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7
世上很多女子的梦想是嫁一个好男人。好男人的标准丰富多彩,其中必有一点共通,便是对她好,能好多久,就好多久。奇异的是:我从没有这种期待。我从小看过形形色色的梦中人,识人的标准早已模糊。
我想,我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必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我会对人历数他满身的缺点,挑刺时心中雪亮、逻辑清晰,牙尖嘴利。尽管如此,还是鬼迷心窍,在他求婚时说“我愿意”,完全没想起他那堆积如山的缺陷。
我依然在做梦,依然以此为生。不过我不再直接拿着原产的梦境去卖钱,而是加工一番,包装成小说再变卖。我有了活生生的朋友,做梦也没预见到是她:莫如蓝。
如蓝说:“哥哥的女友当中,我最喜欢你。”
“为什么?”我含笑问她。
“你对一切都很安然,从不为他患得患失,不会像某些人,在他面前丑态百出。”她冷笑:“换了我是男人,也不会喜欢没有形象的女人。”
“我哪里有形象啊!”我叹一句。安然的缘故,不过是因为上天太早让我欣赏喜剧版片段。
“可我觉得,你们不会结婚。”如蓝说。
“这又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你太安然。哥哥会以为,不结婚也不会失去你,你永远安然地在这里。”
我再度叹气:“当女人真辛苦!怎样都要担心嫁不出去。”
“不嫁他也好。”如蓝笑笑说:“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他符合一般女孩儿的‘好男人’标准。可你我都知道不是这样。就拿现在这一刻来说,你一边想着莫如白,一边编写爱情故事,而他除你之外,至少还有两只手数不完的女友。”
我点头。
如蓝的预感也许是真的。我从未梦见过我与如白交换戒指。
“你应该嫁一个比他更值得的人。”如蓝说话时有点欷歔。我明白那是为了什么:她嫁的是如白的幻影,如今她觉得哥哥也不过如此,又怎能对她拥有的赝品甘心?
她见我对着电脑发呆,问:“想什么呢?”
我对着文档下半段空白喃喃:“想要个真正的结局。”
就算明知这是上天的安排,未来注定如此,我还是想不出莫如白哪根神经冲动,在这场小型聚会上向我求婚。我甚至知道,在他拿出戒指的那一刻,必定还有一只手数不完的女友纠缠不清。
我没有立刻神使鬼差地说“我愿意”。我问他:“为什么?”
他抱着我狠狠地嗅了一下,说:“在你身上没有钱的味道。”
我的确没有在意他必将失去的东西。
如蓝和她丈夫就在一边看着,在场的还有几个朋友。
我说:“好,我愿意。”
众人欢呼,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香槟。我看看如蓝,尴尬而笑:“你也不提前给我一个暗示?”
如蓝也笑:“我也被蒙在鼓里。”
我们两人一起去洗手间时,她平淡地对我说:“如果你只是怕他下不了台才点头同意——过后再拒绝他也没有关系。我想他还有备选。你自己的幸福要紧。”
“如蓝……”我低下头笑了笑:“我是个爱做梦的人。”
她怔了一怔,说:“我也曾经是。哪个女人不是?你要分清梦想与真实,不然会摔死在差距里。”她觉得这些话实在扫兴,笑笑说“祝你好运。”
我们都知道女人无法拒绝梦境。
不敢相信,我梦到了那时那刻——化妆师为身穿白纱的女人上妆,不住地赞她漂亮。我看不到她的脸,但那窈窕的背影真是诱人。摄影师已在沙滩上取好景,等着新人入画。而他——他已有点上了年纪,目光依然明亮,眼角却不明显地下垂。即使有高明的妆容令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也没有谁能真正扭转时间重获青春。
新娘站起来,转过身,无比自信地问:“好看吗?”
我在那一刻瞪大了眼睛——好看,重要的是年轻娇美,怎么样都好看。
我从梦中惊醒,有人摇着我的手臂催促:“新娘子,马上要走红毯,你竟睡着?让我看看妆有没有糊掉!”
我呆呆地任她摆布,眼睛盯着镜中的自己,心还留在那一个不知多少年之后的沙滩上。碧海蓝天之间,穿着白纱转过身的女人,有一张无比精致的脸——并不是我在镜中看到的这一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样被人簇拥到红毯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一步步到了他的身边。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脸,他不时地回我以微笑。
我梦想身着红装,满头珠翠拜天地,无奈莫家全家信教。于是女人最重大的一天,我先向他妥协。
可是多少年后,竟还有一个拍婚纱的外景地。
牧师问:“你愿意吗?”
我紧紧抿着嘴,换来他温柔的凝望。江若茵,你可愿意?愿意在看到一切之后托付终身吗?
“我……”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愿意。”
仪式自此圆满,我得到他的吻作为奖励。
人们应会奇怪这新娘麻雀变凤凰为何一点不激动,她是否真心回答“我愿意”。
而我是真的愿意。
为那个说我有“抚摸癖”、把我气坏的人,为那个从电梯上冲下来、确定我没有挨打的人,为打湿我们的白浪,为那棵让他嫉妒的棕榈树,说愿意。
我愿意为那时那刻的一切嫁他。此时此刻我只愿像一个普通的女人,做一个婚姻的美梦。
“你在走神,想什么呢?”新郎悄悄地在我耳边细语。
“在想我是多么想要嫁给你。”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出最后几个字时泪交于睫。
他快乐地笑起来。
他不会真的明白,不会真的明白一个做梦的女人的爱情。
做梦的人·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