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

作者:水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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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墙有眼谣言飞


      雪滢自回来,便大病一场。

      这两天梨花哪儿都不曾去,在家里照顾着娘,还有弟弟。爹每到晚上才回来,佣人吴妈帮忙洗洗尿布,但还是嫌人手不够,娘还是只能拖着病体照顾兴斐。

      这天她看弟弟睡着了,娘也睡得昏沉,便拿出琴,在门口叮叮咚咚地弹。

      过了一会,雪滢听到声音,有些醒了,静静地听了一会,见那曲子清丽脱俗,清脆悦耳,却有似有绵绵哀伤,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问道:“弹的什么曲子呢?”

      梨花骄傲地说:“是先生教的《紫竹调》,娘可喜欢?”

      雪滢淡淡一笑道:“喜欢。这几天你没去学校,可能跟先生请假?”

      梨花道:“先生这几日回家了,我听兴宝说他要娶新娘了。”

      雪滢微微一怔,若豫回去准备聘礼的事情,她早已知晓,为何又不愿去想,她看着房里,拢着的蚊帐,朱红的衣柜,雕花的床柱,忽然觉得悲切,将头埋在枕头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梨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娘一哭,她觉得六神无主,抱住娘,也跟着哭了起来,婴儿听到动静,也跟着哇哇哭。

      鸳鸯帐内,蚕丝被中,只露出两个白生生的肩膀,丁氏拿指尖戳了戳事忠道:“你可觉得雪滢跟梁先生不对劲。”

      事忠道:“慧菊,你不要没根没据地乱嚼舌头好不好,不要总是跟马彩凤搅到一起,她没安什么好心。”

      丁慧菊白了他一眼:“切,什么没根没据,那天晚上,我看见郝雪滢浑身湿泠泠地回来,过了一会儿又看见梁若豫也回来了,浑身也是湿的,你说这么晚了,他们出去做什么了,鬼才知道是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事忠道:“你别瞎猜,天热,去河里凉快凉快也不得知。”

      丁慧菊道:“谁都像你神经那么大条?隔天我去看她,面色潮红,双目迷离,跟我说话心不在焉,分明就是动了春心,还有啊,他们来来回回地借书还书,也不打照面,都让梨花拿,这不是做贼心虚么?这可都是彩凤看见的,真凭实据。”

      事忠心里也在打鼓,不过还是说:“我看梁先生和郝雪滢的为人,知书达理,并不是□□之人,他们自有分寸,何况有事儒弟在,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丁慧菊不理,过了半天,方才悠悠地说道:“不过论才貌,这两人倒是更般配些,不像你弟事儒,是个木疙瘩。”

      事忠白了她一眼:“休得胡说八道!”

      丁慧菊这才闭嘴。

      这几天事儒觉得心情不大舒畅,就因为弟媳马彩凤似乎好意地提醒他,别让媳妇和姓梁的走的太近。难道真有什么?雪滢平时对他一直说不上热情,当然他也有错,受他双亲的影响,女人不过是传宗接待的,何况雪滢迟迟未生出男孩,他从未怜惜过她。如今她依然不冷不热,倒是安分手己,只是总觉得愈发的冷漠了,原来还只当她刚生完孩子,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

      这几天她病了,他也不好过问,然而放在案头的几本诗词,倒的确是署名梁若豫,这让他有些愤恨,因为雪滢从来不和他讨论诗词,当然,他也不感兴趣。

      梨花虽然还小,什么都不太明白,然而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爹娘之间本来话就少,如今就更少了,爹有的时候甚至也会对她发脾气,娘此时也不帮她,她愈加觉得委屈。她只以为读书用功便可让爹娘不再生气,自个儿琢磨琢磨,琴棋书画,倒是进步飞快。

      晚上她听见爹娘吵架,娘在哭,爹说:“你也别瞒我,我知道你和他有什么,要不这个诗是什么意思。”

      娘说:“妇道人家,自当克己守法,我自有分寸,不该做的事情,我决不会做。”

      爹说:“什么叫不该做,你对别的男人动心,这就是不该做,说!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娘冷笑到:“我说了,我的身子早就属于你,不会再属于别人,但是即使是囚犯,心里想什么,你能管得住么?你又如何管我心里想什么,我自会孝敬公婆,相夫教子。”

      爹气的说不出话,直拍桌子,:“好你个郝雪滢,你到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还和我顶嘴。”雪滢一向温顺听话,即使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这次她如此振振有辞,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两人又吵闹了许久,爹摔了门,出去了。

