦，长得也不高，打起来肯定吃亏，这时候有别人拉着，骂几句解解恨也好，“我特码说童雪图关你屁事，怎么你也想上她不成？”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老板真想不拦着了，直接让人打死这嘴贱的得了。
　　梁共澄刚要近前，突然外间走过来一个女生，她长发高束在头顶，眉毛还是习惯性的化了女式剑眉，眼尾的眼线和眼影呼应，配上一身黑色工装，怎么看都像个女间谍。
　　“……”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梁共澄心上一紧，眉头微皱，随即想到他们之间现在的情况，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心虚，他虽然想她，但现在突然看到她，心里居然想要逃。
　　童雪图一边把袖口挽上去，一边往这边走，“老板您让一下，我来解决。”
　　“童、童雪图……”郑淼死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当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进公司的时候，他见过童雪图为了韩嘉文在地铁上跟人动手，便也知道了童雪图打架不要命。他虽然喜欢嘴贱说她的坏话，却从来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以至于这么多年了，童雪图都不知道郑淼这个人原来这么不待见她。
　　见他们之间认识，来人又是个小姑娘，老板便拉着服务员让开了，“不能再打了，坏了的东西得赔钱的！”
　　“钱刚刚转给您了。”
　　“啊？”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童雪图随手拎起了旁边一个凳子，用尽全身力气朝郑淼的头砸了下去，“我草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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