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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利风波(2)
珍姨来公寓的时候,龚雪正悠闲地缩在羊绒沙发上看电视,而在这之前的两分钟,她刚刚与林智彦通过电话,并将自己明天离职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显然,龚雪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是徒劳。
“珍姨,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她将一杯红提果汁放在茶几上,自己也随手端起泡好的奶茶,慢慢啜饮。珍姨来得正是时候,她苦于同爸爸之间的交谈,那么,自己离开天珠的消息经由珍姨来转达最合适不过了。
“小姐,白少爷明天上午召开管理层会议,您知道吗?”
龚雪睑起秀眉,一头雾水地凝视着珍姨,轻轻摇头。
“他为什么突然开会?”
谈合约那天,白绍霆告诉过她,他上午通常都是在汇庆工作,下午才会过来天珠,凭她对他的了解,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不会随便更改自己的习惯。
珍姨伸手端起果汁,仰头喝了一大口,吞咽之后,低沉地说道:“小姐,白少爷有裁员的意向。”
裁员?!
龚雪手中的奶茶猛地晃动起来,漾出杯子的汁液洒落在茶几上,犹如一朵深藏在迷雾中半遮面的罂粟花。
“珍姨,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将身体向沙发后面靠了靠,纤细的手指陷入柔软的羊绒里,指尖带出丝丝清冷,“珍姨,绍霆他承诺过,他会保证天珠集团现有员工的一切待遇,不可能发生裁员这类事情。”
“小姐!”珍姨为难地笑了笑,“小姐,我确定白少爷要对天珠的员工进行精简,他今天告诉我,明早开会之前人事部必须准备好所有员工的操行评定,如果做不到,第一个被辞退的人就是我这个人事部经理。”
“他,他怎么能……”龚雪溜下沙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啪”的发出一声巨响,“我要马上给他打电话,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起听筒的瞬间,她才骤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准确的说,对于他现在的一切,她都无从知晓。
冷气有规律地吹拂着,她的额头和手心依然积满了汗珠,手指不停地绞绕着电话线,被汗水浸透之后,黏糊糊的有些腻人,听筒里传出“嘟嘟嘟”的盲音,烦闷得令她想将电话立刻摔出门去。
“小姐,我先回公司加班了。”珍姨站起身来,无奈地叹气,“小姐,请您明天早些来公司吧,希望您能劝说白少爷改变决定。”
龚雪怔怔地立在地板上,脊背僵硬得绷直成一条垂线,白皙的颈子上,香汗一滴一滴缓缓滑落……
迷蒙的晨雾在刺眼的阳光下逐渐消散,晶莹的露珠反射出彩虹般的色泽。
蓝色的保时捷飞速驶入天珠集团的地下停车场,与前面一辆徐徐而行的黑色宝马差点撞个正着。
“叱——”
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她迅速扭转方向盘,侧头将车子紧急停在中央空地上。
黑色宝马稳稳地落入固定停车位,龚雪随即启动自己的蓝色保时捷,朝相反的方向掉转过去,一反常态地将车子的首尾完全颠倒。
至少,她不需要在泊车的时候继续看他的脸色吧。
走出车子,转过身来,她的水亮瞳孔里还是映出了那张冷峻而完美的面孔。
“早上好!”
她不冷不热地对他点了下头,对于他的“专门等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激之情。
“早!”他平缓地应了一声,邪魅讥诮的眸光跃过她,旁若无人地拧眉扫向黑色宝马,“你运气不错,我检视过了,车子没事。”
龚雪的头脑有一瞬间的强烈充血,晕眩得几乎想要作呕,长长的发丝轻柔地飘起,拂过她的脸庞,带出一抹明显的冰冷。
“白少爷!”以前,她一旦真的生气,不会喊他的名字,也不会对他用尊称,而是冷漠地视若无睹,随便选个脱口而出的词语丢给他,就如现在,她摒弃了“绍霆”,摒弃了“白总”,拣了一个只有珍姨才会用的称谓,“小女子愚昧,不知道你是如此斤斤计较的人。”
“龚总乃是见多识广的大小姐,怎有时间顾及我们这些无谓之人?”他若无其事地轻拢嘴角,露出一道淡淡的弯弧,毫无愧色地收下了她所给予的全部“赞赏”,“别急,让你震惊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望着他前行的冷漠背影,龚雪抬手探上额角,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两人先后走入天珠大厦的一楼大厅,里面共有十部电梯,五部属于公司内部员工,四部用于来往客人搭乘,另一部直通三十一层,是总裁专用电梯。
白绍霆漠然地走过总裁专用电梯,继续迈动脚步,径自移向距离最近的员工电梯,在那里,已经有不少等候的员工偷偷将视线瞄了过来。龚雪困惑地皱了下眉心,密集的长睫在眼前洒下沉重的阴影,她快步追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龚总也要去人事部吗?”他绅士般地侧过头,幽深如泓的黑眸里掠过鲜有的静笑,唇片微勾,“好吧,一起去见见珍姨,也许,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你什么意思?!”
难道如珍姨所说,他第一个想要辞退的人就是珍姨?
“龚总,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他不屑一顾地扫过她那如玉的脸庞,低声提醒道,“你昨天不是请我辞退你吗?既然我决定了,程序上来说,理当通知人事部。”
龚雪微怔,手腕有些酸痛般的麻木。
“我会让LILY去做的。”
这本就是秘书的职责所在,他丝毫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他亲自去找珍姨,显然是为了今天的管理层会议,他故意做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难道只想让她屈服吗?假若真的如此简单,她反而轻松了。
“龚总,辞退总裁这样的大事,一个小小秘书……”
“绍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无法用任何手脚动作来阻止他,不远处那么多员工在凝视着他们的两位总裁,她不想成为大家眼中那个任性的孩子,何况,她确实已经过了孩子的年龄,“我收回自己昨天那些不应该说的话,到了办公室,我们重新谈,好吗?”