      娘哭了一会,靠在床榻睡着了,兴斐早就让吴妈抱去睡觉了,梨花蹑手蹑脚地跑到床头柜前,桌上铺着宣纸,是娘写完不久的诗。她睁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梨花词
      守得隆冬冰雪寒
      三月吐蕊始芳菲
      偷得梅花一段香
      借来雪花七分白

      一夜东风雨摧花
      零落成泥满地伤
      若得阳春早逢君
      日日枝头两相望。“

      这边雪滢醒了,唤梨花道:“梨花,快去睡觉吧。“

      梨花道:“娘,我读的懂这首诗的意思。说得是梨花美丽,但是饱受摧残,如果早点遇到那个人,或许就可以相互厮守,娘,这个人可是说先生?”

      雪滢轻轻摸着梨花的头:“孩子,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梨花道:“我懂我懂,先生教过我们一些诗词,我背给你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雪滢搂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言语哽咽道:“梨花,你的名字里面没有兴字,怪不怪娘?”

      梨花道:“不怪,我觉得梨花满好听的。”

      雪滢继续道:“生你那天,梨花满天飞舞,娘就想啊,咱们母女的命运,就像这梨花一样,开的时候洁白美好,落得时候却凄惨零落,他们不当我们是刘家人,又如何要在名字里面排辈,我心里有气,就自己给你取了名字。”

      梨花看着她娘,看着娘眼泪旺旺,她其实还小,对于悲伤和苦痛并没有太多的感受,没有人理她,她便一个人自得其乐,别的孩子欺负她,她也很快就忘了,她只要自己背背书,写写字,有时候和小唐子去放风筝,便觉快乐了。

      然而娘的悲伤,还是不自觉地传染到她,她开始哭,母女俩抱在一起,哭着哭着,都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个小脑袋悄悄地从门口探了出来,梨花眼尖,一眼看到,喊:“小唐子。”

      小唐子“嘘“,示意她不要出声。

      又拿来两个竹筒,说道:“我们去抓蟋蟀玩吧。”

      梨花问:“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来找我玩。”

      小唐子拿脚搓着地面说:“我娘不让,我悄悄地跑出来了。“

      梨花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啊?“

      小唐子拉她到一边,才悄悄说:“我娘说,你娘是狐狸精。“ 其实月堂说的是她风气败坏,但是小孩子,那么复杂的词学不会,但是对妖怪一类的词还是记得住的。

      梨花生气了:“小唐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小唐子委屈地:“我也不相信,婶婶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是狐狸精。”他的意识里面,妖怪都是青面兽脸,面目狰狞的。

      这边童言无忌,雪滢都听在耳里。

      这几日小姑刘事兰回来探亲,得空到雪滢房里坐坐。

      两个人好久不见,倒是很想念,手拉着手寒暄了半天。

      事兰道:“嫂嫂好久不见,瘦了呢,眼圈都黑了,莫不是兴斐太调皮了?”

      雪滢道:“两个孩子倒是很乖巧,只是最近吃睡都不大好。”

      事兰道:“莫不是哥哥听了别人的胡言乱语,对你不好罢。”

      雪滢苦笑道:“你哥哥还不是老样子,我到也没有什么可怨的。“

      事兰道:“不过嫂嫂也要听妹妹一句劝,这个人多口杂,几个嫂嫂又喜欢搬弄是非,你还是注意点好。“

      雪滢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活了那么大,什么人做什么事,还不清楚?只不过有的时候,便是防也没有用,该来得还是会来的。“

      事兰道:“嫂嫂听你这话,我到觉得太过感伤了,凡是也要往好的地方想罢。”

      雪滢不再言语。

      事兰又道:“上次你帮了士骢一个大忙,现在木材行生意蒸蒸日上,老爷也对士骢挺赏识的,对他赞不绝口呢。”

      雪滢笑道:“士骢本来就是有才识之人,不用岂不可惜,你爹有的时候也是,顽固不化,不过碰到银子的事情,到是开窍的。”

      事兰又道:“是啊,上次四嫂五嫂还特意找了士骢,说是要借你的价目表一看,好好学习呢,她们有什么好学的,对算术又不感兴趣.”

      雪滢对她们的事情并不关心,不过倒是好奇:“她们要学算术,到我这里借《九章算术》就可以了,何必去借帐目表,那个上面又没有写明白算法,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学的。”

      事兰道:“这到也是,唉,她们两个总是神经兮兮的,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事兰才回房,她要在这里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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