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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礼
南方夏日的午后总是这般恼人。不说若整个人处于骄阳之中,脚下都能烫出火来,即使在阴凉处待着,扑面而来的也是滚滚热浪。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街上的来往人群便渐渐减少了,小商小贩各自钻进某处茶馆,用凉茶浇一浇无穷无尽的暑意。
当然,古话说心静自然凉,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就如坐在一棵大榕树阴凉下的鸿胪寺少卿大人,面对闷热的天气和夏虫没完没了的聒噪,居然还能坐在躺椅上一脸悠哉地哼着小曲,想来心情一定好到了极点。
至于为何他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淡,还有大好心情哼着小曲,那还要托那位医仙大人的福,一句“多喝热水”的四字真言,轻飘飘地就把那尊折磨人的大佛请出了鸿胪寺。
不过庭陌先生现在处境如何,那位爷在这之后有没有大闹医馆,就不是他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大人,您要的东西小的买好了。”一辆快马在鸿胪寺旁的大榕树下停了下来,一位着深青色官衣的年轻官员翻身而下,从怀中掏出了个小包囊:“这是您吩咐的野山参,小的在整个易安城寻遍了医馆,才找到这么一包,真可谓是千金难买啊。”
少卿大人轻轻一笑,显然知道这位年轻官员是在拖大邀功。野山参虽是奇药,但也不至于到价值连城的地步。不过他今儿个心情好,也不打算跟那位官员计较,笑呵呵应道:“把这东西包好了,一会儿随我亲自去庭陌先生的医馆送一趟。”
“不过……”年轻官员沉吟了半晌,小心道:“就这一包野山参送出去,终究不大体面吧……”
少卿暗笑这个官员的迟钝,自己拿野山参去医馆,不过是为了别空手尴尬而已。
而他要表达的诚挚谢意,自然也不是随便花钱便能买来的。
在少卿大人大驾光临医馆的时候,慕染和宋扬刚从对面的阳春楼吃饭归来。此时午间时分,医馆暂时休息,偌大的前堂显得空旷的多。
少卿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派属下打探了一番,确定那尊大爷没有在医馆中,一颗胆战多时的心终于安放了下来。
“啊哈哈庭陌先生,本官是过来道喜的。”少卿大人迈着阔步,笑语盈盈地走进前堂,先让属下拿出野山参,由慕染接了过来搁置在桌上。
“少卿大人,何喜之有呀?”宋扬微笑回问。
“下官瞧着庭陌先生医术卓群,还治好了嬴小公子的病症,如此良才,自然是应该进宫为圣上效力才是。下官已经拟了一份折子,把庭陌先生来京城这些时日的功绩一一呈报圣上,相信很快就有圣裁了。”
堂内充斥着欢愉的笑声,直到少卿大人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于是负着手一摇一晃地离开之后,宋扬才缓缓收回了笑意。
“这条老狗,倒是够衷心护主的。”嬴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处冒了出来。慕染看了他一眼,敷衍地夸赞了道:“不错啊嬴小公子,长进很大,居然知道避嫌了。”
“还不是看他一见小爷就怕的要死,万一他就在我面前心梗发作,不是还给你俩平添负担。”嬴小公子撇了撇嘴,表示对少卿大人嗤之以鼻。宋扬皱眉,对这句话表示不解: “你刚才说,衷心护主,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护着翊王殿下啊。”嬴绍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多高深的问题,顺嘴答道。
慕染皱眉,宋扬也皱眉,对嬴绍的这句话不明所以,刚才不是还说少卿大人,怎么跟翊王殿下还扯上关联了?
“不会吧,你们是南瑜国人嘛,居然还没小爷一个北国人知道的多?”嬴绍惊诧之余,大度地摆了摆手:“罢了,小爷今天心情尚佳,就给你俩稍作解释。当今你们南瑜朝堂,承王、翊王两大势力相争,僵持不下。前一阵翊王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还被关了两天幽禁,就在这几天刚被放出来,因此大失圣心。这位鸿胪寺少卿大人就是妥妥的翊王党羽,这不,想借着把你们推荐进宫邀功,让翊王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嘛。”
“你的意思是,少卿大人把我们推荐进宫,其实是翊王殿下的意思?”
“那倒不一定。毕竟你把他担惊受怕许多时日的阎王爷打发走了,他这样做也是真心谢你。”嬴小公子尚有自知之明。
慕染继续问道:“‘所以说,无论是少卿大人真心谢我,还是为了翊王殿下刻意为之,在圣上的眼中,我们代表的,都是翊王殿下?”