“龚雪,你玩弄人的本领始终如一啊!”
她的心咯噔疼了一下,死灰般的绝望像发芽的种子一样悄然蔓延。
“绍霆,”习惯性的称呼总是最难忘记,喊他的名字,其实并不困难。她只是仰头望着他,清澈乌黑的晶瞳隐忍着无畏的倔强,瞬间停止的呼吸在告诉她,这一次的赌局,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他垂下眼睑,浓密整齐的眉宇舒展开,一抹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浮上他的面孔,静静地转身,他回头走向那部总裁专用电梯。
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按下电梯旁边的红色按钮,龚雪的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直到他礼节性地向她招手,她才如梦初醒地赶忙走进了电梯。
龚雪和白绍霆分别站在电梯的两个角落,只容纳了他们两人的宽敞电梯非但没感觉出冷清,反而弥漫了些许火药的味道。不足两分钟的时间,龚雪一直蹙紧秀眉,身体僵硬地猛瞪白绍霆的脊背,白绍霆依旧如常,一手插入西裤口袋,另一只手偶尔轻敲电梯内板,满目玩味无穷的梦幻眸色,不经意扫过那抹娇俏的身影,便淡若无痕地抿紧了唇瓣。
踏出电梯,白绍霆大步走向办公室,边走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来我办公室!”
雪亮悠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龚雪想装作不知都没办法,即使用脚指头来思考,也能猜到他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白总早!龚,龚总早!”秘书LILY在看到两位总裁先后出现时,心头明显一惊:看来,公司要出大事!
办公室里的玻璃落地窗明亮得有些刺眼。
白绍霆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没有直接坐在软皮班椅里,他按下窗帘遥控器,天蓝色的纱缎有节奏地从两边向中间靠拢,渐渐覆盖了整个落地窗。
望着熟悉的办公室,龚雪第一次有种见外的感觉。
这里没有任何改变,哪怕一个小小的笔筒都保持着原来的位置,仅仅是更换了房间的主人,她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陌生。
“随便坐!”见她一直站在办公桌前,白绍霆讥讽地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还需要我来招呼你吗?”言外之意,她应该比他更加如鱼得水才对。
龚雪在会客用的软皮沙发上坐了下来,那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栖息之地,半年来,她终日在公司里加班忙碌,疲惫不堪时就缩在这张长沙发上打个盹,闹钟一响,马上睁开惺忪睡眼,继续在办公桌前工作。
想起那段日子,她没日没夜地努力,想尽办法拯救天珠,换回的竟是父亲拱手让人的真相!心,总是会隐隐作痛,因为,她所珍视的一切,最终都会离她远去……
白绍霆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熟练而飞速地敲击着,深不可测的黑眸如不可捉摸的幽泉,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个数据资料,神色蓦然一转,拧紧的眉宇如荷叶一般渐渐散开。凌厉的视线跳过笔记本的边缘,他略带慵懒地轻笑一声,很容易地吸引了若有所思的龚雪。
“过来,看看这个!”他用左手轻抵下颌,右手继续停留在笔记本键盘上,微眯而邪魅的眼神带着不容反抗的清冽。
“白总,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站起身来,扭头望向办公室的出口,没有兴趣与他进行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游戏。
如果她是爸爸手中的一粒棋子,至少,爸爸还有所顾忌地尊重了她,而白绍霆,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戏耍的小丑,冷酷得令她发指。
“龚雪!”他交握起双手,正襟危坐,用两个手肘支撑住光洁有型的下巴,眸色变得稍稍缓和,“你不想看一看人事部创造出来的奇迹吗?”
一整晚,上千名员工的操行评定做得井井有条,他不得不对珍姨刮目相看了。人的潜力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在关键时刻,或者,为了重视的人,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
“白总,所有的奇迹只属于你一个人,我自认没有那份荣幸。”她口齿伶俐地反驳他,淡定平和的神情恍若透明的水晶娃娃,“白总,希望您还没有忘记合约上的承诺。”
她当然知道,一张白纸并没有束缚他的效力,然而,到了她无力挽回的地步,她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张纸上。
“承诺吗?”他将身体向椅子内侧挪了挪,支起的双手也跟着平放在胸口处,额前零落的短发托衬出那张丝毫不输给明星的俊美面孔,“在利益优先的原则下,什么承诺都是废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的薄唇嘲讽般地微扬,完全的成竹在胸。
“你永远不再提出辞职,我,打消裁员的念头!”
她挑起杏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算长久的威胁吗?”
“很明显是!”
“白总确实让我受宠若惊,为了一个断送了家业的挂名副总,您值得这样做吗?”
她低声轻笑,白净的面孔上仿佛盛开了一朵惨淡无色的茉莉花,有种夺目的凋零般的美丽。
“龚雪,”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与她擦肩的刹那,悄然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讥诮而低沉地告诉她,“多年不见,你好像又增加了一个坏习惯,记住哦,自做多情可是会有很多烦恼的,最好早些戒掉!”
耳垂一阵碎热,脸颊也因为他的明嘲暗讽变得青红交替,她淡淡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龚总,时间到了,去开会!”
他回头的瞬间,刚好碰上她那对清澈如水的黑瞳,别过视线,他的眼底爬上一抹黯然神伤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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