“可以这么理解吧。毕竟少卿的站队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们的圣上不可能不知晓。”嬴绍怂了怂肩。
“师兄,有什么问题吗?”慕染本以为这是好事,但看宋扬眉头紧蹙,不禁问道。
“咱们进不了宫了。”
“为何?”慕染的秀眉挑起,清秀可爱的面庞难得严肃起来。
“就是因为少卿这份折子。”宋扬微微低着头:“少卿推荐咱们进宫,自然而然把你我和翊王绑在了一处。”
“那又如何?圣上也不会觉得,翊王殿下为了拉拢一个大夫,特意让少卿上折子吧。”
“一个皇子,当然不可能刻意拉拢大夫。所以,在圣上的眼中,只可能是大夫特意巴结皇子。”
慕染和嬴绍的脸色同时变了。
“可是、可是事实上就是翊王党派为了立功拉拢咱们啊。再者,这次不少民医也是受翊王殿下的邀请进入京城,这些人不都存在巴结之嫌吗?圣上不会一个都不用吧。”
宋扬摇摇头:“咱们与他们不同。咱们来自梵清山,是受圣上相邀来到京城,而不是翊王。如果按圣上的想法,咱们来了易安城不踏踏实实待召进宫,而是第一时间跑去巴结翊王,他会怎么想?”
“咱们在易安城做的这些事,不用任何人说圣上也自会知晓。但要是从少卿大人的奏折中知晓此事……整个事件就变味了。”
“那怎么办?还有没有挽救的方法?”慕染脸色凝重。她虽然对能否进宫的事一直不在意,但也能看出来师兄却是格外用心。她不知道师兄想得到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替他多想三分。
宋扬略低着头,下唇抿到了发白。
入夜。承王府。
当今南瑜国圣上是个难得的开明君主,宽厚博爱,体恤民生疾苦,为了减轻徭役,宫中带头严格控制内廷花销,就连宫灯也舍不得多买。
圣上如此,底下的王公大臣自然也不敢纷奢,所以每当夜晚,就连最尊贵的承王府门口都不置一灯,与高大阔绰的府门相照,居然有几分冷宫的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现在已经快要子时了,府中的书房内却还有烛火摇曳。承王殿下此刻只穿了一件青绿色薄衣,坐在案几旁的蒲团上,二指不断掐揉着眉心,脸色微微发白,看上去有些疲惫。
按说此时翊王失宠,承王殿下作为夺嫡对手,应该是偷摸放鞭炮才是。不过他他不光不庆祝,反而还满脸愁容,让人不解。
“殿下是不是有心事啊?”一个老仆端上了碗温热的安神汤来,轻声问道。
作为下人,公然询问主人心事是一件很僭越的行为。但这名老仆大概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身份地位自然也与普通奴仆不同,这样发问承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吴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也知道,自从那小子成事之后,可是没少给本王添堵。”他转而道:“本王虽然很是厌烦他,但……近日看他落魄的模样,心里总是有几分难受。”
姓吴的老仆听到这话呵呵一笑,把安神汤放在案几上,叹道:“殿下仁心,与当今圣上一般。您与翊王虽然争斗多年,但您毕竟是他的兄长,手足情深,有这种不忍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兄长?”承王冷冷一笑:“我将他当兄弟对待,他估计连做梦都想让我倒台。我倒是不想斗,但为了能活着,还是得跟他斗下去啊。”
老仆低下头去,不置一言。
“对了,宫里的张太医回信没有?父皇这次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竟然严重到召集各地名医?”
“老奴今天倒是与张太医通了信。但他支支吾吾,实属没说什么。”老仆低眉禀道。
“这帮废物,拿着皇禄,连病都看不好。”承王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而后挥了挥手,示意老仆可以退下了。
“那殿下早些歇息。”老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承王眼神开始游离起来,双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红烛,显然还沉浸在这几天的苦恼情绪中。直到盯到眼睛有些发酸,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
外头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想来已经过了子时了。他站起身,刚要吹烛入睡,却看到不远处的窗帘晃了晃。
这窗帘晃的极为诡异,因为此刻的风已经完全停了,就连红烛都不再摇曳,是什么引得帘子吹起呢?
他马上警觉起来,顺手抄起剑架子上的一把古朴宝剑,声音不大地喝了一句:“谁?”
窗帘又晃了晃,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缓步走了出来。
他皱起眉来。
来人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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